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立晟 袁野】 特朗普的总统大选：来自10万条新闻数据的启示

虽然美国民调的参考价值日渐下降，但也从中引出三个重要问题，一是美国选民对特朗普的“盲目崇拜”是否有所“退烧”？二是美国民众目前更关心哪些问题？三是特朗普的民主党对手是否有实力与其一决高下？

中美贸易争端因美方“极限施压”式的“加价”而再度陷入僵局。截至目前，双方仍仅诉诸于相对克制的措施，这也引发了市场对于双方谈判“筹码”的讨论。美方作为全球最大的需求端，且拥有高端的科学技术似乎在谈判中应略胜一筹。美对华的“打击”也容易让人联想到当初美对德、日、前苏联等经济体的打压。接下来美方会如何“出招”？美方挟“优势”为何克制？美方在顾虑什么？这些问题是市场当前最为关注的问题。

讨论中美贸易争端，我们认为首先应给予其准确的定位。从中美双方在贸易争端再次恶化后的表态来看，贸易问题似乎并不是谈判的难点。最大的问题在于特朗普除贸易问题外的“无礼要求”，以及其在未得到满足后的咄咄逼人。换句话说，考虑到中美贸易谈判，可能应更准确的定义为“中特谈判”。有此定位后，我们应重点关注两个信息。一是，美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西在6月4日的一次会议上表示“我不想看到他（特朗普）被弹劾，我想看到他进监狱”。此番言论应是出于对特朗普干预穆勒“通俄门”调查的考量。二是，特朗普“自编、自导、自演”的美墨贸易协议。白宫5月30日发表声明称6月10日起对墨进口产品加征5%的关税，并逐月提高。6月7日，双方谈判结束，美宣称墨接受其要求，随后无限期暂停对墨加征关税。从公开的美墨协议看，墨方所谓的对移民管制其实早已有之，且墨方回应并未就加大美农产品进口做出承诺。对于如此一场所谓的“胜利”，为何能瞬间平复特朗普的“怒火”？从2018年开始，特朗普对全球主要经济体均发起了贸易挑战，直至目前，可以说陷入了全球的大僵局，任何一家都不愿对美无理要求放行。结果是美经济开始出现下滑，特朗普的传统票仓，也在指责特朗普的过错。可见，特朗普急需一场胜利及一个榜样，来打破这场大僵局。而这背后则指向2020年的总统大选。综上来看，特朗普最大的担忧应是连任能否成功。大选日越是临近，此软肋隐痛则越大。

讨论美国的大选，就是要看美国的选民倾向。2016年特朗普挟“民粹”登顶，时隔三年后，政治民调闻名的Quinnipiac University最新民调显示，美国前副总统拜登以48%的支持率反超特朗普（44%），后者还被沃伦、桑德斯等其他民主党候选人紧追不舍。虽然美国民调的参考价值日渐下降，但也从中引出三个重要问题，一是美国选民对特朗普的“盲目崇拜”是否有所“退烧”？二是美国民众目前更关心哪些问题？三是特朗普的民主党对手是否有实力与其一决高下？

一、特朗普中美贸易争端相关推特评论分析

随着特朗普贸易政策出台，并对部分企业乃至美国经济产生影响，民众对贸易争端的态度及关注度的已发生变化，不再是一边倒的支持。我们从特朗普发布的与贸易争端相关的推特中，截取了三条不同时间段发出的推特，对点赞数最高的评论进行了总结分析。由于很大一部分推特用户不常进行公开评论，而公开评论的用户中有一部分比较极端，相比分析所有评论，我们认为获得最多回应的置顶评论更能反映出多数用户的态度。数据也证明，这些推特得到的点赞数远远超于其他的评论。我们根据推特的评论数量选取了在以下时段的推特：2018年8月4日，第二轮160亿美元关税生效，中美第四轮贸易谈判前。2019年1月3日，第二轮关税生效期间，第八轮中美贸易谈判前。2019年5月5日，美国对2000亿美元中国商品将关税由10%上调至25%，第十二轮贸易谈判期间。具体的推文内容及重点评论如下：

