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珠峰脚下过年
这是来自喜马拉雅的
第 846 份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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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第一天的珠峰落日
去年春节，我在珠峰下，迎来了新春的第一束光。当桑烟弥漫、经幡翻起，我便知道，那是我过得最难忘的一个年。
大年二十九那天，我在拉萨收整一番后就开车出发了。我在日喀则留宿了一晚，第二天办了边防证后就开始前往珠峰。
这次出行，我并没有想很多，只是想去看看上绒布寺的驻守喇嘛阿旺桑杰。上绒布寺是世界上最高的寺庙，就在珠峰脚下，阿旺桑杰是常年独自守护着寺庙的喇嘛，被众人称为珠峰守护人。不知道春节他是否还是一个人守护在珠峰下。
上绒布寺门口
2016年，我曾在上绒布寺拜访过阿旺桑杰。我与上绒布寺的缘分，起源于我曾经的一个梦。在梦里，我来到了珠峰下，一位老人捧着我的脸，安静地看着我。我看不清老人的长相，只是觉得他的双眼有些湿润。
两年前的10月份，我和妈妈来了珠峰脚下。那时还是旺季，所有来珠峰的人都去了大本营，去和那个刻有海拔数字的石头照相，但是很少有人在上绒布寺这里停下前去朝拜。
上绒布寺
我和妈妈从大本营下来后，请司机一定要在这里停一下，我们要去上绒布寺看望。当我敲开上绒布寺的门，看到阿旺桑杰的时候，他便捧着我的脸，说：“你怎么来了。”
我从未来过这里，但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觉知自己之前应该真实地见过阿旺桑杰，不知他是否就是我梦中的老人。
我与阿旺桑杰的合影
对桑杰的熟悉感，或许也是因为我还在上海的时候，曾在文章及多部纪录片中“见过”他。从上海到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寺庙小院里，从屏幕之隔到近在眼前，我感慨万千，他就出现在我面前，那么真实。
第一次的拜访有些仓促，却让我时刻挂念着桑杰。时隔两年，我决定在春节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再去看看桑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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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峰下过年
喜马拉雅群山通往珠峰的路
我并没有阿旺桑杰的电话，所以很难说这一趟过去，我会不会见不到他。拉萨到绒布寺来回1200多公里，如果他不在的话，尽管我仍会在珠峰下过年，但内心应该也会觉得少了些什么吧。
大年三十下午6点整，迎着从珠峰吹来的风，我到达了绒布寺。我先去了上绒布寺找阿旺桑杰。然而屋子却关着门，我并没有看到桑杰，但屋子里酥油灯亮着，我知道他肯定在。
折返到下绒布寺时，我看到所有人都在餐厅里面，喇嘛们围坐在火炉周边，像是在开“年会”。桑杰坐在一大块挂起的牦牛毡下面，我小声地叫了他的名字。我不确定桑杰是否还记得我，但当他回过头，从他的眼神中，我知道他认出了我。
桑杰看到我也很激动，站起来上前抱着我，说：“孩子，你怎么来了。”
和我们第一次见面的第一句话一模一样，我一下子没绷住，泪水瞬间溢出眼眶。桑杰紧紧握着我的手，双眼含泪。
我被邀请参加他们的“年会”，和小喇嘛们坐在一起，他们对我很好奇，一直找我合照。天黑下来之后，外面的风很大，但是大家聚在寺庙的餐厅，屋里的炉子烧得很旺，喝着温热的酥油茶，浑身都暖和得很。来的时候，我带了满满一后备箱的吃食，除了零食，还带了一大袋藏地年货必备甜食卡赛。
我把两年前在这里拍的照片拿出来给桑杰看。桑杰只能说一点点汉语，我们沟通并不方便，但是因为有这些照片，我们之间不用过多言语，就能够明白彼此想要表达的情绪。
大年夜里，珠峰、寺庙、酥油灯、酥油茶、火炉……时光安静流淌，一切都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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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第一束来自珠峰的光
上绒布寺海拔更高，晚上特别冷，所以桑杰每天白天守在上绒布寺，晚上的时候住在下绒布寺。第二天一早再上去，日复一日地守护在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寺庙。
年三十儿，我就和桑杰一起住在了下绒布寺。第二天就是大年初一，即便如此，桑杰仍要照例上去，开门、点灯、煨桑……把供养的流程一步不落地做一遍。我决定和桑杰一起在年初一，驻守上绒布寺。
背着麻袋的桑杰
