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阶层的男女是怎样相爱的?| 小贝阅读写作训练营第八期优秀作业
萨莉·鲁尼曾在接受采访时说,写作是她理解生活和世界的方式,写下自己对人和事的观察、对思想观念的体会,写着写着,不理解的会渐渐理解,不清楚的会逐渐清楚。这种“进行时”的态度和操作方法,几乎可以说是她的一个宣之于口的特质。比如她强调说,她不会设定人物一定要如何如何,而是不断地设置情境,将其放置其中,让人物一点一点自然发生改变。她还不无调侃地提到,她不喜欢过多谈论已经完成的作品,一本书写完后,下一本书的人物和故事会立刻占据她的头脑,至于上一本,已经结束了。
萨莉·鲁尼
这是一个干脆利落的小说家。镜头前的萨莉·鲁尼有一种干净质朴,邻家女孩一样,但她一旦开口,表达精准,语速略快,甚至偶尔会显得急促,也许她说的正也是她自己头脑中沉思过的。从外形和谈吐中,不难感受到她的坦诚及机敏。
她的文字同样如此。《正常人》这本书用词简洁,句式不复杂。描述的场景即使不是发生在我们身边也一样不会突破我们的见闻。人物的对话、心理状态也不会让人惊掉下巴,相反,常常令人感同身受。是的,感同身受,这就是萨莉·鲁尼想达到的目的。
《正常人》书封
在书中,萨莉·鲁尼尝试回答这样一个问题:人是如何相互影响的?一个人会影响另一个人,这是一句大俗话,有什么好谈论的?小说家说,知道了,看见了,不等于感受到了。感受是真切的,深刻的,不可取代的。一句话、几个字无法达成这个目的。而读完一本书,跟着玛丽安和康奈尔去他们在爱尔兰卡里克里的高中,再去都柏林的大学,“入侵”他们的生活和大脑,或许就能体会萨莉·鲁尼的用意,理解故事中两个人是如何深刻地相互影响的。
“他们一动不动地在那儿站了几秒钟,他的手臂将她环绕,他的气息在她耳畔。玛丽安心想,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和另一个人感到如此亲密。”如果知晓玛丽安和康奈尔此刻的感情还是刻意隐瞒的地下状态(主要是康奈尔不愿意公开)再读这一句,就会觉得圆满,又感到心酸。这两个人彼此吸引,私底下亲亲密密,又碍于一些莫可名状的因素,不得不在公开场合保持距离,装作没来往。
“为了被社会认可,他愿意背叛任何信赖,任何善意。他只是希望能做一个正常人,掩饰让他感到羞耻或困惑的地方。”在小镇卡里克里的高中,康奈尔是运动明星,成绩好,是被众人喜欢的一个人,但被喜爱的状态干扰着他对玛丽安的感情表达——他喜欢玛丽安,但身边大部分人都不喜欢玛丽安。与此相对的是,玛丽安没有这种“希望被视作好人的愿望”,她个性强烈,我行我素,独来独往,在同学中间很不受欢迎。
这种略显畸形的状态延续到高三毕业舞会,康奈尔邀请了另一个女孩做舞伴,玛丽安知道后,选择休学,在家复习毕业考,同时也拒绝了康奈尔的解释和歉意。
作者安排他们在都柏林的大学再次碰面,玛丽安成为大学中自信大方的风云人物,康奈尔则处处感到不适,小镇的光环在这里暗淡无光。其实地域的转变也让玛丽安陷入困境,那就是她以为离开小镇,离开施虐成瘾的哥哥、冷漠的母亲,可以奔向新生活。但是,创伤、阴影一样跟着她。
在两个人的纠葛之外,小说家还不吝笔地的刻画了他们各自和其他人的关系,如主角的男朋友、女朋友、同学、家人。这些副线持续对主线(男女主人公)产生影响,从正面和反面促使玛丽安和康奈尔逐渐看清彼此的不可或缺。“他们在精神上都遭遇过难以名状的创伤,永远无法融入世界”,当两个人终于心意坚定,走在一起后,他们才真正融入了世界。或许也可以说,是从不正常的人成为正常人。“成为”,这个词跟着一个结果,但是萨莉·鲁尼呈现的是结果背后错综交叉的过程。从这个意义上讲,人和人之间的相互影响绝非一句话可以概括,只能埋头去读故事。
除此之外,本书的结构也很别致,令人回味。故事延续四年多,但是作者特意挑出其中18个时间段作为章节,每个章节又多有插叙回顾,使得整体上是线性的,但在局部回环往复,前后勾连,形成一气呵成又一唱三叹的效果。更是有一种不知其所起、不知其所终的绵延之感。
另外一个结构就是人物的境遇的互换,这既带来各自状态的改变,并进一步暴露各自携带的创伤,又暗含着彼此无法改变的情感。还有比较隐秘的一处,在开头和结尾中。故事起源于玛丽安把康奈尔拉近自己的生活,结束于玛丽安支持康奈尔去纽约深造。按照人物个性,玛丽安才应该是那个闯出去的人,康奈尔该是那个留下来的人,但是这样的互换,进一步深刻了他们彼此的影响。
借用结尾玛丽安的心声说明,“他们为彼此做了很多好事。真的,她心想,真的。一个人真的可以改变另一个人。”
“你去吧,她说,我会一直在这儿。你知道。”
值得一提的是,《正常人》一书中没有一个引号。我们似乎才记起,嘴巴里说出的话、心里的思量,本来就不需要引号。故事中人说的话,故事中人的心理活动,字字落在读者的眼睛里,读者的心里。文字仅仅是少了引号,但却达成自然流淌的气息,这和结构中的变动形成巧妙的映照。
在评价萨莉·鲁尼及其作品的文章中,常出现“千禧一代”和“马克思主义小说”这两个词。当然都是溢美之词,意思是她是年轻一代中的天才,她的作品关照更宏大的主旨。这些标签她自己也承认,不过,另有更细致的表述。
她说她很少出远门,18岁前生活在小镇,之后大部分时间在都柏林,她本人就读都柏林的圣三一学院英文系。据译者钟娜介绍,萨莉·鲁尼喜欢诗人弗兰克·奥哈拉,还有同样是诗人也是小说家的乔治·艾略特。这些生活和阅读的痕迹屡屡出现在书中某处,或是题记,或被某个人物提及,或成为人物的特长。萨莉·鲁尼的写作是顺承着她的生活经历的,第一本小说《聊天记录》,第二本《正常人》,还有第三本《美丽的世界,你在哪里》,也对应她学生时代和毕业后,对应学生和小说家的身份。所以,她仿佛就是一个“养成系”作家,小说和故事跟随作者的阅历在生长。
《聊天记录》书封
至于“马克思主义小说”这一评价,萨莉·鲁尼说她不知道怎么写马克思主义小说,但马克思主义思想确实帮助她了解这个世界,而她写的就是她了解的东西,所以以此架构书中的世界顺理成章。她书中也有不少内容是关于社会阶层的,只不过社会结构、阶级、资本等词汇是宏大和抽象的,以这些词汇去构思故事和人物不可能,也没必要。她尝试做的事细致琐碎,比如让故事中的人在物质经济上呈现差别,再描画它是如何介入人物关系,特别是亲密关系的。无论如何,先有萨莉·鲁尼,再有“马克思主义小说”。套子总是后发明的。
在《正常人》中,玛丽安和康奈尔之间的阶层差异确实一度阻碍了他们的关系,但是阶层和身份只是附着物,人本身的美德静水流深。而关系会随着成长流动,改变自然发生。新的人生成为可能,我们可以永远为此而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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