 从以上三条推特的评论中，我们发现，首先热评的点赞数有很大的上升，证明贸易争端在民众间的热度只增不减。在2018年的热评中，点赞支持美国和特朗普的用户很多，同时，前总统奥巴马的支持者也收到了众多网友的回应。在这个阶段，无论是支持还是反对，热评回应还是以一个比较笼统的方式表达自己的观点，没有过多结合实际。到2019年1月，位居前两名的热评都在批判贸易争端给美国消费者施加了压力，否认特朗普一直强调的“中国付给美国巨额关税。”的说辞。这个时期也有评论在支持特朗普，但是相比于如前三条的理性评论，点赞数少了很多。两个时间段的热评都提及了奥巴马，证明这种两个执政党之间政绩的相互比较，对于民众来说是确立政治立场的重要部分。截至2019年5月，贸易争端对美国消费者和企业的影响已经上升到了新的阶段，此时的许多热评来自美国的进口商，小型企业拥有者或者普通消费者。此时的反对评论已经从批判转变为抱怨，而结合自身经历的评论往往更具有煽动性，激发民众的认可或同情。相比之下，支持者的评论在反对者的切身经历和理性分析中显得较为苍白，不过，还是有很大一部分人选择为这些评论点赞。

        可以说在特朗普任职的前期，其爱国为国的言论还是激发了许多民众的热情。当时反对者或是对特朗普本人的性格、做派或者意识形态感到不满，或是受到社会上批判、贬低特朗普的趋势的影响后跟风从众。随着贸易争端的影响一步步深入民生及具体的行业，特朗普政府受到了很多民众实质上的、有具体理由的、从自身角度出发反映的不满。也有很多新闻报道消费者已经意识到一些商品的价格有所上升，例如在中国加工的鞋类品牌。这种硬性需求上的不满，很可能在逐渐削弱特朗普一直想建立起的民族主义情绪。而特朗普打破经济规律一意孤行的做法，在现实的打击下成为了美国社会新一轮的攻击点。

        在这样的政治局势下，很多资深的政治家深知民众对政府和政治领袖的评价基于自身的生活标准，因此所有在2020年美国大选中即将参选的民主党候选人无一例外地选择以改善民生，解决国家内部冲突和需求的政治主张来对抗特朗普一致对外的执政方向。这一点在接下来对候选人的推特分析中有更详细的展示。

二、2020年大选候选人推特数据分析

2020年美国大选对美国及世界未来的政治经济走向至关重要。特朗普曾发推特表明，自己会在第二个任期内加大关税力度。特朗普用自己的第一个任期宣扬了自己特立独行的政治立场并着手实施“让美国再一次变强的计划”，虽然在处事方面摇摆不定，但一直在坚定地履行自己的计划。他即将以“让美国一直伟大下去”的竞选口号追求连任。特朗普连任与否正受到整个世界的关注。截至目前，执政党共和党内部仅有一人宣布参选总统挑战特朗普，共和党内绝大多数支持特朗普连任。而民主党有24位参选人开启了竞选活动。

特朗普的“推特治国”让美国乃至世界看到了社交媒体在政坛的力量。活跃的社交媒体账号在信息化的时代对于政客来说，尤其是美国政客来说是一把利器。我们从各个角度分析了民主党内支持率最高的五位参选人2019年1月至5月的推特数据。这五位竞选人分别是：Joe Biden, Bernie Sanders, Elizabeth Warren, Kamala Harris 和 PeteButtigieg。

他们的推特数据分析图如下（包括个人简介，推特信息简介）。数据分析类信息包括：推特周频，推特互动趋势（点赞、评论、转发的趋势以及峰值处最受关注的推文内容），高频词气泡图（气泡直径与词频成正比）以及与高频词相关的对该参选人政治主张较有代表性的推文内容。

与特朗普不同(或者说特朗普是个特例)，五位参选人还是在塑造非常典型的政治家形象。医保、工人待遇、教育、环境保护、税及性别平权几乎是每一位参选人推特中的高频词。五位参选人发推特的频率也在稳步上升或一直保持较高的频率，互动趋势也基本在宣布参选后有明显上升或者出现几次峰值。值得一提的是，正是这些主张反映出了美国社会当下的主要问题，也是被特朗普忽视或者是持与大众相反态度的问题，而这一切都围绕着改善民生本身。那么，我们是否可以从几位参选人提及特朗普的推文以及特朗普的回应中提取出一些关于此次大选的相关信息？我们选取了各个参选人针对特朗普发布的有代表性的推文内容，及特朗普提及其中三位参选人的推特，并总结了每位候选人提及特朗普的词频。 

