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鲸：教条与怀疑，海洋乐园是天堂还是地狱？

策划 | DOCO编辑部
嘉宾丨孙红云

采访 编辑丨 印雪
撰稿丨孙红云 印雪

DOCO编辑部全新推出【DOCO荐片会】板块，旨在让纪实影像的从业者从专业的角度，为读者筛选最值得观看的影片，减少繁琐的选片过程。我们希望荐片人不局限于纪录片导演，也涵盖制片人、策展人和影评人，从更多的维度为大家捕获优质影像。

本期荐片人

本期推荐影片《黑鲸》（Blackfish，2013）

导演: 加芙列拉·考珀斯维特

内容梗概:

2010年2月24日，美国弗洛里达海洋世界发生了一起令人始料未及的惨剧。资深驯鲸员道恩·布兰切（Dawn Brancheau）突然被一只名为提里库姆的雄性虎鲸拖入水池，短短几分钟内这位拥有灿烂笑容与和善感染力的女性便被朝夕相处的虎鲸伙伴杀死。此案震惊全国，但从案件关系人的口中，却发现这一切绝非偶然，一连串令人齿冷的证据揭示了施暴者和遇难者彼此的悲剧真相。原本在海洋中快乐游弋玩耍的虎鲸家族，遭到了受利益驱动的商人和渔民的围捕。母子情深的虎鲸宝宝被迫和家人分开，从此生活在逼仄的水池内，日复一日重复单调的训练和表演。20世纪90年代，提里库姆曾在太平洋海洋之地制造过类似惨剧。然而关于它的“罪行”最终被商人们有意无意隐瞒下来。移籍海洋世界后，它迎来了以道恩为首的一群热爱海洋动物同时被高层隐瞒了诸多事故真相的驯鲸员。 
注定发生的终会发生，而类似悲剧难道还将继续...

△《黑鲸》海报

荐片人的推荐理由

这是一部犹如《海豚湾》一样生动的行动主义纪录片。4年前的春节我带女儿去美国旅行临时起意想去海洋世界，与我们同行的一位美国导演朋友非常严肃地拒绝了我的提议，然后推荐了这部影片给我。2019年底《纽约时报》评选“十年来最有影响力的十部电影”这部是唯一入选的纪录片。它在一定程度上世界范围内影响和推动了海洋动物表演禁令的实施及其保护。

△海洋馆的虎鲸表演

《黑鲸》（Blackfish，2013）一开始便从打给警察局的电话录音里听到杀人鲸（也称虎鲸）咬死了驯兽师的报案，紧接着画面一条庞大健壮的虎鲸从水下优美一跃用嘴唇丝毫不差地从水里托起了女驯兽师。“如果你在浴缸里整整生活25年，你会觉得你一点儿也不会动怒、恼火或者有点发疯吗？”影片以这只犯了三命案的世界上最大的圈养雄性明星虎鲸提利康（Tilikum）为主角展开叙事。通过前任虎鲸驯兽师、海洋哺乳动物研究专家、曾经的捕鲸人、提利康的照看者、庭审以及受害者同事家属之口来剥丝抽茧地还原了虎鲸的族群特征和提利康的不幸“鲸”生：虎鲸母系社会，与人类具有同等智商和寿命，CT扫描显示虎鲸大脑结构具有比人类更复杂的情感，不同的群体有不同的语言且不重叠，尚无野外有虎鲸伤人的记录。提利康的命运：在冰岛海域2岁时母亲眼睁睁地看着被捕捞，然后一年待价而沽，4岁到加拿大Sealand开始训练表演，雄性的他个头过大举目无亲便被其他圈养虎鲸耙地满身伤痕和血印，只能长期关在一个漂流在水上的“小黑屋”，第一次犯命案后被转卖到美国，继续着同类的虐待和小黑屋生活，他是表演明星和全世界人工繁殖圈养虎鲸的“首席精子银行”，在咬死资深驯兽师道恩后他被彻底关了禁闭。

