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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荐|马丁·路德:《新约圣经》翻译说明(汪晓丹 译)

2017-04-16 Martin Luther 黄灿然小站




路德曾写就数篇书信论证他的改教思想。其中最著名的一封就是论证路德对保罗所写书信部分章节的翻译。路德坚持认为保罗谈到了仅仅因信而称义。但是保罗并未对此作明了透彻的阐释,而是用“因信称义”一词,并没有用“仅仅因信而称义”来表述。这个使人局促的事实引起了一定的麻烦。路德在他的德文译本中加了“仅仅”一词,就解决了这个麻烦,他认为这种翻译准确地反映了保罗思想的精髓与总的方向,即使人们并不能从保罗的文章中找到它的精确表述。


这封信相当重要,因为路德对宗教改革乃至对德国文学的主要贡献之一,就是把《圣经》从拉丁文的《武加大本》译成民众的德文本。很明显蕴含其内的原则相当重要。该信也反映了路德锋芒毕露的文风,尤其是对待那些他比较藐视的人时,更是如此。



尊贵的、尊敬的、亲爱的大人、朋友:


主内平安。


来信收到,信中对我的反应提出了两点质疑。首先,您问我为什么把《罗马书》第三章圣保罗的话“Arbitramur hominem iustificari ex fide absque operibus”译成“我们看定了,人称义是因着信,不在乎遵行律法。”您也告诉我,教皇的门徒们为此争执不休,因为圣保罗书信原文没有“仅仅”(sola)字样,而我变动了神的话语,这是不可容忍的。其次,您问是否有已故圣徒为我们代求。关于第一个问题,您可以用我所说的来回答──如果您愿意的话。


首先,如果我──路德博士,以为教皇的所有门徒们能够在一起准确无误地翻译即使一段经文,我在翻译德文《新约全书》时也一定会无比恭敬谦卑地请求他们的帮助与协助。但是我还是免了自己这么麻烦他们,因为我知道也亲眼目睹他们中没有一个人知道怎么讲德语或怎么翻译德语。而且很明显,他们正通过我的译本来学习读写德文呢。这样,他们正在偷窃我的语言──一种他们以前知之甚少的语言。然而,他们并不为此感谢我,反倒以此责怪我。我还是心诚意悦地愿意他们这样做,因为我高兴地得知我教会了一群忘恩负义的学生,甚至是我的仇敌,使他们会说话了。


其次,您可以说,我已经精益求精且尽力地把《新约全书》译成德文,我并没有强迫任何人去读它。我的翻译只是为那些不能学原文《圣经》的人效劳的,随各人自己所愿吧。如果有人翻译得更好,也没人会禁止他。如果有人不想读,随他好了,我并不要求任何人去读,也不称道任何读的人!这是我的《约》,我的译本──也将一直是我的。如果我的译本里有任何错误(虽然我还不知道,并且极其不愿意故意误译一个字母),我也不允许教皇的门徒们评判,因为他们的耳朵太长,他们的狂笑太弱了,根本不能批评我的译文。我很清楚一个好的译本需要怎样的技能、艰辛、理解和智力。他们比磨坊里的驴懂得更少,因为他们从来不做。


俗话说:“干活的有罪,不干活的有理。”我的情况正是这样。那些从未能正确地说过话(更别说翻译了)的人转眼间都成了我的老师,我成了他们的小学生。如果我请教他们如何把《马太福音》的头两个字“家谱”(Liber Generationis)译成德文,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出来。他们居然来评判我的作品!多可爱的家伙!圣哲罗姆翻译《圣经》时的情况也是如此。每一个人都是他的老师。只有他一人是不称职的,而那些连为圣哲罗姆洗鞋都不配的人,居然评判起他的作品。这就是为什么公开做好事要有很大耐心的缘故,因为大家都相信自己是万事通,总是把马嚼子放在马尾巴下面,却从不评判自己,大家都如此。而其他什么也不会做。


如果我看到教皇的一位门徒站出来,把圣保罗或某个先知的一封书信译成德文,翻译时不使用路德的德文或译本,我会很高兴。那时人们会看到一本精良优美高贵的德文《圣经》译本。


