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锋:凝视 | 艺术汇 展评
王国锋:如何拼起图像碎片?
2019年3月21日-6月8日
今格空间/北京
毋庸置疑,建筑是一座城市、尤其是现代城市的肌理,建筑还是一座城市的侧面肖像,具有时代、社会、人文的属性。建筑本身的建造样式、社会功能以及实际功用,不仅密切关联着人们当下的、或者曾经的生活,同时也承载着一代人、或几代人的集体记忆。今年3月,王国锋在今格空间的个展《如何拼起图像碎片?》呈现了其艺术生涯的一贯思路,即以时间的“凝固”展开历史的流动。在他的摄影作品里,默默伫立的建筑或建筑群,正是这种记忆的载体,同时也是建筑对人的反馈。
“王国锋:如何拼起图像碎片?”今格空间展览现场
如何看待城市里的建筑,看似一个无足轻重的问题,但又是一个一时哑言的问题。作为一名摄影艺术家,王国锋把他的这一次关注点焦点对准了城市里的“苏式建筑”。“苏式建筑”是在我国约定俗成的一种称谓,专业上称之为“斯大林式建筑”,在欧美建筑学界又被戏称为“斯大林巴洛克”。这种建筑样式肇始于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前苏联,随后便扩散到东欧各国,四十年代开始传入我国、并在国内的北京、上海、天津、沈阳等城市大量建造。王国锋正是以此为切入点,从2006年开始并延续至今,在北京、莫斯科、柏林、平壤、布拉格、布加勒斯特、华沙等城市中,去找寻几十年前建造的“苏式建筑”的影踪,同时展开两条平行的创作思路,在国外拍摄的“苏式建筑”纳入《乌托邦》系列,在国内拍摄的“苏式建筑”组成《理想》系列。
在作品《乌托邦—罗马尼亚自由新闻大厦》中,可以看到一座标准的“苏式建筑”。这座大厦高耸的主楼部分是绝对的建筑主体,并以此作为中轴对称的基点,两侧略低的配楼以及回廊也呈左右对称,加上檐部、墙身、勒脚的“三段式”结构,完全符合“苏式建筑”典型的特征。我国在八十年代以前,兴建的工厂、学校、政府机关、办公大楼等等,均采用“苏式建筑”的模式。但不同于其他各国,我国在具体建造的过程里,在接受前苏联的影响的同时,加上了具有民族风格的“大屋顶”,又在细节上融入了许多中国本土元素,例如斗拱、廊柱的设置,格窗、门楼的花纹装饰等等,完成了“苏式建筑”的中国化,这在《理想No.3(北京站)》里完全有所体现。
王国锋所拍摄的《理想No.6(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是五十年代“北京十大建筑”,依照蓝图,从意大利的“新文艺复兴”建筑以及法国的“新古典主义”建筑风格里汲取具体的建造元素。相对于包豪斯建筑,这种“苏式建筑”更在意的是建筑物本身的庄重感与崇高感,以及由于巨大的空间体量所产生出的雄伟、恢弘气势,并彰显出强烈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色彩。“苏式建筑”以及中国风格的“苏式建筑”,既是历史的遗存也是历史的见证。
这种独树一帜的建筑形制,无论是在人类文明史上、还是世界建筑史上都是短暂的,而且极有可能会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存在。恰如弗朗西斯·培根所言:“照片并非人所看到的一种被形象化了的东西,而且现代人所见到的事物本身。”王国锋的镜头,正是对这些建筑史上的“特例”,回到了建造(事物)本体的层面。虽然总是有人文情感连接在建筑里,但是,他的作品并不是情调性的怀旧,也不是某种记忆的翻版。他将建筑从城市里单独剥离出来,并且也把作品从简单的记忆脱离出来,不再是瞬间光影的记录,而是重新组织成固态的图像。
众所周知,在现实中的一个个人与一座建筑的关系是很微妙的,既亲密又疏离。渺小的个人通常是以仰视的角度来观看这样一座宏大的建筑,当然,有时也会借助另外一座更加高大的建筑来俯视。于是,平视成为了一种意想不到的观看方式,同时一种难以言说的陌生感便随之产生。观看方式的暗自改变,也就意味着思考的视角也在改变。相对于仰视和俯视,平视具有最少程度的主观色彩,而且平视可以看作是一种直白的冷静。
尤其在后期制作里,王国锋从建筑的局部开始着手,一帧连着一帧地修整每一个局部。在牢牢把握整体的同时,主动消解掉了建筑与视线之间的焦点透视,成为了一种完全的视觉图像,也成为了时间的纪念碑,并且在历史、文化、社会、艺术里往复穿梭。
“王国锋:如何拼起图像碎片?”今格空间展览现场
从情感回到客观的过程,并不是将情感归零的过程,而是从客观存在中重新解析出情感的形状。当单一视点变成了平行视点,王国锋的作品象是国画里的手卷一般从容地展开,不露声色地占据了观者的视神经,并兀自陷入某种凝思之中。作品里全部都去除了人来人往的痕迹,即去除了喧嚣,没有躁动、只留笃定,而思考却从未间断。虽然作品当中没有任何人,却能看到一种分明的“表情”,一种时间性的渗透。依照罗兰·巴特的观点:“不管照片如何‘现代’,与我们的日常生活贴得多么近,却无法不使照片中存在着一种奇怪的停滞,那停滞就像一个点,是个谜一般的非现实的点,那就是‘停滞’的实质。从本质上说,照片不仅从来就不是一种记忆,而且阻断记忆。”
在王国锋的作品里,的确承载着某些“信息”,他也试图证明这些“信息”的真实性。与此同时,他又打破了“照片”的初始功能,这不啻于一种变换角度的全新发现。在《乌托邦—捷克布拉格国际酒店》中,他有意打破客观的中轴对称,将作品的左半部分主观地拉伸成色彩横条,将建筑并置成抽象摄影。两相对峙之下,仿佛是时空的扭转,而建筑本身则退居其后,等同于一个图像符号。
换言之,王国锋是在利用照片的视觉形式,牵引着观者的视线,带领观者进入到另外一个现实之中,而建筑本身也成为了“纯粹”的建筑物,不得不说,这就是影像的魔力。时代在改变,而城市里的建筑总是会在或有意或无意间,成为了时代的坐标。它就象是一面不透明的镜子,反观着来自我们的某种目光,或者,象是一幅钢筋水泥的自画像,不停地审视着客观的自我。
文: 汪洋
图:今格空间
2019“北京艺术地图”第三期发布
免费赠阅
info@798art.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