△虎鲸提利康和驯兽师道恩的演出照片

另一条线影片表现了人对圈养虎鲸的复杂纠结态度：曾经的虎鲸驯兽师受到海洋馆广告的宣传喜欢自己的职业，但却并不怎么了解虎鲸；而懂得虎鲸喜欢和照顾提利康的一位雇员知道总会有天悲剧会重演，但他却无能为力，因为提利康不属于他而是属于“他们”；当年参加捕捞提利康的人回忆“我哭了，就像从母亲身边带走她的孩子一样”；海洋哺乳动物研究者的无力感；在已有70多例虎鲸伤人案后海洋馆依然以“那人精神有问题”“工作人员不慎落水”“驯兽师操作有失误”等说辞来愚人耳目。

△回忆中的捕鲸人

影片从生命平等的视角展现了人（驯兽员）与虎鲸的矛盾、虎鲸提利康与其他虎鲸的矛盾、人（保护虎鲸的团体）与人（盈利公司）的矛盾三个维度上将人和人性置于尴尬之境，使人类生命优先权的惯例变得不确定：人类圈养和虐待与自己同样智商和群居的虎鲸，身心重创的虎鲸有时会伤害比自己体重小上百倍的人。而王牌驯兽师道恩的死和虎鲸的心理创伤都是人类贪婪逐利种下的恶果，二者都是这个利益链条中的受害者。是人类的无知、偏见、逐利和贪婪将圈养虎鲸和一个个驯兽师的生命推向至暗或者死亡。

△虎鲸提利康之墓碑

从纪录片形态来看，这部影片的内容要大于它的美学形式。它的电影语言较为直白，主要以各方的访谈、虎鲸表演的录影、庭审记录、新闻报道、草描动画以及实拍素材混合剪辑而成，最后以提利康被孤独地关在一个小铁屋子里四个小时都一动不动与海洋哺乳动物研究者在海上观看成群野生虎鲸在海洋中欢快畅游的对比场景作为结尾，试图为人类与虎鲸的方式寻找着一种和谐相处的方式。值得一提的是，影片多处展现虎鲸伤人的血腥场景和虎鲸血淋淋的伤痕，尤其是一段两只虎鲸像是合谋也像是嬉戏拍死一个驯兽师的场景，影片三次回放并慢速强调这个细节是否有别的策略来规避过于暴力和血腥的影像伦理问题给我们留下了一定的思考空间。

△庭审纪录

纪录片的拍摄过程是与拍摄对象互动和彼此影响的过程，有时会促使拍摄对象发生一定程度上的改变和提升，这是它独有的魅力和力量。在这部影片中，我们可以看到当年的捕鲸人和曾经的虎鲸驯兽师的反思和改变。他们在镜头前忏悔，并从一个海洋动物表演利益链上的从业者转变为海洋动物的保护者，并参与到推动相关法律条文的做出改变的活动中。影片更在观众层面上改变了人们已有的关于海洋动物的无知和偏见的状况，引起了对人类自身行为的质疑，这是该片最可贵的地方。纽时作者斯科特评论说“许多旨在提高人们对世界上某一问题的认识的纪录片都是在给正念唱诗班布道，即向已有相同看法的人宣传同样的主张。而加布里椰拉·库博丝维特（导演）所揭露的海洋世界公园对虎鲸的虐待却改变了公众的看法、该公司的行为和法律。” 2016年，美国水族馆“海洋世界”宣布终止虎鲸繁殖和表演。

△表演中的虎鲸与驯兽员

相较于《海豚湾》（The Cove，2009）、《维龙加》（Virunga，2014）两部动物保护纪录片，《黑鲸》也许在纪录片的美学形式上未臻完美导致其在中国的传播不及北美那么广泛和影响深远。而在旅游经济快速发展的中国，我们号称“水族馆数量规模世界第一”，虎鲸秀方兴，《黑鲸》应该是时候在中国传播开来，而不是仅囿于纪录片的圈子里。