我们已经看到了那个来自德累斯顿的蠢汉对我的《新约全书》指手画脚。(我不想在我的书里提他的名字,因为他自己能判断出来,而且也很出名了。)他确实也承认我的德文很好很美,他不可能有任何改进。可是,他急于要诋毁我的《新约全书》,逐字把它重抄一遍,去掉我的前言与注释,代之以他的前言与注释。然后,把我的《新约全书》用他的名字发表!亲爱的孩子啊,当王子在一个可憎的前言里诽谤我的工作,禁止人们阅读路德的《新约全书》时,如何深深地伤害了我;而与此同时却推荐大家去读那个蠢汉的《新约全书》,尽管这就是路德所写的那一本!


所以,如果把路德的《新约全书》与这位蠢汉的《新约全书》放在一起做一比较,没有人会以为我在撒谎。您会看出谁翻译了这两本书。他在多处做了剪贴,重新排列(虽然这一切做得令我很不满意),我还是能认可,因为就译本本身而言,对我并没有特别的伤害。因此我一直不想著文反对之。但是,我确实嗤笑这种聪明做法:当《新约全书》用我的名字发表时,拼命诋毁、谴责、查封我的《新约全书》;当它在别人名下发表时,却要求大家去读!诽谤诬陷别人的工作,然后将之剽窃,在自己名下发表,通过别人被诽谤的作品来寻得荣耀与赞誉,这是怎样的德行啊!让他自己来做评判吧。我很高兴也很满足,因为我的工作(正如圣保罗也夸口的那样)被我的仇敌向前推进,因为路德的作品,虽然没有用路德的名字,用他仇敌的名字以代之、被人阅读。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报复吗?


再回到我们谈论的问题吧,如果您的教皇门徒想对“仅仅”一词大惊小怪,您这么对他说吧:“马丁·路德博士就要这样,他说一个教皇的门徒与一头驴是同样一回事。”我希望您这么做,我请求您这么做,我有充分的理由。因为我们都不想成为教皇门徒的学生与门徒。相反我们倒要成为他们的裁判与先生。我们也会因为这些笨蛋而自豪并且自夸,正如圣保罗在他那些大发狂言的圣徒面前夸口一样,我要在我的这些蠢驴面前自夸!他们是博士吗?我也是。他们是学者吗?我也是。他们是哲学家吗?我也是。他们是方言学家吗?我也是。他们是讲师吗?我也是。他们写书吗?我也写。


我甚至要继续自吹下去:我能够注释《诗篇》与《先知书》,他们不能。我能翻译,他们不能。我能读《圣经》,他们不能。我能祷告,他们不能。降低到他们的水平,我能运用他们的辩证法和哲学,且比他们所有人都运用得好。此外我还知道他们无一人懂亚里士多德。事实上,如果他们中有人能够正确理解亚里士多德的一部分或一章节,我敢把我的帽子生吃了!不,我这么说并不过分,因为我打小就受教育,一直运用他们的知识。我知道它的深浅。他们也知道他们能做的一切,我都能做。但他们还是把我当作对他们的专业一无所知的外行来对付,好像我今天早上刚刚出生,从未见过或听说过他们知道并传授的那些货色。这些家伙真是无可救药。他们如此技艺高超地炫耀自己的知识,向我传授我早在二十年前就已不屑的那一套。让他们大叫大喊吧,我也加入到小丑的行列,高声唱道:“七年前我知道,马蹄钉是铁造。”


这些就作为对您第一个问题的回答吧。对于这些蠢驴就“惟独”(sola)一词的无谓吼叫,请您直接回答他们:“路德愿意这么做,他说了他这个博士的水平高于你们所有教徒博士的水平。”就这样吧。从今以后,只要他们还是现在这样的一群人──我想说,一群蠢驴,我就会一如既往地鄙视他们。他们中间还有一些恬不知耻的白痴,诸如施密特博士(Schmidt)、斯诺特诺斯(Snot-Nose)之流,他们甚至连自己的诡辩术尚未学过。他们在这件事上与我作对,这不仅超出了诡辩的范围,而且正如圣保罗所写的,也超出了人的智慧与理解。驴真的不必唱得太多,因为驴因其耳早已众所周知。