 结果显示，特朗普制造与他国矛盾，忽视国内民生和福利待遇这一点受到了所有参选人的一致攻击。可见，民主党人对特朗普政府呈强硬的反对态度，此次竞选的氛围异常激烈。气候变化和环境保护也在此次竞选中备受重视，因为特朗普曾声称气候变化是个骗局引起民众不满。加上近期堕胎法案的争议，特朗普政府已经在美国社会上激发了不少矛盾。即使穆勒宣布调查未能发现特朗普通俄证据，Warren仍然坚持不懈地强调穆勒报告证实特朗普有罪，可见通俄门的风波并未完全平息。而特朗普回击的方式也是一如既往的人身攻击式的反驳。既然特朗普不重视这么多民生上问题，那么近半年他究竟在致力于什么问题呢？以下是特朗普2019年以来的推特分析：

总体上看，特朗普在其他参选人开始竞选活动后，在推特上变得更为活跃，而他的关键词词频与一年前相差无几。墨西哥边境墙、移民问题，中国贸易争端问题以及对假新闻的抨击。特朗普所谓的国家面临紧急危机（边境犯罪）与巨额关税有利于国家经济的主张虽然打着以美国民众优先的旗号，却不能与民众的切实利益产生联系。当民众的利益受到侵害，这些华而不实说辞也终将瓦解。不少人认为这是损人害己的做法。五位参选人对于边境墙的态度都是负面的，指出其不必要性及自己对移民和难民的重视。相比之下，其他参选人很少提及贸易方面的问题。

从另一个角度看，特朗普是一个非常固执地坚持自己政治理念的人，这一点可能会让他稳固在早期支持者间的威信。政治家在竞选时与当选后，表现出截然不同的态度，在政界也十分常见，所以民主党的参选人若想击败特朗普，在构建公信力方面面临挑战。与此同时，对提升生活水平和加强社会保障的需求很可能使民众在特朗普一致对外的政策下对其产生反感。除了切身经历，主流媒体对不同话题的报道力度也会影响民众的态度。接下来，我们对两家美国主流媒体自2018年以来的新闻标题进行了大数据分析。

三、福克斯新闻及CNN新闻网站新闻话题分析

在主流媒体的选择上，我们选择了与特朗普政府关系较好的福克斯新闻，同时也选择了特朗普认为是假新闻媒体的CNN。特朗普早在2018年1月的推特中就评选出了“十大假新闻奖”，其中CNN被点名次数最多。我们将通过分析这两家媒体商业经济和政治分类下的新闻标题，来发掘一些话题的社会讨论热度和媒体覆盖率。时间区间是2018年1月1日至2019年6月8日。

分析所用的方法是机器学习中的LDA话题模型，是一种无监督模型。具体到新闻标题的分析，该模型可将特定时间段内的新闻标题通过单词间的联系，使用统计学模型归类到任意指定数量的话题中，并计算出每个话题中最重要的单词以及每个话题在整个数据中的重要程度。此次分析的话题数量经测试后被确定为效果最好的15个或者20个话题。下面是对比较有意义的发现进行的解释。

1.  福克斯新闻：商业经济类新闻标题话题模型

该分类下有52439条新闻。 

首先解读一下这张可视化图表，该算法将福克斯自2018年1月以来所有商业经济新闻分成15个话题。话题1最为重要，占比8.8%。右侧是与此话题相关的所有重要单词。举例来说，第一个词“股票”右侧条形图的总长度代表此单词的词频，而被红色覆盖部分表示估计的在所有被分类到话题1下的题目中此单词的词频。也就是说，被红色的部分覆盖的越多，代表该单词对此话题的辨识作用越大。比如说第二个词“购买”的条形图基本被红色覆盖，证明基本上所有包含这个词的标题都属于这类话题。 

从中可以非常清晰地辨别出，第二重要的话题就是中美的贸易争端。“中国”、“贸易”、“美国”和“特朗普”都是非常高频的辨识词，并且只要提到中国一定是关于贸易争端。这其中不乏有报道贸易战负面影响的新闻：