荐片人的行业期待

在数字媒介时代，纪录片的功能已经远超出了文本本身，文本的完成意味着它是一个项目的信息生发器才开始发挥它的作用，形成一个长期的持续的项目和事业。它不仅仅是一个艺术的文本，而是指向文本之外的现实，往往形成改变社会现实的号召和行动指导。纪录片也是一种反思和照见自己的载体。

△豆瓣纪录片分类页面

中国纪录片最好的时代可能要算是90年代，当时主流媒体纪录片和独立纪录片都迸发出前所未有的创作激情，涉及内容从名山大川、历史古迹如《望长城》《中华文明》到小人物的个性人生如《流浪北京》《阴阳》等等。经过卅年的延展，基于各种复杂的因素，主流媒体纪录片和独立纪录片彻底分道扬镳，主流纪录片更趋向于呈现自然动物、历史文明以及美食文化的商业纪录片和规定的政治作业。独立纪录片人则果断地实践各自的创作个性和纪录片意志，镜头投射在中国社会的人生百态和历史显隐和以及人性的明暗。主流和独立二者如今形成了巨大对冲困境。不可忽视的是，中国独立纪录片群体在以生命的本能姿态书写着现在进行时的民间影像史，这是谁也无法阻止的。基于这种困境，到目前为止，中国纪录片行业尚未真正形成西方电影产业意义上的健康发展的产业链。

△纪录片《望长城》截图

对于创作者来说，当下可能是最好的时代，中国在高速地发展变化，为纪录片摄制提供了无限的可能性和创作空间。低廉的摄制器材和低门槛的摄制技术以及便捷的互联网传播平台，为纪录片的摄制和传播提供了技术支持。国外电影专业的学习纪录片创作是基础，训练学生的电影语言和与现实打交道的能力，这是媒介工作者的基本素质和修养的综合体现。纪录片专业学生的择业相当广泛，重要的是你是否有这个能力去做好它，不论是拍摄、研究还是传播。只要有能力就会有一席之地。

△纪录片《万物滋养》拍摄现场

纪录片不是改变社会什么的公器，我们不要指望它是社会变革的公器，但它确实也可以改变些什么。总之，纪录片是徒劳的，也是有效。

荐片后记：

1938年第一家商业海豚馆开张至今，鲸豚表演已经在世界各地的海洋馆上演了82年。
1993年，英国最后一家海豚馆关闭。3年后，两头瓶鼻海豚从日本飘洋过海落户中国青岛。

△瓶鼻海豚

2013年，在影片《黑鲸》上映后，北美的几大乐队均取消了在Seaword的演出。印度作为亚洲第一个禁止海洋动物表演的国家，由环境和林业部颁布圈养鲸豚禁令。同年，珠海长隆海洋王国陆续从俄罗斯进口9头虎鲸。 

△珠海长隆海洋王国虎鲸照片

2016年，美国水族馆“海洋世界”（SeaWorld）宣布终止虎鲸繁殖和表演，所有虎鲸都将被送去海洋动物保护基地。同年，6头虎鲸分别进入上海海昌海洋公园和无锡长乔海洋公园。

2017年， 2017年1月6日Tilikum因肺部感染，身体机能衰竭而死。

2018年11月16日，上海海昌海洋公园以一场“王者虎鲸科普表演”首秀，拉开了中国虎鲸表演的帷幕。

△在中国的虎鲸表演

截止目前，已有15个国家立法淘汰了鲸豚的圈养，而我国现存虎鲸圈养数目为15头。

当世界上大多数国家开始觉醒的时候，中国却踏上了虎鲸圈养及表演的路。我们可以预见的是：未来某些事故的发生是不可避免的，只是不知道是何时发生而已。

海洋乐园究竟是乐园还是地狱，相信大家看完影片后，自有结论。

截图出处：纪录片《黑鲸》《望长城》
虎鲸数据来源：@萌萌哒虎鲸Daphne
部分图片来源：SeaWorlofHurt网站
珠海发布 李建树
携程网友  Ali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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