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回顾 | 旺秀才丹：鲜花与酒徒（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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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觉果
鲜花
1
双手合十，我轻轻打开诗集
白玉的汁液淌过花茎
饱含在那未放的蕾里
我看见，镜子孤独地照耀，它
想说什么，要说什么
诗坛的顶端，大师口吐鲜花
我明白，这无疑是一面白旗
猎猎的声响，割断语言
后来者有的跪拜，向失败
或者更大的胜利
最后的幸福，在
疼痛的两肋下开放
在甜蜜的栅栏内舞蹈
忘记土壤，植物依然在生长
枝条幽幽地浮在水面
2
我理解死亡，如同理解
大师额头的白光
千年的爱情只在深处疼痛
疼痛，鲜花的故乡
火一样舐向我的脸
舐向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火一样年轻而充满诱感
它不停地唱，遍地风流
万紫千红，我的眼睛搅动死水
它背叛了灵魂和肉体
歌声在山坡上荡漾
那云雀像她自己一样飞过
那白云像白云一样飘荡
这牧场里谁是唯一的主人
谁是我的客人，请告诉我
3
这临终的劲歌唱到了雪
它融化，滴落
慢慢地，慢慢地穿凿着石头
淘洗黄金，使瑕疵从白玉中流走
这歌声仿佛渐急的鼓声
它磨砺着锈蚀的刀锋
让铁具有战斗力，醒来
等待血，等待着至亲的兄弟
斜坡上，草被吃光又长出
这刀，在最锋利处感到孤独
我双手合十，向鲜花祝福
向邻居的红玛瑙祝福
彻夜的长眠使黎明更像黎明
谁能剥夺思想者的额头
谁能使黄金君临一切
4
大师们站起身，穿过种子的进化
穿过雪和盐的草场
抱着疼痛受拜，他们的左手是一棵树
右手忧伤地插入头发
那乱草搭起的巢穴
居住未能使鲜花夭折
反而使春天像梯子一样漫过山顶
看啊鲜花，看啊鲜花
你在什么时候停止
你在什么地方停止
花苞丰富的爱情，当天空盛开祥云
它层出不穷
它倒映在河水静静的绿里
鱼儿发现，当玉老时
珠子就黄了
5
我生活在幻想的爱情里
雪停时，我将白云、羊和女人赶上草坡
让她们鲜花一样生长
我看着那最嫩的，伺候得最细心
我用语言使她幸福
这时我倍感幸福
脱掉大师的外衣，丢掉带刺的鞭子
只有鲜花懂得爱情
那些诗集，她使我在每一片光芒里
始终离不开自由
她带着青草转移牧场
南山到北山，上游到下游
各人对幸福的理解并不同
但是你，为何总是在磨那闪光的钻石
那到底为什么
6
夜深了，邻居在床榻上醉去
他的疼痛镜子般照向我的脸
和我歌唱的眼睛
我也醉了，醉得使疼痛感到疼痛
使雪疯狂地飘落
铁重新回到了诞生的地方
刀锋在孤独中迟钝
它砍向鲜花
仿佛冰浇熟的果实
使枝头充满了眼泪
世界使我懂得了死亡
又让我活着
我的左手像一株树，右手插入头发
我和所有的大师一起站在坛上
接受后来者对我疼痛的膜拜
7
我梦见，我挥舞双臂分水前行
在寻找玉
早上醒来，我看到玉
她就在我的身边
1990.11.13兰州
酒徒
1
什么力量使鲜花生长
何其相似，重新建造的城市
灿烂的眼睛被丝绸遮挡
这相连的爱情大路
我确定了一种形式
我在面颊上植满鲜花
隔着火焰和文字
观看我美丽的邻居
她忽闪的大眼睛
何其真实，我为什么丑陋
我为什么如此缓慢
请看这海豹永生的皮子
2
事实上，闻到酒香
我就醉了
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给自己穿小鞋
这使我感到午后的绚烂
那遥远的一刻
我病倒时
瞬息间铺满相象的鲜花
我注定被遗弃，远离城市
——这瘦小疼痛的码头
如草的长发，杂乱地披向
我年青而等待的肩头
3
谁来最后陪伴鲜花
继承这唯一的秘密
她的怀中两只幼小的鸽子
在黑夜的歌声中丢失
我跌入无边的寂静之中
这是我的儿子，和女儿
是时代最优秀的钻石
我在睁大眼睛看着生命流失
我看着生铁割向自己的皮肤
这海豹的外衣，没有一丝杂质
它经历了太阳，湖泊和大海
它是婴儿哺乳的钮扣
它同时经历了重复
这让我倍感疑惑
我热爱城市的夜晚和醇酒
可是谁在陪伴我，是谁？
4
智慧的小眼睛
我的爱情的巢穴
鲜花一样微笑
她说，疼痛、疼痛、疼痛
世界在老去，我的酒后的
鸽子不会再醒来
邻居欢呼着最珍贵的
那鲜花向蓓蕾生长
我的眼中只有脚踵
只有这白银的十粒豆豆
我抱着仇恨的坛子松开手
霎时间，这疼痛的珠子遍布天地
1990.11.17兰州
一场忧郁的雪使大地美丽
