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花钱给孩子补课是不道德的?
有人说,杭州一位家长暑假期间刚在精锐教育花了10万元给孩子买课。哈佛大学教授迈克尔·桑德尔在《精英的傲慢》一书中说,在曼哈顿等地,美国高考一对一指导的收费高达每小时1000美元,高考辅导和备考已经成为价值数十亿美元的产业。美国一些私人招生顾问建议父母给孩子开残疾诊断证明,让孩子在考试中获得额外的加时。在康涅狄格州郊外的一个富人区,18%的学生得到了患有残疾的诊断,是全美平均水平的6倍多。
《精英的傲慢》书封
桑德尔公正课教授写的《精英的傲慢》原名The tyranny of merit,意思是优点、功绩的暴政、暴虐,台湾地区的译本也给改了,叫《成功的反思》。桑德尔提到,1958年,英国社会学家迈克尔·扬写了一本《优绩至上的崛起》(The Rise of the Meritocracy),说奉行优绩至上原则的社会,就是按照才能给人们分配工作和机会,这本来是一种进步,比如人们上大学、找工作不是靠出身、靠走后门,都要凭借真本事,但最后变成了暴虐,导致杰出人士认为,成功只是对他们自己的能力、自己的努力和成就给予的回报。他们有了事业,有了很多钱,理应属于更高的阶层。他们倾向于看不起那些缺乏耀眼资历的人。“优绩至上准则让成功者变得狂妄自大,看不起那些不幸的人,让失败者感到屈辱、心怀怨恨。”
有一个漫画,一只狗坐在办公桌后面,对一位记者说:“有一天我想到,可爱是了不起,但你知道什么更好吗?有钱!”有钱为什么比可爱更好呢?有钱可以让自己变得可爱,可以请人教你怎么变可爱,可以交到可爱的朋友,可以不用上班,可以吃到各种美食,可以享受到最新的医疗技术……
有钱人觉得自己的钱都是自己努力挣来的,他们进而过度沉醉在自己的成功中,而不记得有助于他们成功的时机和好运,相信他们的成功是自己赢得的报酬,那些居于低层的人是咎由自取。精英认为自己的成功是自己通过努力获得的,穷人贫穷是因为他们不聪明、不勤奋。美国人认为,只要努力工作,发挥才能,任何人都可以出人头地,这种信念已经不再符合现实。
这种观念在经济学家和哲学家看来并不正确。桑德尔说,一个人取得了成功,不能认为全是靠自己的天赋和努力。他可能只不过生活在奖励他碰巧拥有的才能的社会,而这只是运气好而已。“勒布朗·詹姆斯打篮球赚了数千万美元,因为篮球运动非常受欢迎。除了惊人的运动天分,勒布朗很幸运生活在重视和奖赏篮球运动才能的社会。当今时代人们热爱篮球运动,但文艺复兴时期需要的是壁画画家。他活在当代而不是文艺复兴时期,这并不是他的功劳。”
哈佛大学经济学家曼昆说,对社会贡献更大的人应该得到更高的收入。比如乔布斯和罗琳,这两个人赚到那么多钱是他们应得的,因为他们的高收入反映了苹果手机和引人入胜的冒险故事对社会的巨大价值。
美国哲学家罗尔斯说,拥有天分不是你自己的功劳,你只是运气好,你并非理应得到运气带来的好处。奥地利经济哲学家哈耶克说,一个人的收入和财富只是反映了他提供的产品和服务的价值,这种价值是由供需的偶然性决定的,与优绩或美德无关。我们的市场价值是由我们无法控制的因素决定的,因此不是衡量我们个人作为的标准。而且一个人对社会的贡献的价值可能是他的市场价值以外的东西。桑德尔写道:“《绝命毒师》中的高中化学老师,利用自己掌握的化学专业知识,制造了备受追捧的高纯度冰毒,盈利数百万美元,收入远远超过了他作为教师的微薄收入。然而大多数人认同,他作为教师的贡献远比他作为毒贩的贡献更有价值。”
