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业者追踪访谈录》系列
从2013年至今,走进《宁静访谈录》的医/药领域创业者已逾百人。创业不易,几年后的今天,他们中有人继续领跑,有人已转赛道,也有人悄然而退......
无论成败,《宁静访谈录》将继续追踪他们的故事,记录他们在创业过程中踽踽独行的探索和思考......
四年前,第一次采访他,那篇访谈录的标题至今记忆深刻——《眼前烟雨繁华, 背后一路风沙》。在我的受访者中,马宝琳足够有个性。
“我练过气功,研习过诗词歌赋、易经八卦奇门遁甲,玩儿命研究过中医,也玩儿命学过西医,在北京三甲医院干过,现在,开了个小破中医诊所......”
他说他的故事就是真实的草根奋斗史,“做想做的事,使劲折腾,到老了不留遗憾,就是成功”。
他的微信签名昭示着他的折腾现在变本加厉——“独孤九剑,不服来战”。我倒觉得,用“独孤一剑”也许更合适。
马宝琳:北京行善堂心脏专科中医诊所创始人。自幼学习中医,后系统学习西医,师从胡大一教授。研究中西医结合治疗心脏病20年,2014年创办行善堂,依靠“治房颤、不射频,没把握的不治”逐渐声名鹊起。
2013年,马宝琳41岁。他感觉到社会整体环境的变化,感觉到中国梦已经不仅仅停留在口头上,而是真的开始了,而且就在实现的路上。“我毕竟四十了,手头的钱多了,资源也多了,办事能力也强了,豁出去了,再干!当时社会办医的政策还没有下来,但我不能等。我是和张强、于莺他们那批人同时开始做的。”此前,马宝琳曾在2001年、2003年、2006年三次筹建诊所,都因为各种原因审批办不下来,没有办成,“扔了很多钱,也伤了心。”2014年,营业执照办下来,他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理想模式运作的中医诊所——行善堂。对于行医,他有自己的理解和原则——“不骗人就是积德,治好病就是行善;不要唱高调,不必当白衣天使,更不做白狼;医生就是治病,天经地义。”作为医生,作为行善堂中医诊所的创办人,他还立了一个规矩——没把握的不治。“谁也不是神仙,判断治不好的,就不治,说到做到。诊所开张第一天,有一个病人,不符合治疗条件,说破天也不给治。病人说他有钱,有钱也不能治。拒绝很难,心要狠,但是你不拒绝,赚了这笔钱,就可能砸了牌子,丧失了信任。”尽管他的职业经历已经足够丰富,“但是,做医生治病相对容易,开创成一项事业真的很难!”2015年,第一次采访马宝琳时,我曾问他:中医的优势在于综合治疗,而不是“头疼医头,脚痛医脚”,为什么行善堂要定位于心脏专科?他说,原本中医是不分科的,每个中医都能治很多病,但是综合中医诊所不易做大,对外不易留下记忆,对内不易凝聚资源,所以他定位做心脏专科。在行善堂诊所筹备前,马宝琳还特意请教了在医疗投资界颇有名的中钰资本董事长禹勃,他的建议是“一定要可复制”,所以行善堂做专科,也是为了让发展模式能够复制。“当时我确实想发展得快一些,做得大一些,然后上市。”几年前,他也想做连锁医院,想象着自己在中国的东西南北中各开一家医院。然而,四年后的今天,他说他的理想特别明确——只开这一家诊所,坚决不开第二家。他认为现在医疗的问题,不是医院太少,而是疗效太差。如果病人千里迢迢赶来,医院能做到手到病除,那病人的这趟折腾是值得的。“现实是:乡里看不了,县里不会治,省里没把握,眼巴巴到了北京也不一定就能解决问题,所以疗效才是医疗的硬指标。”也因此,行善堂做得越来越专注,开始只治心脏病,现在只治房颤。“房颤的种类很多,有甲亢造成的、吃药造成的、阵发的、持续的、有症状的没症状的,心率快的心率慢的、肚子胀的、打嗝的、胸闷的、射频复发的、装了起搏器的......什么都有,很复杂,越钻越细。”“中医一直是我心里的梦,给患者治好病以后,我比病人还高兴。那种自豪感和成就感,不是钱能买来的。这辈子,如果不能把我的中医技术发扬光大,等我老了一定会很遗憾。”2018年5月,在北京大学医学部,作为“遇见”演讲会首场特邀讲者,他分享的题目是《中医虐我千百遍,我待中医如初恋》。“中医虐我千百遍,因为我这么多年投入的钱,全花在了中医上。如果用来买房,尤其在2006年以前,我现在可能已经变成亿万富翁了。但是,这么多年来,中医给我的感觉就像谈恋爱一样,爱上了,放不下,放下就难受。”童年种下的种子,往往在经历了青年的闯荡后,在中年发芽。他创办了北京行善堂中医诊所,他想做中西医汇通的高手。“人生为一件大事而来,像屠呦呦一样,虽然老了,还是得到了社会的认可。想想褚时健,想想任正非,晚点儿也不怕,慢点儿也不怕,难点儿也不怕。宁静:您曾经想做连锁医院,也为此做过尝试和努力,后来为什么放弃了?马宝琳:几年前我确实说过,在全国开5家医院,东南西北中各一家。实际上这样说的时候,我内心也还在纠结。那几年,社会比较浮躁,有人想颠覆世界,有人想颠覆医疗,有人一张口就要开300家诊所……我每次说只开一家诊所,就被鄙视。