1
这样的一阵风，随后就是雪
她的降临分外严谨而缓慢
仿若净水包裹珍珠
那忧郁的针线无微不至
2
这样的一场雪，她的孕育比降临
更纯粹，更肆无忌惮
那些碎石子，金鱼和艾草
她们彼此学习和忍耐
高高地飞翔，照亮了建筑
照亮了大地无限的杯子
盲者对于这洁净和冰冷
她们天生的聪明一览无余
3
我们该选择哪一个
在简单和遥远之间，心灵
在波涛间闪烁，金枪鱼越过高尚
和美丽的羽翼，歌唱珊瑚和藻类
歌唱那无名而热切的爱
她吸吮古老的根须
畅饮新鲜的汁液
“同时张开心灵
用自身去斟满她”
4
这是一次尖锐的较量
刀子和心灵，水和火斗争
那“唯一勇敢死去
但从没醒悟的事物”
她的坟茔间开满玫瑰
这种带刺的美丽
无疑“瓦解了幸存者的余生”
5
让醇酒注入夜幕
酿造和品尝，二者同样富于诱惑
从一滴水到另一滴水
姑娘们经历了选择和考验
她们贮藏的粮食
是黑夜的珍珠，端坐大地中央
粒粒光芒在雪地里闪烁
6
逆流而上，或者顺水而下
鲢鱼、青鱼和鳟鱼，她们彼此追逐
轻灵的尾部骄傲地摆动
像风中威武的旗帜
她们口中含着雪，身上藏着盐
白石头中间，到处布置着她们
广场，子房和宫殿
鲜花和婴儿，同时在石头边生长
鲜花在水面上张开裙幅
婴儿在水中蕴育了利刺
7
看白石头，风中的显族
他高高在上，寂然而立
他使大雪的白在自身
面前失去意义，而只保留了光芒
这是一块隆起的石中之王
他极力向天空升长
雪停之时，他向天空
如强驽之末，又进了一步
这咳血的病痛，种下了耀眼的宝石
太阳一出来，光芒照四方
8
这是一场雪中之雪，在距离大雪
最远的地方，正下着最大的雪
哑者贯通穹空的沉默里
尽现最美丽的火焰
走过数个世纪的大地
这满满的杯子，盛着的尽是空
“那斟酒的手臂和瓶子
正因为不存在
才最干净”，有力，源远流长
9
这里没有雪和天空
没有大地和鱼，白色的山岗
这盲者独持忧郁和美丽，驻足
在哪里？她神秘而遥远
富于等待，是的，等待
1991.3.5-10，兰州
注：引号内诗句乃袭用《当代欧美诗选》（春风文艺出版社，1989年）一书。
作者简介
旺秀才丹，男，藏族，甘肃省天祝藏族自治县人。
出版传媒人、文化学者及诗词人。长期致力于藏汉文化信息对称、助力藏汉文化交流，被誉为“藏族互联网的先行者”，是藏区首个“互联网+藏族文学”概念的提倡及践行者。
1985年开始诗歌写作。1990年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曾任华东师范大学夏雨诗社社长,上海市大学生诗人联合会理事长等职。1990年被选拔参加上海市作家协会第三届青年作家（诗人）创作班。1994年在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文学系作家班进修并结业。
1986年开始在《飞天》《西藏文学》《民族文学》《诗刊》等几十种书刊发表诗歌作品。诗作入选《当代先锋诗30年（1979-2009）——谱系与典藏》、《当代西藏汉语文学精选（1983-2013）》（台湾）、《这才是中国最好的语文书》（诗歌分册）等多种选本。出版有个人诗集《梦幻之旅》、《旺秀才丹诗选》、《魔幻春秋（待出）》。创作的歌词《执玛格尼》、《白云飘飘》《歌手》《恩波格斗之歌》等被谱曲传唱。
诗作一直被作为藏族汉语诗歌代表人之一，先后有兰州大学、四川大学、暨南大学等高校文学专业博士、硕士专题研究。被评论家誉为“藏族最纯粹的诗人”。“组诗《鲜花与酒徒》是中国最优秀的汉语新诗。”“《一只从世俗走向真理的虎》这首诗可以说达到了现代汉语诗中的最高水准。”
与才旺瑙乳合作主编的《藏族当代诗人诗选（汉文卷）》，获甘肃省首届“五个一工程”优秀图书奖；个人诗集《梦幻之旅》获甘肃省人民政府2003年度敦煌文艺一等奖及首届甘肃黄河文艺奖二等奖；还获得过青海玉树州文联2014唐蕃古道文学奖，甘孜州文联、《贡嘎山》杂志社2014年度优秀作品奖等荣誉。
2017年至2018年，携藏人文化网文学频道联袂玛吉阿米餐饮机构，在四川成都、西藏错那县两地先后举办了三届“玛吉阿米雪域诗歌朗诵会”活动，通过网络直播，享誉藏族文学界。
曾任网络社区“天涯诗会”版主。
现为西北民族大学教授，兼任甘肃省新的社会阶层人士联谊会理事、上海师大藏研中心特聘研究员，四川省音乐艺术发展促进会特邀专家，甘肃省藏人文化发展促进会会长，天堂学校名誉校长，藏人文化网C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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