但是,我将向您和我们的大众解释我为什么用了“惟独”(sola)一词,即使《罗马书》三章并没有这个词而是用了“solum”或“tantum”。可以看出这群蠢驴对我的译本看得何等细致入微!然而,我在多处用了“sola fides,我也想用“solum”和“sola”这两个词。我一直努力要译成纯正且准确的德文。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即我会为了一个词搜肠刮肚三四个星期,有时还会一无所获。在翻译《约伯记》时,我让菲利浦先生和奥拉格拉斯(Aurogallus)先生工作得十分辛苦。有时四天才译了三行。如今《约伯记》已译成了德文,大家可以阅读、批评。现在人们可以一口气读三四页,丝毫意识不到现在一马平川之处以前曾布满了巨砾、路障。我们当时必须以流汗辛劳除掉这些巨砾、路障,使大道畅通无阻。田园清理过后好耕耘。但是没有人愿意挖掘石块障碍。这种事吃力不讨好。甚至连神也得不到感恩,即使神给我们阳光天空良辰美景,即使他的独生子为众人舍命。事情就是这样,糟糕的是,以后也还一样,没有改变。


我也知道,在《罗马书》第三章中,无论是希腊文还是拉丁文,都找不到“solum”一词──教徒们大可不必教导我这个,这是事实。那是没有“s-o-l-a’’几个字母。这些榆木脑瓜就好像母牛盯着一扇新门似的眼盯着这几个字母,却不知道它所表达的意义──如果译文清楚准确,就是它的意义所在。既然我在翻译过程中说的是德语,而非拉丁语或希腊语,我就希望讲德语。但是,我们母语的特点是,当讲到两件事时,一个是肯定,一个是否定,我们仅使用“solum”一词与“不是”(nicht)或“没有”(kein)连用。例如,我们说“那个农夫惟独(allein)带了谷子,没有带钱”;或者“不,我真的没有钱,惟独有(allein)谷子”;“我惟独吃了,没有喝”;“你惟独把它写出来,没有读一遍吗?”日常生活中诸如此类的例子不胜枚举。


所有这些短语,虽不是拉丁文或希腊文,却是一种德文用法。加上一个“惟独”(allein)以使“不是”、“仅有”的含义更清楚,更完全,这是德语的特点。请注意,我也可以说“那个农夫带了谷子,没有(kein)带钱。”“没有带钱”的表述就不如前面的“惟独带了谷子,有带钱”来得圆满清楚。这里,“惟独”(allein)一词大大地成全了“没有”(kein)一词,使之成为清楚而地道的德语表述。


我们不必追究拉丁文字眼,也不必追究要怎样说德语——像这些蠢驴一样。相反,我们倒要回家请教妈妈,在大街上请教孩子,买东西时请教普通人。根据他们的语言,他们的说话方式,来做我们的翻译工作。这样他们就会理解我们的翻译,知道我们在对他们说德语呢。


例如,基督说:Ex abundatia cordis os loquitur。如果我顺从这些蠢驴,我就会把这句话的顺序逐字逐句地译成“丰富的心嘴巴说出。”这是在说德语吗?德国人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丰富的心”什么意思?当然没有一个德国人会这么说的,除非他想说出某人太崇高、太勇敢,虽然这并不正确,正如“丰富的心”不是德语一样,“丰富的房子”、“丰富的炉子”、“丰富的凳子”也一样不是德语。但是,妈妈和大街上的普通人会说:“心里充满的会从嘴上流出来。”这就是我力图表达的那种恰如其分的德语,尽管很不幸,因为并非总会成功。字面的拉丁语是地道的德语的一个巨大的障碍。


