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网酷评 | 才旺瑙乳：《英雄》及其武侠的失算
作者按：金庸先生仙逝了，正如此前李敖先生的离世。因为曾有过文字中评论他们的缘分，所以为他们念经祈祷，希望他们能够转世到有佛法的地方，并且能够早得解脱、速证菩提。这是一个纯粹佛教徒的观点与做法。我对他们生命未来可能性的希望和祝福，与对他们此前生命中已经用文字铸就的实事的判断和批评，是两件事情。搁下李敖不表，金庸还是汉文化应该承认的一位大家。金先生当时由于条件所限，对西藏和西藏人的了解仅限于“无知”。对满人和蒙古人也没有一个广泛人性的了解。总之作品中看上去在民族间的观点心态缺乏大家风范。
而我认可他对汉文化的贡献：他构筑的世界，使诸多在大街小巷里飘荡的人们，找到了自信，不再沉醉蛮荒和伤痛，精神世界突然变得蓬勃，意气风发，心态昂扬，起到了安慰和移情的作用。对于这个时代大多数识字的人和部分精英人物来说，谁又能否认金庸激活了很多人的梦和理想呢？
当然，我们应该清醒明白，金庸是一位小说家。他笔下生花虚幻的世界，除了想象就是虚构，并非信史。
以一篇旧文，用文字纪念先生，同时祈祷他去一个更好的地方。
《英雄》能热炒到奥斯卡，这是张艺谋的成功之处。在过去的一年里，张艺谋对《英雄》一片刻意而为的炒作方式，充分证明了别人给他的雅号：“老谋子”。
我最早被张艺谋感动，是在上大学时观看了《黄土地》，那部由他摄像的影片，让我第一次知道电影可以讲很简单的故事，可以有很少的对白，而让镜头长时间近乎凝止地对准一片土地，它的叙述近乎无言，但却是那样的饱满、催人泪下。也许就是这部影片奠定了张艺谋后来近乎偏执又不乏成功的艺术风格：对色彩的偏好，用“人海”战术营造出的震撼人心的场面以及简约的故事。这种风格以一贯之，到《英雄》时“登峰造极”。还有他对《英雄》独特的炒作方式，也在影视界属前无古人。但当《英雄》公映，神秘的面纱被揭去后，我们显然发现老谋深算的“老谋子”这一次却“失算”了。固然它的有些场面仍然震撼人心，对色彩的渲染也非常美丽和经典，但故事却单调无力、牵强附会。那些来自气势恢宏的场面和美仑美奂的色彩所给予我们的视觉冲击，在一个乏善可陈的故事中自行消解了，留在我们印象中的只是一些片段性镜头。
也许张艺谋只是一个写实主义者，他只能从厚实的历史和现实中寻找到真实的生活，并用他独特的镜头语言从中提炼出诗意，如《红高粱》、《菊豆》、《大红灯笼高高挂》、《秋菊打官司》，都是其典型的成功之作。与此相反，当他第一次面对武侠题材时，却显得有些虚弱，他无力把虚拟的武侠世界还原为有血有肉的真实生活（这是好莱坞导演们的长项），就像现代人无法把神话还原为现实一样。而现在热炒中的《射雕英雄传》也同样遭到了众多的质疑，其中称许多人物形象远离了金庸的原作，但它与张艺谋的《英雄》所存有的缺憾有着质的不同。
就武侠的世界来说，中国人的文化和梦中是有着这种传统的。它是那种在频仍的战乱和动荡的时代里用以慰藉软弱无奈的心灵的幻想和虚构（当然不排除历史上确曾有过一些非凡的侠士，但他们的武功和作为并不像小说和现代影视剧中所演绎的那样玄妙离奇），那些快意恩仇、独步江湖、不食烟火的“神化”人物，愉悦和释放了保守内向的国人的内心。就骨子里来说，中国人是务实的，但中国的文化却多趋向于务虚，那是诗意的领域，只存在于国人的精神世界。如古人多推崇隐士、侠客，但又有几人以身实践过呢？连李白也对侠客行为心向往之，写下了“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名句，但他自己却拘泥于世事，混迹朝野，心志未竟，在仕途上“失算”了一生，最终落寞而逝。好在他于精神领域仍不失大侠风范，留下了诸多高拔斗撼的诗篇，“天生我材必有用”，“钟鼓撰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长啸无一言，陶然上皇逸。”以其高洁的心境，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武侠世界的构筑发展至当代，公推金庸为大家之一。当我阅读过金庸的一些作品后，仍有隐隐的失望，虽说金先生历史知识丰厚，但因其作品均以为报纸连载而撰，多有急就的痕迹：故事的起陈转合过于戏剧化，编造的成分太重，叙述太理想化，并对国学的重要一支佛学的了解不够，致使有些情节不堪一“谈”。或许就是太富戏剧化的故事和酣畅淋漓、闻所未闻的“奇异武功”的描写成就了他，使他的作品洛阳纸贵，受众趋之若鹜。这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在这样一个缺乏想像力的时代，金先生的才华诚属可贵。
张艺谋就没有这样的才能，他不会讲述这种近乎神话的、玄之又玄的故事。
张艺谋不是讲故事的高手，他更像画家和诗人，他的唯美的画面和撼人的气氛固然精绝，但却忽略了故事本身所具有的趣味和意义，这一点在《英雄》中尤为突出。《英雄》事件还说明，张艺谋在影片之外也很会造势，在过去的电影史上，《英雄》事件可以称得上一个经典事件，但《英雄》本身却因为故事的苍白而无法列入经典作品之列。
奥斯卡已经开奖了，张艺谋“壮志未酬”。这并不出人意料。如果张艺谋这次有幸爆冷捧回了小金人，那些高洁远逝的侠客们在天有灵，惊呼“意外”之余，也不一定会认为那是中国电影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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