高收入者不一定就智商高。“认为从事金融行业、商业和精英职业的人收入高是因为他们卓越的基因,这样的观点让人难以置信。爱因斯坦等天才或莫扎特等艺术大师的成就可能确实是天分的结果,但认为对冲基金经理收入高于高中教师是由于超凡的天分,这很荒谬。”
桑德尔把奥巴马视为“优绩至上思想”的标志性人物。奥巴马对高学历人士的喜爱,贯穿了他的整个总统任期。他任命的内阁成员中有三分之二曾就读于常春藤联盟高校。“但历史表明,声望显赫的学术资历与实践智慧或追求公共利益的本能之间,几乎没有什么联系。”美国记者大卫·哈伯斯伯塔姆在《出类拔萃之辈》中,描述了文凭主义带来的巨大破坏性,肯尼迪总统组建了一支拥有耀眼文凭的团队,尽管他们拥有技术官僚的才华,却带领美国陷入了愚蠢的越南战争。奥巴马的经济顾问们也干了蠢事,坚持以对华尔街友好的方式应对金融危机。良好的治理需要实践智慧和公民美德,但这两种能力在今天的大多数大学中都没有得到很好的发展。学历高的人并不一定具有政治判断能力(包括道德品质和洞察力)。拉什莫尔山上四位标志性的美国总统中,有两位(华盛顿和林肯)没有大学文凭,美国最近一位没有文凭的总统杜鲁门也是美国最出色的总统之一。把国会和议会变成有学位阶层的专属领地,会导致政府缺乏代表性。
《出类拔萃之辈》书封
现在,出生于贫穷家庭的美国人在成年后往往会一直贫穷。随着收入差距的扩大,有钱人担心自己的地位阶层下滑,所以努力去巩固自己的优势,并将这些优势传给子女。有钱人不惜成本地想让子女上名校,因为著名大学在每个学生的教育上花费更多,而且名校站在了新兴的精英等级制度的顶端。大学赋予了精英教育最大的声望,上名校就业前景也更好。
然而美国高考SAT并不平等。SAT成绩与财富高度相关,家庭收入越高,SAT分数越高。有钱人可以参加私人备考课程、聘请辅导老师,在曼哈顿许多高校优先录取校友的子女,校友子弟获得录取的可能性是其他申请人的七倍。名校偏爱录取运动员,这也对富家子弟有利,因为精英大学招收的大多数体育项目主要是富家子弟热衷的项目:壁球、曲棍球、帆船、赛艇、高尔夫球、水球、击剑、骑马。精英为了进入名校,也经受了痛苦的锻造、灵魂的摧残。高中时光充满压力和焦虑,睡眠不足,要读大学预修课程、备考辅导、体育、舞蹈和音乐课。一些招生顾问会给学生设计暑期国外旅行计划,为撰写大学申请论文积累素材。
精英大学的入学政策助长了对成绩的狂热,以至于进入大学后,比拼仍在继续、日益极端,结果一些学生在大一的时候就要去修读“遭拒入门课”,学习如何应对比赛未能晋级的失望。桑德尔建议高校录取部分采用抽签制,能不能上名校听天由命,然后加大职业教育的投入,让蓝领的工作也受到尊重,马丁·路德·金对罢工的清洁工人发表演讲时说:“替我们捡起垃圾的人归根结底和物理学家一样重要。如果清洁工人不干活了,疾病就会蔓延。”
桑德尔反对的是一切都交给市场,就像他以前反对有钱人可以花钱插队。限制钱能购买的东西,比如有钱人不可以花钱给孩子补课,因为这对穷人家的孩子不公平,那有钱人的孩子经常看电影、经常去旅游、买高级运动鞋要不要限制?因为穷人的孩子没钱旅游、看电影,这样他们写作文时缺少素材,体育测试时没有减震运动鞋穿,也会影响他们的成绩,这些因素也应该考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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