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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学平:《疫情不只是一串数字,它是鲜活的生命》

邓学平 邓学平律师 2020-02-25

很多人,每天都会浏览最新的疫情通报。新增确诊人数,新增疑似人数,新增死亡人数和治愈出院人数。看着这些数字的起伏变化,人们谨慎讨论着疫情的可能发展和趋势。有人悲观,有人乐观。

然而,疫情数字只是一串冰冷的符号,它只传递了抽象的人的概念,却未传递任何具体的人情或人性。我们不关心这些人的姓名、年龄、职业和梦想,也不关心他们的父母、家人和朋友。从这些干瘪的数字中,我们看不见泪水,听不到哭泣,甚至嗅不到任何的烟火味。关心疫情数字赋予我们一种虚幻的同情感,而实际上我们只是在借助这些数字做理性分析和前景预测。停留在这样的数字中,我们实际上并未进入灾难本身。

灾难的核心是苦难、抉择和牺牲。那是李文亮母亲未能见到儿子最后一面的悲痛,是李文亮儿子永远见不到父亲的缺憾,是李文亮妻子从此与丈夫阴阳两隔的不舍。那是一个个跟李文亮一样,却从未进入公众视野的悲伤故事。因此,真正的关心疫情,就必须要穿透数字的屏障,去寻找数字背后被打包、被压缩、被忽略的个人。

日本著名导演北野武对此有过生动诠释。2011年3月11日,日本发生了历史罕见的惨烈地震。事后统计共有15897人死亡,2533人失踪。有记者采访北野武,将该次地震与三年前的中国汶川地震做比较,问是否意味着日本对灾难的控制做得更好。

北野武说了一段意味深长的话:“如果你将这场灾难简单归结为‘两万人丧生的事件’,那么你根本不会理解受害者。如果只从数字上对比,说似乎比死了八万多人的中国汶川地震更好,那是对死者的亵渎!人的性命不应该说是两万分之一,或八万分之一,它的意思是,有一个人死了这件事,发生了两万次。”一场灾难并不是死了两万人这样一件事,而是死了一个人这件事发生了两万次,北野武告诉我们灾难的主体是一个个具体的人,而不是这些人的抽象集合。灾难评价不是简单的数字概括和比较。

很显然,死两万人和死八万人肯定是不一样的。否则,难以解释我们为什么要调动全国的资源去应对这场疫情,难以解释我们为什么要利用高昂的代价去救治一个病例,也难以解释我们为什么要竭力将死亡人数降到最低。但问题是,我们应当怎样去理解死亡八万人和死亡两万人的差别?

伦理学上,有个非常著名的有轨电车困境。一辆有轨电车的刹车失灵,在直行道上有5名工人,在岔道上有1名工人。那么司机在分岔路口应该做何选择?他是否应该将列车导入岔路,用1个人的生命换取5个人的生命?也许,绝大多数人都会不假思索的主张,司机应该这么做。原因是5个人的生命比1个人的生命更加重要,应该选择那个损失更小的方案。

的确,站在功利主义的角度,多数人的利益应当是无疑义的行为准则,也应当是最正当的道德法则。但问题是,道德评价除了结果维度,还有动机维度。哲学家康德就主张:“人是生活在目的王国中。人是自身的目的,不是工具。”如果每个人都是其自身的目的,而不能是其他人的工具,那么牺牲一个人换取其他人的生命是否合乎道德,就成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回到有轨电车困境的例子中来。我们之所以认为,牺牲1个人比牺牲5个人更值得,是因为我们剥离了这些人的具体身份,仅把他们抽象成纯粹的人的概念,然后引入工具理性,把一个深奥的伦理问题转化成一个简单的数学问题。但假设我们引入具体的情境,比如这5个人都是生命垂危的重症患者,而那1个人却是健康阳光、尚未成年的少年;又或者这5个人都是无所事事、劣迹斑斑的流浪汉,而那1个人却是正直高尚、旷世少有的科学家,那么即便站在功利主义的角度,简单的5大于1还一定能成立吗?

所以,功利主义的正确是以牺牲人的具体性为代价和前提的。有轨电车困境的例子,真正合理的解释不应该只是5个人比1个人更加重要,而应该是:生命是至高无上的,每个生命的价值都趋向于无穷大。因此1个生命的价值和5个生命的价值根本无法比较,并不存在谁更重要的问题。死1个人和死5个人都是不能接受的,如果要在其中做出选择,那么在伦理上将是无解的。此时的选择只能跳出伦理的考量,引入政治或者经济的视角。

当然,也许结果仍然是一样的,仍然是选择牺牲1个人来保全5个人,但价值和意义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因为这意味着做出这种选择并非是道德上正确的,而仅仅是因为这样做在现实上是“合算”的。这种解释的价值在于,仅能将这种“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选择视为一种不得已的恶。任何善的标榜,都因之失去了根基。

有轨电车困境所揭示的伦理含义,对于我们理解北野武的那段话至关重要。如果我们把数字还原为具体的个人,那么每一个死去的人都是不可替代的。灾难面前,我们必须珍视每一个生命的价值,必须竭尽所能去避免每一个伤亡,但救活多少人的“功劳”并不能用于填平死难多少人造成的伤害。灾难不应当是受难者数字的抽象比较,也不应当是受难者和存活者的数字比较。当我们谈论灾难时,我们首先应当谈论灾难中的受难者,谈论每一个具体的人。如果不是基于这样的视角,我们很难理解在电影《拯救大兵瑞恩》中,为什么八位士兵要冒着生命的危险去帮助一位士兵回家。

青年诗人流马最近写了一首悼念小诗:“死去的人不屑于谈论自己的不幸,只把永恒的沉默如同一顶桂冠,戴在幸存者的头上”。其实在疫情面前,我们不仅是要努力的活着,我们还应该努力的读懂生命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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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学平律师出品  第255期

律师、专栏作者,前资深检察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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