所以,正如卖主的犹大在《马太福音》二十六章说:“何用这样的枉费呢?”(Ut quid perditio haec?)在《马可福音》十四章中说:“何用这样枉费香膏呢?(Ut quid perditio iste unguenti facta est?)对这帮只会抠字眼的蠢驴来说,我应该译成“为什么会发生这种香膏丢失呢?”但这是什么德语?哪个德国人会说“香膏丢失发生”呢?如果他的确明白怎么回事,他会想到:香膏丢了,一定要四处寻找,把它找回来,即使如此,还是很模糊很费解。既然那是优秀的德语,他们为什么不站出来,为我们奉献一部优美的、崭新的德文《新约全书》,让路德的《新约全书》见鬼去呢?我想,那样做的确需要他们显示出才干来。但是一个德国人会说“Ut quid, etc”来表达“为何这般枉费”或“为何这般铺张”之意。甚至在“这样抹香膏太可惜了”这句地道的德语中,人们可以理解到马利亚把香膏倒出来,浪费了香膏,这样做不对。那也就是犹大的意思,他觉得香膏在他手里可以派上更好的用场。


我们回过头来看,当天使迎到马利亚,对她说:“马利亚,你满了恩典,我问你安,主与你同在了。”我们来看看,这句话就是简单地从简单的拉丁文译过来的,请告诉我这是地道的德语吗?因为德国人几时说过“满了恩典”之类的话?人们也许会以为“满了”小啤酒桶或“满了”装钱的钱袋。所以我把这句话译成“蒙大恩的女子”。这样,德国人至少能想到天使问安的含义。教皇的门徒们大声嚷嚷指责我讹用了天使的问安──说我的德文译本没有令人极其满意。如果我的德文译本极其令人满意,把问候译成“亲爱的马利亚,神向你问好。”(因为这正是天使想要说的话,如果他是德国人一定会这么说!)如果我这么译了,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出于对亲爱的马利亚的忠诚,而且因为我糟蹋了天使的问候,自己上吊去了。


我为什么要在意他们的大喊大叫和愤怒呢?如果他们想要翻译的话,我是不会阻拦的。但是我是要按我想翻的方式来翻译,不是要取悦他们。谁要是不喜欢,可以不用读。我既不会听也不会看他的批评,就让他留给自己吧。他们不必为我的翻译承担责任。听清楚了,我可以说“蒙大恩的女子”和“亲爱的马利亚”,他们可以说“马利亚,满了恩典”。所有懂德语的人都知道单词“亲爱的”(libre)的意义:亲爱的马利亚,亲爱的上帝,亲爱的皇帝,亲爱的王子,亲爱的人,亲爱的孩子。我不知道人们是不是能用拉丁语或其他语言表达这种深到内心并回响处处的情感,如同我们用德语表达的一样。


我认为,精通希伯来文和希腊语的圣路加,希望阐明、确定天使使用的希腊文“Recharitomene”一词。我还以为,天使加百列对马利亚说的和他对但以理说的一样,呼喊但以理“ChamudothIsh chamudoth, vir deseriorum,即“亲爱的但以理”。那是加百列说话的方式,我们也可以从《但以理书》中看到这一点。如果我逐字逐句地翻译天使的话,运用这些蠢驴们的伎俩,我只能这么译:“但以理,你这个充满欲望的人”,或者译成:“但以理,你这个充满情欲的人。”噢,那将是优美的德语!当然德国人会认为“人”、“Lueste”、“begirunge”是德语单词,但“情欲”(lust)和“begir”则更好些。但是,当这些词组合在一起时,就是“你这个充满欲望的人”之意,德国人可就不懂了。他可能会以为但以理的情欲极强。那样翻译不好!所以我没有局限于字面,而是努力寻找德国人如何表述希伯来文中的“ish chamudoth”。我发现德国人是这么说的:“亲爱的但以理”、“亲爱的马利亚”,或者“高贵的姑娘啊”、“可爱的姑娘啊”、“温柔的姑娘啊”,等等。译者必须有丰富的词汇量,这样他就可以从众多的词汇中挑选适合特定语境的特定表述。


我为什么花费这么大篇幅谈翻译呢?如果要我把言语之外的理由和顾虑都一一指出,可能需要整整一年的时间。我通过经验已经知道翻译是怎样的一门艺术和职业。因此,我不能容忍某些蠢驴蠢骡对我充当批评家或裁判。他们没有试着翻译过什么。如果有人不喜欢我的翻译,他们视而不见好了,让魔鬼回报那些不喜欢我的翻译,或者在我一无所知或未得到我允许的情况下对我的翻译品头论足的人吧。如果我的翻译需要批评,我自己会做的。如果我不做,他们可以对我的翻译置之不理。他们自己来翻译出适合自己的译本──与我何干?


