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10日,黑人女孩桑德拉·布兰德在德克萨斯的高速公路上驾车回家,她刚刚面试并且成功赢得了一个职位,美好生活在她眼前展开。她从后视镜中看到后方有一辆高速行驶的警车,出于礼貌她转向到路边给警车让路,而这辆警车在她让路后却逼停了她的车,白人警察布莱恩走出警车来和她问话。十几分钟后,桑德拉因转向不打转向灯被捕,3天后她自杀在监狱中。事件引起巨大的反响,布莱恩成为冲突的焦点,很快失去了工作。
令人唏嘘的是桑德拉的被捕的原因,她没有打转向灯,是因为看到后面有警车驶来,她出于礼貌给警车让路,在这个过程中她忽略了转向灯,而布莱恩拦下桑德拉时,最初的想法仅仅是给她一个警告而已。
桑德拉出于礼貌避让警车反而被拦下,一肚子怨气的她开始抽烟,而且言辞比较激烈,而布莱恩看到女孩子的外州牌照已经有了警惕,再加上桑德拉的态度有些激烈,也让他提高了对犯罪风险的判断,他在要求桑德拉下车检查的过程中言辞越来越正式和严厉。就这样,话赶话,冲突不断升级,一个原本的交通违规变成了妨碍执法,一个善意警告升级成了逮捕。而桑德拉对逮捕事件的反应做了最后一次升级——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陌生人效应》书封
这个案例来自畅销书作家格拉德威尔的书《陌生人效应》。格拉德威尔擅长从一个新奇的角度解释各种迷思,他总是能利用社会学心理学的最新发现,用通俗而有趣的语言帮助普通读者走出学术语言的迷宫。《陌生人效应》也不例外,解读桑德拉的案例就是格拉德威尔介绍“陌生人效应”的切入点。
如果桑德拉能够在陌生的执法者面前保持冷静,她有可能只获得了一个警告,而现在已经如愿以偿地在母校工作,并攻读她梦想中的政治学硕士;如果布莱恩面对陌生人桑德拉有一定的信任,而不是刻板地执行任务,他还可以继续他的警察工作,不用在余生背负桑德拉自杀带来的影响。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如果”,这个案例很好地警醒了我们,面对陌生人如何保持一个合理的尺度,如何谨慎、谦逊地与陌生人交谈。
书中另一个案例说的是广为人知的金融诈骗案-麦道夫的庞氏骗局。2008年12月,70岁的麦道夫被逮捕。他设计了一个庞氏骗局,让众多知名大型金融机构损失了500多亿美。
华尔街最优秀的金融机构文艺复兴科技也是受骗者之一,而2003年文艺复兴科技的内部人士觉察到了麦道夫基金的异常,证监会的例行审计也注意到了文艺复兴科技的邮件,众多投资者不同程度地感觉到了基金的异常情况,但是每个人都以为,“这么多知名机构在投资,证监会也在严密监管,麦道夫以往风评很好,而且是前交易所主席,他看上非常可信,他的基金不会有问题。”
独立调查员马克波络斯是唯一的例外,他多次向证监会警告和投诉麦道夫的基金,都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怀疑的天平的这一边只有他,一个患有强迫症的独立调查员,而另一端是相信麦道夫的整个投资界。在这个案例中,格拉德威尔很好地诠释了心理学家莱文的“默认真实”理论。我们通常都会假定,与我们打交道的人是诚实的。只有当事件非常显然地变得和最初的假设违背是,我们才会走出“默认真实”模式。也就是说,常人在得出结论之前,不会去搜集证据来证明事件的真伪。我们都是从相信开始,只有当怀疑增加到难以解释时,我们才放弃相信他人。 《陌生人效应》也引用了其他很多心理学概念,比如“透明假设”:多数人会根据人的行为去判读他们是否诚实。说话得体、自信,握手有力,友好、有魅力的人被认为是可信的;说话时紧张、不自在、躲闪、结巴、含糊就很难被他人信任。而《陌生人效应》认为这个“假设”是无稽之谈。2007年11月1日夜,梅雷迪思·克尔彻遭性侵犯后被人割喉致死。死者的舍友阿曼达·诺克斯在看到破门而入的意大利警察时神情显得做作,这引起了警方的怀疑。《陌生人效应》中说到,“她的案子与’透明’假设有关。如果你相信,陌生人的外表和行为是传达他们内心感受的可靠线索,你就会犯错。阿曼达·诺克斯冤案就是此类错误之一。”书中这里的论证既有逻辑问题的,也存在常识的问题。公开的无罪判决文书很多,简单看看你就会发现,大量无罪判决案件都是源于证据问题。简单地说,警方依赖犯罪嫌疑人的口供和合理推论,提交给检察院,而案子在证据层面经不住法庭的质询,最后的结果常常就是无罪判决。那按照格拉德威尔的论证,是不是每个“无罪判决”的案子都在说明“透明”假设是错误的呢?格拉德威尔用意大利法庭的最终判决去证伪警察的怀疑,存在逻辑上的硬伤。这里依然有很多种可能,也许警察依赖透明假设做出的怀疑本身是对的,只是没有找到最终黑白分明的DNA证据而已。最终判决只是一个判断,在法律上是最终的认定,但是不一定就是事实。而且,从实操角度来看,如果从这个角度去否定透明假设,等于给整个刑侦界出了难题了,如果没有“透明”假设,整个刑事犯罪的预审理论就塌了一个大角。实际操作中,刑侦的老提审们,个个都是按照嫌疑人的表情和反应进行询问的。依赖“透明”假设,才有可能在讯问中获得线索,进一步获取黑白分明的证据。没有“透明”假设,刑讯基本失灵,关键证据可能找不到了,那么起诉嫌疑人的过程也就岌岌可危了。想象一个极端的场景,一个孩子被绑架了,现在找到一个嫌疑人,刑警要不要询问他,如果要询问,一定是依据透明假设展开的,如果不依赖这个假设,就没有办法询问,孩子也就命悬一线了。所以阿曼达案的真正教训是警方在证据层面的无能,而不是在刑事询问方面的问题。换句话说,“透明”假设非但不是无稽之谈,甚至在大概率下是没有问题的,有极高的实操价值。那么格拉德威尔用法庭判决去证伪警察的怀疑,进一步否定透明假设的意义,就是非常牵强的了,而且在实操层面有误导读者的风险。松散的结构是本书的另一个问题,比如“短视”一章与其他章节关系不大,如果整篇文章的目的是把和陌生人交往的所有风险都梳理一遍,这一章有一定价值;反之,去掉这一章,对《陌生人效应》反而是加分。如果要打分,我可以给《陌生人效应》打四分,我不同意格拉德威尔的一些案例的使用,个别的章节的价值不高。但总体而言,他提供了一系列处理陌生人关系的极好的切入点。我们应该在和陌生人的关系中保持克制和警惕,多想想各种误会产生的可能性是有益的,没有人希望误会一个陌生人的善意,也没有人希望被人当面撒谎而完全没有防备,更没有人愿意因误会令他人失去自由或生命。 安盐,贝小戎阅读写作训练营第四期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