上绒布寺和下绒布寺之间大概有5公里的路程，我开车载着桑杰。桑杰背了一个麻袋，里面装了很多东西，碗、茶具、糌粑、甜茶还有各种供养的贡品。我们出发的时候，天刚微微亮，桑杰坐在副驾驶座上，一直在念经。对我来说，这是新的一年听到的第一声诵经，顿觉殊胜。
车子即将开到上绒布寺下时，我们看到远处珠峰侧边映出无比灿烂的光，我知道，珠峰日出了。我和桑杰相视一笑，他的诵经并未停下，只是我在内心悄悄许下了新年愿望。那一刻的内心极为满足，所以当我看到外面的经幡被风吹起来的时候，我感觉那就是我业力的风啊。
到了上绒布寺之后，桑杰熟练地生火炉、点煨桑、敲钟，我站在小小的院子里，看着新年的第一缕煨桑在低沉的钟声中飘向珠峰，我觉得这个院子简直是世界上风景最独特的地方。
新年第一批朝圣者们
我在屋子里帮桑杰生火，架起了炉子给已经结冰了的甜茶加热。甜茶还没热好，我们就迎来了新年第一批来这里朝圣的人们。桑杰告诉我，今天来朝圣的可能有好几拨人，他会分别带着他们去后山朝圣。我留在了屋子里，等着一个个朝圣者的到来。
生火炉是有技巧的，我熟得很，两块牛粪，一坨羊粪是火最容易燃起来，且燃烧时间较长的配比。我这次上来带了星巴克，等待的空闲，我冲了一杯咖啡，想来应该是喝过的世界上最高的星巴克了。我带来了面包，在火上烤出来后又香又脆，十分满足。
火被我烧得很旺，把脸烘得有些发涨。我回想起自己在喜马拉雅的这几年里，曾得到过很多藏族人的帮助。无论我走到哪里，那里的人们都愿意给我极大的善意。而这次，我愿意为朝圣者们热甜茶吃食、生火炉，让他们远道而来时，也能够获得温暖。我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回馈藏地，即便是一杯甜茶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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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峰下的守护人
最后一批朝圣者，在中午过后到达了上绒布寺，同样是先由桑杰带到后山。我想着不会再有人过来了，就和朝圣者们一起跟着桑杰去了后山。朝圣一圈下来之后我才知道，原来这里的每一块山石、痕迹都有故事，也明白了桑杰作为“守护人”的意义。
在此前的几十年间，每逢信徒到这里朝圣，桑杰都会亲自带领朝圣者参观寺内的莲花生大师禅洞，并穿梭在后山石堆里，为他们讲述与山石有关的隐秘传说。每一处他都会耐心讲解：为什么会有定日，为什么会有绒布寺，为什么当年莲花生大师会选择这里修行……
我听不懂藏文，只能请旁边也会汉语的同行朝圣者帮忙翻译一些。在喜马拉雅的风中，桑杰的故事娓娓道来。
传说中，莲花生大师将一块石头扔了过来，就成了定日，后来，莲花生大师来到这里禅修，并建立了绒布寺。上绒布寺最殊胜的地方就是莲花生大师的修行洞穴，桑杰守护的，主要也是这个禅修洞。因为有了这个洞穴，才有了上绒布寺。
洞穴有些黑，桑杰给我们指出莲花生大师修行留下的手印、脚印。洞穴里供着佛像，周边放满了朝圣者的供奉物。
禅修洞口
阿妈啦从莲花生大师禅修洞中出来
上绒布寺的后山上，莲花生大师的神迹也几乎处处都是。有座山型很像莲花生大师，周边还有疑似108个听他讲法的人。
山上散布的巨石，上面都是玛尼经，但什么时候刻上去的，有什么说法，都无从考证；有的地方说是天兵天将拴马的地方；还有巨型的马蹄印，传说是可以治愈病痛。
当地的阿妈啦很相信这些传说中的原始力量，走过的时候会把自己某个不太好的身体部位贴一下石头。
一整圈讲着走下来，大概有2公里，在这冰雪的故乡，山路崎岖，气候恶劣，对于本来就腿脚不便的桑杰来说，每次讲述都十分不易。
当时随行中一人询问桑杰，是否每次有信众来都会亲自带领，桑杰说：“只要寺庙在，我就会一辈子守护下去，只要我还在，我也会一辈子为信徒们讲述下去。”
上绒布寺的洞穴、后山，桑杰知道它们所有的故事。后来我才知道，上下绒布寺也只有他，知道全部的故事。如果桑杰不在的话，就没有人再将这些故事讲下去了。
想到这一点，我终于明白，桑杰当时在山上对朝圣者们的那句承诺是那么有力量。但我也相信，他会用余生所有精力来守护这个寺庙，直到最后。
那天晚上，我独自去了绒布神泉。夜晚的风很大，天出奇得好。头顶是整片深蓝，眼前的世界最高峰巍然伫立，这边仅有一个我，从未感觉到自己这般渺小。耳边风在吹着，却觉得世界很安静。这样的景象震撼到了我，它的安静也震撼到了我，那一刻，一个人的孤独也十分深刻。
当星河升起，头顶群星璀璨。
我一个人望着这些景致，开始思考我怎么会想着要来这里过年，这片土地为什么这么让人着迷……我想，我应该会有留下来的理由，或许在未来的许多年里，我会亲身去体会、去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
第二天一早，我就和桑杰告了别、离别的时候，桑杰一直握着我的手，让我好好保重，有空再回来。
车子行驶在满是石子的路上，珠峰离我越来越远，天边朝霞升起，七彩的云美极了，像孔雀一样。我想我一定会再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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