对此,我可以用无伪的良心证明,我付出了最大的努力与心血,没有任何功利的动机。我没有得到也未曾想过一分钱的回报。我也没有用它谋求什么。神知道我甚至没有用它寻求荣耀,我做这一切只是为蒙福的基督徒服务,只是为了荣耀那坐在高天之上,时时刻刻祝福我的主;如果我曾千倍地努力勤奋,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存留了,也不会有一只健全的眼睛,哪怕只维持一个小时。我还是我,我还能作工,这都是出于主的怜悯与恩典──他的宝血与汗水。因此,如系神意,这一切若使神得荣耀,无比喜乐,无比真诚。我可以被文士们和教皇的门徒们侮辱,但是真正的基督徒,以及基督──我们的主,却祝福我。而且,只要有一个基督徒真心地承认我为一名同工,我得到的回报硕大无比。我不在乎那些教徒,因为承认我的工作,他们还不够格;如果他们来祝福我,会让我伤心。我会为他们的最高赞赏与荣誉感到羞辱,但是我依旧是一名博士,甚至是一名著名的博士。我敢肯定他们从我这里永远也得不到什么。


我做得并不过分,以至忽视原文的确切用词。相反,我与助手们一道,极其小心翼翼,每每遇到关键性的一段经文时,我遣词造句都紧扣原文,没有丝毫的偏离。例如,《约翰福音》六章上,耶稣说:“人子是父神所印证的(versiegelt)”;德语中这样说也许会更清楚:“人子将父神显明出来(gezeiehent)”,或者:“父神就是人子。”但是为了避免曲解原意,我只好委曲德语了。噢,翻译工作并非人人都能做,像某些疯狂的圣徒所认为的那样。它要求译者必须是正义的、虔诚的、诚实的、真诚的、敬畏神的基督徒;必须受过培训,受过教育且经验丰富。所以我认为无虚谎、无宗派的基督徒才能充当称职的译者。我在沃尔姆斯翻译《先知书》的经历清楚地证明了这一点,我虽然慎而又慎,并且非常贴近德语,但由于我是与犹太人一起翻译的,该译本没有反映出对基督的极大的敬畏。然而,它却反映了高超的翻译技巧与娴熟的翻译技能。


关于翻译与语言特质就谈这么多吧。其实当初我在《罗马书》三章中加上“惟独”(solum)一词时,我并未依赖或遵循语言特质,因为文章本身,即圣保罗的意思,就迫切需要而且要求这么做。在这段经文中,他正在处理基督教教义中的主要观点,即我们在基督里因信称义,绝非靠律法下的任何行为。事实上,保罗彻底地否认了所有行为,他甚至认为行律法,即使是行神的律法,都不能使我们称义。他以亚伯拉罕为例,论证道:亚伯拉罕被称义不是因为行为,哪怕是最崇高的行为,就是神命令他所行的,首先也是最重要的,即受割礼,也没有帮助他称义;相反,亚伯拉罕不是因受割礼而称义,也不是因行为称义,乃是因信称义。正如保罗在《罗马书》第四章所言:“倘若亚伯拉罕是因行为称义,就有可夸的,只是在神面前并无可夸。”这样,当所有行为都被如此完全彻底地否认时,只能表明仅有信才能称义,无论谁在明白无误地否认了行为时,肯定都会说“惟独因信称义而非行为”。事情本身和语言特质使然。