当然其中也有报道中国市场受到的影响以及双方谈判进程的新闻。其他出现频率较高的话题有科技类、与墨西哥相关以及大麻市场。

从福克斯的新闻关注的话题来看，根据美联储最新公布的基金资金流动数据显示，截至当年第二季度末，股票在美国家庭部门和非盈利性组织的总资产中的配置比例预计高达35.7%，此前更高达到过42%。其他的资产如债券、信托等也都与金融市场挂钩。因此，美国民众也最关心“股票”。其次，美国民众第二关注的话题，即是中美贸易战对“购买”的影响。据美国个人理财网站Walle的最新调查显示，为了偿还高额债务，目前，4400万美国民众在做兼职工作，超过33%的美国人每月收入仅超过500美元。目前57%的美国人的储蓄还不到1000美元，而美国的信用卡债务总额已超1万亿，创下历史新高。美国民众更多关注股票和购买，也表明在贸易争端中，“生活质量”将是第一位的考量。这与前面的推特分析结果近似。

2.  CNN商业经济类新闻

该分类下有7261条新闻。

相比于福克斯新闻，CNN在经济类新闻的分类更为清晰。占比最高（10%）的话题9依然是中美贸易争端。重点词包括“贸易战”、“中国”、“美国”、“特朗普”和“关税”等。近期代表性标题为：

两家媒体对贸易争端话题的报道都非常频繁，而CNN的新闻标题批判性更强，也提到了对市场和家庭的影响。并且“华为”也频繁出现在此话题。除此之外，另一个话题，占6.4%的话题11也与“华为”有关，其他的关键词分别为“谷歌”、“5G”和科技。

科技方面的话题同样占到很大比重，除了互联网行业，电动汽车也是频繁出现的主题。而电动汽车与环保息息相关，正好对应很多总统候选人对环保的重视。可见环境保护是美国社会当下的重要关注点。以下是对话题5：电动汽车的结果分析。 

3.  福克斯政治相关新闻

该分类下有5450条新闻。

此次设定20个话题数分类效果比较好：

占比最多的18号话题很明显是有关通俄门。关键词包括“FBI”、“调查”、“特朗普”、“俄罗斯”、“穆勒”等。但近期此话题出现的频率并不高，2019年1月至6月初期间只提及13次。

 朝鲜问题也占有一席之地，同样近期热度有所下降。近期热度较高的话题正好与两位党内支持率最高的总统候选人有关。Biden和Sanders各占有一个话题。

4.  CNN政治新闻

该分类下有9969条新闻。

排名第一的话题仍然是通俄门，不同于福布斯新闻的是，该话题一致频繁出现在CNN，同样的时间段内被提及700余次。这证明通俄门在美国政坛的确引起了很多波澜，而媒体的政治倾向也很好的在这个话题上得到了反映。

墨西哥边境墙在CNN新闻中也单独作为一个话题被识别出来。这个话题近期出现的频率也很高。

总体来说，在政治方面，通俄门的热度并未完全消退。而在其他方面，以这两家媒体为例，美国当下的主流媒体是体现出一些政治倾向的。即便如此，对经济新闻的报道较为相似，贸易和科技都是热门话题。贸易争端以及其对美国经济及民生的影响有着最大的媒体覆盖率，因此民众对此话题的关注度会持续增高。如果特朗普坚持将贸易战进行到底使其为国内外带来的负面影响加剧，美国国内自由贸易、阶级平等和改善民生的呼声一定更高。此时未来的国际局势走向会根据美国是否能选出一位追求上述发展目标的总统而发生大相径庭的变化。目前在竞选的初期阶段，几位参选人的影响力才刚刚起步。但是上述社交媒体和主流媒体的文本分析已经可以展现出美国社会及市场日益加深的矛盾与担忧。这种不稳定最终可能会为美国政坛带来巨大的变革。

综上，相对于2016年被特朗普“爱国热情”点燃的美国民众，持续出现的经济不确定性，正在改变其“初心”。国民更为关注对经济及自身利益带来的影响，正在平衡对特朗普“一边倒”的支持。从而也可以理解特朗普急于寻求墨西哥所谓的“妥协”，为全球“做榜样”的急迫性。前有民众的日趋理性，后有民主党的“虎视眈眈”。对于总统来说，如何连任可能比其他更重要。

（肖立晟系我所国际金融研究室副主任，袁野系太平洋证券宏观分析师。本文源自微信公众号“肖立晟宏观经济分析”2019年6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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