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沉原创：阮籍的痴

Original 2018-03-04 老沉文学沙龙

作者简介：老沉原名：岑文硕网名：草上风。内蒙古包头人曾《丰镇文艺》《包头日报》《中华诗歌网》《文学沙龙》等发表诗词，散文，杂文作品。

阮籍的痴

老沉

魏晋时期的阮籍，是位放荡形骸、任性不羁的名士，也是著名的诗人。《晋书·阮籍列传》称其“容貌瑰杰，志气宏放，傲然独得，任性不羁，而喜怒不行于色。或闭户视书，累月不出；或登临山水，经日忘归。博览群籍，尤好《庄》《老》。嗜酒能啸，善弹琴。当其得意，忽忘形骸，时人多谓之痴…”在世俗之人的眼中，阮籍是“痴”，而且是“痴”得很荒诞，“痴”得为名教礼法所不容。比如，有户人家的女儿长得漂亮，才貌双全，还未出嫁就死了。阮籍并不认识这女子的父兄，竟然到女方家大哭一场，泄尽悲哀才离开，可见其“痴”得荒唐。其邻家有一个卖酒的少妇，有美貌，阮籍便常去买酒，一喝就醉，醉了就躺在少妇旁，阮籍自己不嫌有伤大雅，少妇的丈夫看了，也无疑心，可见其“痴”得狂诞、“痴”得放荡。阮籍的嫂子回娘家省亲，阮籍便过来与嫂子话别，这一举动是严重违反那个时代的礼法的，因此遭到别人的指责与讥笑。阮籍则回答说，“礼法难道是为我制定的吗？”可见阮籍“痴”得有真情、有情亲，“痴”得为名教礼法所不容。

阮籍最痴迷的不是官爵权利，不是女人美色，而是酒。曹爽辅政时，曾征召阮籍为参军，他以有病为由辞去官位，隐居家乡的田园中，结果他躲过了一场劫难。因为第二年司马懿发难，曹爽被处死，其党羽及有关联的人都罹难，阮籍却脱离干系，得以保全性命。司马氏掌政后，为笼络人心，征召当时名声极高的阮籍出仕，慑于司马氏的淫威，他只好作了只挂名不干实事的秘书一类的官职，他实在不愿在那个充满杀机的官场做官。然而，当他得知步兵厨营的人善于酿酒并储有三百斛酒时，他欣然心动，请求任步兵校尉。

阮籍嗜酒醉酒是出了名的，可谓“酒痴”了。阮籍有个女儿淑娴漂亮，被晋文帝相中，打算让她嫁给自己的儿子武帝，于是派人向阮籍为武帝求婚，结果使者每次见到阮籍时，都因其酗酒大醉而说不成话。阮籍天天醉酒，竟然达六十天，弄得晋文帝毫无办法，只好作罢。司马氏的嫡系钟会，几次向阮籍讨教时政主张，想借阮籍的主张而找借口加罪于他，都因阮籍酣醉不醒而作罢。于是阮籍的醉酒就成了流传千年的故事。阮籍嗜酒，但他更愿醉酒，只有醉酒之后，他才给人以“痴”的表象与感觉。

其实阮籍是很有抱负的，史书说他：“本有济世志，属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与世事，遂酣饮为常”。“不与世事”“酣饮为常”则是他能够全身的无奈。连晋文帝都感慨地说，阮籍口中从来不说任何人的好坏话，所以钟会想从阮籍口中寻点把柄，也只能是徒劳。正因为如此，阮籍才能够在魏晋时期那种人性受到压抑与摧残的年代里得以生存。他不同于屈原那种“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态度，而是以酣醉般的浑浑噩噩的表象、荒诞的行径，保全着他对生命的尊重和生存的渴望。因此阮籍的“痴”实际上是一种智慧，是一种无奈的选择。这如同当年孙膑装疯、司马懿装痴一样。

如果透过对阮籍行为的表象，从他的诗文去窥测他的内心与精神世界，就会感觉到他是一个“有济世之志”的人，是一个“外坦荡而内纯至”的人。他的八十二首五言《咏怀诗》虽然写得隐晦曲折，但字里行间仍流出对险恶现实的忧虑，对人类生命的思索，对奸佞凶邪的痛恨和他的济世之志。他在《咏怀》第十五首中有“昔年十四五，志向好诗书。披褐怀珠玉，颜闵相与期”之句，表述了他年青时就发奋读书，心怀大志；第三十九首中有“壮士何慷慨，志欲威八荒”“忠为百世荣，义使令名彰”的豪壮之语，吐露出其雄心与气概。但黑暗而残酷的现实使他“一身不自保，何况恋妻子”（《咏怀》其三），使得他空有满腹经纶、“济世之志”。于是他将内心的忧愁与孤愤，通过咏怀诗来宣泄，用醉酒的方式来排遣，通过怪诞的行径反抗。他有一篇很著名散文《大人先生传》，他在文中用辛辣的笔锋挖苦和讽刺了那些礼法之士，流露出他对司马氏强调的“人伦有礼，朝廷有法”之虚伪的不满，他说：“独不见群虱之处裤乎，逃乎深缝，匿乎坏絮，自以为吉宅也，行不敢离缝际，动不敢出裤裆，自以为得绳墨也。然炎丘火流，焦邑灭都，群虱处于裤中而不能出也。君子之处域内，何异夫虱之处裤中乎！”他将朝廷那些昏暗的官吏与道貌岸然的礼法之士比作裤裆里的虱子加以嘲讽，显示其不肯苟合的鲜明态度。

阮籍的怪诞行为，被世俗人视为“痴”，透过“痴”的表象，则表现为他内心的“真”。他送嫂子，顶着世俗的指责与讥讽而表达出其真切的亲情与真情；他悲痛兵家女的早逝，是表达他对生命与美的追求与伤痛；他酣醉六十天显示出他不肯与权势苟合的态度……然而这一切，他有不得不采取一种荒诞不经的外在方式来表现。这是阮籍的悲哀，也是生活在魏晋之际的一代文人世子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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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誉顾问：杨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