“可是,”他们说道:“这种语调令人不快,人们会由此推断他们不需要任何好行为。”亲爱的,我们还要说什么呢?虽然圣保罗本人没有使用“惟独因信”一词,但是这个意思却是说得明明白白,结束时用“不在乎遵行律法”来加重语气,难道这不更令人不快吗?《加拉太书》(2:16)上说“人称义不是因行律法”(另外和其他许多处一样),因为“不是因行律法”这一极其冲撞人、令人反感的表述,无论怎样修改都无济于事。人们关于自己的行为所听到的是清晰而有力地宣告“没有行为”、“不要行为”、“不因行为”,这时,人们能从“他们不需要任何好行为”这句话中学到多少呢?如果说“不要行为”、“不因行为”、“没有行为”都不冒犯人,为什么说“惟独因信”就令人不快呢?


更令人不快的是圣保罗没有否定普通的行为,而是否定靠律法称义的行为!由此得出结论,即人们会对此更加激怒,说律法在神面前是被谴责被咒诅的,人应该只做与律法相对立的事,正如《罗马书》三章所指出的“为什么不说我们可以作恶以成善呢?”这正是眼下那制造纷争的灵所干的事。人是否由于这话“激怒人”或抑制人自由谈论信仰就应该否定圣保罗的话呢?天哪,圣保罗和我都要就此得罪人,因为我们都强烈反对因行为称义,坚持惟有因信称义而得罪人,人们踉踉跄跄以至跌倒后才得知原来自己并不是靠好行为得救,惟独基督的死与复活才使自己得救。由于得知自己不能靠律法下的好行为得救,他们会更深刻地意识到坏行为或不行律法他们更不能得救!因此,不可能得出结论,说因为好行为无助于事,坏行为就有效;正如不可能得出结论说因为太阳不能使盲人复明,夜晚和黑暗必定有助于他看见一样。


令我吃惊的是,人们居然会被如此显而易见的事激怒!请告诉我,基督受死与复活是我们的行为吗?是我们做的不是?很显然,它不是我们的工作,也不是律法的工作。然而正是基督受死与复活,拯救了我们,使我们脱离了罪,正如保罗在《罗马书》四章所写的:“耶稣被交给人,是为我们的过犯;复活,是为叫我们称义。”请再告诉我,我们与基督受死与复活有分,这是通过什么工作?它肯定不是外部工作,而仅仅是内心深处的信仰,的的确确仅仅只是信仰,才会在传讲福音时使我们与这个死和复活有分。当一切都十分清楚,证明了惟有信基督的死与复活,没有掺杂任何行为,证明了基督的死与复活是我们的生命并使我们称义时,为何还这般大叫大嚷,这般疯狂喧闹?惟有信才给予生命,带来生命,获得生命并称义,既然这个事实如此明白无误,我们为何不能这么说呢?惟有信才牢牢地抓住了基督教核心并且得生命,这个观点并非异端;但是如果有人提到这一点,似乎就成了异端。他们不是精神错乱、愚蠢荒唐吗?他们可能会说,有一件事是正确的,但是明确公开地说出这件正确的事就错了──使有些事不能同时既正确又错误。


更有甚者,说出惟有信可以使人称义的,我不是惟一的一个人,也不是第一人。安布罗斯、奥古斯丁以及其他多人都在我之前说过这话。一个人如果读了保罗的书信并且弄明白了,他会说出同样的话,不会是别的。他的话,也会是直截了当的:“没有行为”──根本没有任何行为!如果不是行为,只能是信了。噢,如果传讲人可以因行为得救也可以因信得救,这该是一条多么绝妙、积极、温和的教义啊!那也就是说,并非只有基督的死才抹去了我们的罪,我们的行为也起了作用。哦,那将是一个荣耀基督之死的杰出方法,也就是说,基督的死加上我们的好行为,其效果会更佳,无论如何我们的行为都有意义──我们与基督的美善与权能完全等量齐观。这就是魔鬼!因为他从来就没有停止过诋毁基督的宝血。