现在我有了不被鄙视的手段:我不搭理他们了,我现在谁都不见,跟谁都不聊。做连锁医院是为了什么?大部分人无非是为了上市。一家两家诊所或医院不好上市,几十家几百家就容易上市了,但这不符合做医疗的规律。我认为,如果有200家同等规模的小诊所,不如变成一家医院,管理成本最低,资源整合能力最强,管理也更便捷。我可以有更多精力去钻研医术,提高疗效,集中优势兵力研究医术。你可以快速地建出200家协和规模的大楼,但你能复制出200家协和医院吗?不能!老百姓照样还得跑到协和,照样得排三天三夜的队。为什么不把精力放在提高疗效上呢?虽然患者从天南海北过来很辛苦,但若真能把病治好,也就问心无愧了。我几乎把所有投资人的电话和微信都删了,除了极个别认识多年的朋友。我要投资干什么?我每天该看病还是看病,该看书还是看书,研究还是要靠我费脑子。我把现在的小诊所变成大楼?那有什么用呢?现在的患者也没嫌我的诊所破。投资只能是枷锁,拿了别人的钱,就要满足别人的要求。那么多地产商投资的医院,看看哪个起来了?如果十年后,我成为公认的房颤治疗的高手,我的团队在这个过程中也一定会慢慢壮大,这才是正常发展逻辑,这个用钱买不来。马宝琳:我先聊聊老百姓看病需求的几个层面:第一,费了劲、花了钱、受了罪,病治好了;第二,医院在家门口,花了钱,病也治好了;第三,送医上门,不花钱,还能治好病。第三种理论上是不存在的,第二种也很难,第一种实际上都没怎么办到。很多时候是大医院去了,大专家找了,高级检查做了,手术成功过了,但病也没好。报销是报了,但自己也没少花钱。学医、从医的人要有济世救人之心,我就力求做好第一种,能让千里迢迢来就医的病人治好病。当然,这也需要付出很大努力才能做到。为什么没把握的不治?我筛选患者就是为了提高疗效,而提高疗效就两招:一个是自己水平越来越高,一个是觉得不行就别出手。第一,把房颤这个病彻底做透。从预防到自我发现、治疗、再到生活方式的全方位管理。因为我对房颤的理解和目前主流完全不同,所以只能靠自己摸索。在房颤治疗上,我制定了新的标准。只是在主流医学界,我的声音不够,别人不承认,但患者认。患者最实际,只要有效他就认。不管怎样,我把标准定出来,还要写成书,我就把碑立在这儿了!第二,我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医学大家。主要有两项工作要做:一是在中医浩瀚的医书和典籍中,做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的工作。中医理论和实际应用中哪些对、哪些不对,哪些随着时代的变化需要改进,都需要分析辨别,化繁为简,做出模型。二是用现代医学语言把中医解释出来。国学再复兴,我们也回不到古文时代了;中医再发展,我们也回避不开西医的名词了,所以我要先悟透、再用现代语言解释出来。宁静:行善堂从创办至今已经走过了五年,对于诊所而言,这些年来最大的变化是什么?马宝琳:没有大变化,都是小变化。诊所刚开张的时候,很多人进来不说话,转一圈就走了,你和他打招呼他都不理。这两年,患者开始称我“马教授、马院长”,我一个小破诊所的创办人,也成“院长”了。再者,医生身份的患者越来越多了。前几年偶尔也有一些小地方的医生患者,但最近半年,大概来过二十多位医生,有一位友谊医院的医生,还有两位外地医院的院长,外地三甲医院的主任,这些都是大家眼中正宗的专家教授,这在以前根本不可能。宁静:坚持做一件事很难,您坚持做中医的动力来自哪里?马宝琳: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总要做点事,总有一些原则要坚持。我的原则很简单——坚决不能骗人,没有把握的我不治。所谓坚持,一开始难,坚持坚持也就不难了。诊所刚开张时很缺钱,天天一睁眼就是花钱。曾有一个小儿癫痫的家长,听说我很厉害,非要找我治病,我花了40分钟才推掉。刚开始往外推患者我也难受,推了10多个以后就麻木了,现在诊所同事也能推得轻松自豪。我做的是一个相对创新的东西,没有什么可以参照,势必孤独。西医的东西很明确,中医就得自己悟。要在治病的过程中体悟,要通过查看典籍汲取灵感。中医被边缘化一百年了,中医高手越来越少。所有的正规中医院的中医也都被西化了,现在提出来要发展中医,中西医并重,但观念的改变至少需要三十年。我正好还能干30年,希望自己能真正为中医做点有用的事。马宝琳现在的生活圈子很简单:家人、患者、同事,接诊、看书、爬山,就是他的全部。“我已经很久没有花这么长时间跟人聊天儿了,”他又点燃一根烟,“我舍不得时间”。
宁静:药学专业, 制药/咨询/BD工作多年;热爱写作,出于兴趣创办《宁静访谈录》,讲述医/药人自己的故事。邮箱:ningjingfangtanlu@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