因此,事情本身,就其实质而言,需要我们说:“惟有信使人称义。”德语的语言特质教导我们用同样的方法说出来。此外,我也有教父们引以为证。与人们相冲突的危险使得他们没有坚持强调行为,偏离信,以至丢失了基督,尤其是此刻当人们已经习惯于强调行为时,只得用武力将他们拉出来。有鉴于此,尽可能简洁而强有力地宣布──“惟有因信而非行为才能得救”,不仅正确而且必要。我惟一遗憾的是我没有加入“alle”和“aller(任何)一词,没有说“而非任何(alle)行为或任何(aller)行律法”。那样宣布会无比有力。因此,“惟有”一词保留在《新约全书》中,尽管所有教皇的蠢驴们对我大声吼叫,他们却不能让我把这个词除去。这个问题就说这么多吧。我将在《论称义》一文中做更多阐述(愿神赐恩)。


关于另一个问题,即已故众圣徒可否为我们代求问题。眼下我只能简单地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我正在考虑发表一篇有关敬爱的众圣徒的证道文,文章中我会更完整地谈论这一问题(愿如神意)。


首先,您知道,罗马教廷不仅告诉我们众圣徒们在天上为我们代求──即使我们并不知道这一点,因为《圣经》上并没有这样告诉我们,而且罗马教廷还告诉我们众圣徒已经变成了众神,他们是我们的保护者,我们应该向他们呼求。他们之中有些人却未曾存在过!每一位圣徒可能授予一种特别能力:一个掌管火,另一个掌管水,再一个掌管瘟疫、热病、各种灾难,等等。的确,神一定是懒散了,所以分派圣徒在他的位置上工作。教皇的门徒们自己也意识到这太庸俗不堪,于是他们悄悄地调整嗓音,精心而讲究地梳理这个众圣徒代求教义。眼下我不想谈这个话题,但是请您相信,我不会忘记的,也不会允许这个精心而讲究的梳理无阻挡地进行下去。


其次,您知道,没有一段来自神的经文命令我们呼吁圣徒或天使为我们代求,《圣经》中也没有这样的例证。人们可以发现那些神所爱的天使对先祖与先知们说话,但他们没有一个被托付为人代求。甚至先祖雅各也没有要与他摔跤的天使为他代求;相反,雅各只是要他给予祝福。事实上,人们在启示录》中看到的正相反:天使不容约翰向其下拜(《启示录》二十二章)。所以,敬拜天使这本身只能表明人类的愚昧荒谬,是人悖离神的道与《圣经》的自我发明。


由于我们在神圣的崇拜问题上不应当做神没有要求我们做的任何事(无论谁做,都是在试探神),因此,人呼求众圣徒为之代求或教导别人这么做,都是不可取的,都是不能容忍的。事实上,这样做是要遭谴责的。要教导人避免这么做。因此,我也不建议别人这样做,免得我的良心受别人的罪孽的缠累。我曾很难停止敬拜众圣徒,因为我已陷得很深很深,几乎要被淹死。但是,福音的光正明亮地照耀着,从今以后人人都不能有借口赖在黑暗里。我们非常清楚该如何行。


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其冒险、亵渎的崇拜方式,因为人极其习惯于偏离基督。他们极快地学会信靠圣徒而非信靠基督本人。当我们的本性就是极易离开神,离开基督,信靠人时,即使我们起誓要信靠神与基督,即使我们有义务要信靠神与基督,我们的确很难学会信靠神,依赖基督。因此,不能容忍得罪神,无论他们是软弱的,还是参与拜偶像的,违背第一条诫命的,违背洗礼的。一个人即使不做任何事,只是通过教育与示范把对众圣徒的信靠转移到对基督的信靠,也还是很困难。人应当来到基督面前,立刻牢牢地抓住他。人不必在门上画魔鬼,他早已在门口等候。


最后,我们可以肯定神并不恼怒我们,即使我们不求众圣徒代祷,我们也安全,因为神从未这样要求过。神说:耶和华是忌邪的神,对不守他诫命的,神必追讨他们的罪(《出埃及记》二十章);但是神没有发布要圣徒代求这样的诫命,神没有发怒,因此不必害怕。那么,既然这一方面有保障,另一方面则是冒大险,违背神的话,我们为什么还要丢弃保障,进入试练中且得不到神的道的支撑、安慰、拯救的危险境地呢?经上记着说:“好冒险者必因此灭亡。”(《传道书》三章)神的诫命是:“不可试探主你的神。”(《马太福音》四章)


①《传道书》三章无此经文,疑为《箴言》22章3节:“通达人见祸藏躲;愚蒙人前往受害。”


“但是,”他们说:“你这样做是给一直就如此存在的基督教定罪。”我回答说:我非常清楚神父和修士们为他们亵渎罪寻找遮羞布。他们要给基督教带来由他们自身的疏忽引起的损害。那时,当我们说“基督教没有失误”时,我们也就是在说他们没有失误,因为基督教相信如此。所以,所有的成圣经历都是正确的,不管魔鬼的参与是多么明显;所有的放纵情欲都是正确的,无论它包含的谎言是多么可怕。换言之,只有圣洁存在,别无他物!你对此的反应会是:“这不是谁被定罪与谁不被定罪的问题。”他们引入这样一个毫不相干的概念,就是为了使大家偏离我们正在讨论的话题。我们正在讨论神的道。基督教是什么,做什么,属于另外的话题。现在的问题是:“什么是神的道?什么不是神的道?”不是神的道的就不是基督教。


我们看到,先知以利亚时代很明显神没有说话,以色列人也不敬拜神。因为以利亚说:“主啊,他们杀了你的先知,毁坏了你的坛,只剩下我一人。”(《列王纪上》十九章)此时亚哈王和众人可能会说:“以利亚,你这样说话是在给神的子民定罪。”然而,神当时为自己留下了七千先知(《列王纪上》十九章)。如何?难道您不认为即使基督教的神父和修士们一直传授魔鬼的一套,并且已经下到地狱里,此刻──在教皇的统治下,神也为自己留存了人?很多孩童与青年人已在基督里死了。因为甚至在敌基督时代,基督一直坚定地坚持洗礼,坚持只传讲福音原文,坚持《主祷文》,坚持《使徒信经》。他正是以这种方式来坚固他的基督徒,以及他的基督教,对魔鬼的教师们则什么也不说。


现在即使基督徒对教皇进行了亵渎,教皇的蠢驴们尚未证明他们是乐意地这么做的。能证明这样做是正确的人就更少了。基督徒都会做错事,都会犯罪,但是神已经在主祷文中教导他们祷告求神赦罪。神也会赦免他们在不知不觉中犯的罪,在敌基督高压下犯的罪;神不会为此对神父和修士们说些什么的!然而,很容易证明的倒是,世界各地始终存在的对神职人员的私下嘀咕与抱怨,抱怨他们在教会问题上的错误做法。教皇至上的蠢驴们英勇无畏地用火与剑来对待这些抱怨,直到今日。这种嘀咕证明了基督徒亵慢教皇何等愉快,又何等正确!


你们教皇至上的蠢驴们,想到的就说出来吧!你们这些流氓叛徒把强加给基督教的这些臭不可闻的谎言说成是基督教的教义,为了这个缘故,你们这些刽子手已经谋杀了许多基督徒。教皇立法的每一个字母都在明证这样一个事实:对基督徒的教导从来就没有遵照基督教的教义。有的只是“我们施教,我们严厉命令”。那就是你们的圣灵!基督教一直都在遭受这种暴政。这种暴政己经掠夺了基督教的圣礼;教会一直处于被掳状态这并非由于自身的过错。蠢驴们还在把这种由他们自身的邪恶带来的忍无可忍的暴政当作基督教的一种自愿行为与典范强加给我们,由此宣告自己无罪。


话说得太多了。就您的问题就回答这么多吧。再谈。请原谅我写了这么长。主基督与我们同在。阿们!



您的好朋友

马丁·路德

1530年9月8日于莽原


选自《基督教文学经典选读》,麦格拉思编,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录入:梓悦、陈涛

预读/校对:zzj、皓皓、陈涛、俱言

整理:陈涛

执编:郑春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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