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夫：如何正确看待中国未来的发展潜力？

本文转载自新华网思客（sikexh）。

▲林毅夫在北大国发院经济观察报告会上发表演讲。

近日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名誉院长、北大新结构经济学研究院院长林毅夫在北大国发院经济观察报告会上表示，在未来发展过程中，中国面临很多挑战，但中国可以继续利用“后来者优势”以及相关政策促进经济发展。林毅夫认为，在2035年之前，中国应该还有每年8%的经济增长潜力。但他同时强调，所有增长潜力不一定要全部发挥，因为我们要实现高质量增长，更需要解决人口老龄化问题、环境问题、城乡差距问题、“卡脖子”问题等。

本文根据演讲实录整理：

今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十四五”规划开局之年，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起步之年，因此2021年是一个很重要的节点。

2020年召开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强调，“全党要统筹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从这个角度谈谈未来中国经济的挑战与应对。

在未来发展过程中，中国确实面临很多挑战，如人口老龄化、2030年碳达峰、2060年前碳中和等。同时，社会主要矛盾也发生了变化，我们必须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不断提高的期望，同时还面临着新科技革命，中美贸易摩擦等一系列挑战。

在“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提到，“发展是解决我国一切问题的基础和关键。”所以，在讨论如何应对上述挑战之前，我想先谈谈我国未来，比如从2021年到2035年间，我国的发展潜力有多少，发展态势会怎样。

从1978年的改革开放到2020年，我们平均每年国内生产总值的增长速度高达9.2%，可以说人类历史上没有哪个国家和地区，能以如此高的增速持续这么长时间。那未来呢？目前在国内国外学界和舆论界，对中国未来发展的潜力不看好，有两个原因：一是过去42年中国发展得太快了，根据宾夕法尼亚大学公布的，按照购买力平价（PPP）计算，中国2019年人均GDP已经达到14129美元，德国与日本在达到该数值后16年的平均经济增速是2.3%与4.4%，所以有些学者推理中国未来增速也应该在5%以下。二是人口老龄化，中国确实出现了人口老龄化，然后再看其他出现人口老龄化的国家增长速度都很慢。

▲2020年10月19日，工人在位于四川省眉山市仁寿县创新中小微企业孵化园的一家企业加工车间工作。新华社潘建勇 摄

 我个人不太同意这种观点，中国过去40多年能够实现每年9.2%的高速增长有很多因素，但最重要的决定因素是在经济发展过程当中，充分利用了与发达国家产业技术差距所给予的“后来者优势”。因为我们知道经济要发展，生活水平要提高，要靠劳动生产率水平不断提高，那就要技术不断创新、产业不断升级。发达国家的技术产业在全世界最前沿，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必须自己发明，投资与风险非常大，进步的速度非常有限。而发展中国家可以引进发达国家成熟的技术作为技术创新和产业升级的来源，这种方式成本和风险都比较小，懂得利用这种方式的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的速度就可以比发达国家快。

因此，看未来的发展潜力不是看我们现在的水平，而是要看和发达国家的差距有多大。比如按购买力平价计算，德国人均GDP达到14120美元左右是在1971年，那时德国人均GDP是美国的72.4%；日本在1975年时人均GDP达到美国的69.7%，技术也已经到世界最前沿，经济增长必须靠自己发明了，慢下来是自然的。我们在2019年人均GDP达到14129美元，只有美国的22.6%。那我们再看看其他国家人均GDP是什么时候达到美国的22.6%？德国是1946年，日本是1956年，韩国是1985年，当然德国、日本、韩国都是发展比较好的国家。德国是从1946年到1962年，连续16年，平均每年的经济增速达到9.4%；日本是从1956年到1972年，平均每年经济增速达到9.2%；韩国是从1985年到2001年，期间还遭受了亚洲金融危机，即使这种状况，平均每年增长9%。从这些数字来看的话，那我们应该每年有大于9%增长的可能性。

当然也必须考虑到人口老龄化的因素。不过出现人口老龄化的国家，多数都是发达国家，科技水平已经发展到世界最前沿，这样的国家出现人口老龄化，意味着劳动力供给的速度下降、增长速度很慢，甚至不增长了。

虽然中国现在已经出现人口老龄化现象，人均GDP只有美国的22.6%，但我们技术创新、产业升级，利用后来者优势，从低附加值产业往高附加值产业配置的空间非常大。所以在这种状况下，即使人口不增长，如果我们能用好后来者优势，也有可能比发达国家增长得快。

此外，我们还可以通过延迟退休增加劳动力供给，可以通过提高教育质量来提高劳动力的质量，提高劳动效率。

▲图为矣六敬老院的部分老人及工作人员。新华网刘云 摄

诚然，人口老龄化可能会对我们的增长有影响，但以德国、日本、韩国为例：从1946年到1962年，16年的时间里，德国平均每年的人口增长率是0.2%；日本从1956年到1972年，平均每年的人口增长率是1%；韩国从1985年到2001年，平均每年人口增长是0.9%。中国在2019年人口自然增长率是0.3%，将来这一数字也许还会下降，那我们人口增长率跟当年处在同等发展阶段的日本、德国、韩国最多差一个百分点。所以我们即使不考虑把劳动力从低附加值产业配置到高附加值产业的可能，不考虑延长退休、提高教育质量的可能，我觉得到2035年之前，从增长潜力来看，我国应该还有每年8%的增长率。

同时，我们要实现高质量增长，必须解决环境问题，碳达峰、碳中和的问题，城乡差距、地区差距的问题，还有中美关系问题。即使要应对这些问题，我想有8%的潜力，实现5%-6%的GDP增长，还是有可能的。

这样的话，我相信到2025年我们的人均GDP超过12353美元，跨过高收入国家的门槛完全有可能，这也将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到2035年的时候，我们的人均GDP应该是在23000美元以上，按照2019年的美元购买力来看，中国会成为一个现代化的社会主义国家。

用同样的方式来做研究，从2036年-2049年，我们每年应该有6%的增长潜力。从收入水平的差距来看，因为收入水平代表产业技术水平和劳动生产率水平，同样是考虑到高质量增长的需要，要解决环境的问题、污染的问题、碳中和的问题，还有应对“卡脖子”的问题，以目前的增长潜力看，我想中国可以实现4%左右的增长。如果我们能实现4%左右的增长，到2049年我们的人均GDP就可以达到美国的一半，这是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一个很重要的指标。

“十四五”规划及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中，提到“发展是解决我国一切问题的基础和关键，我国发展仍然处于重要战略机遇期，我国继续发展仍然具有多方面的优势和条件，在质量效益明显提升的基础上实现经济持续健康发展，增长潜力充分发挥。”如果能够按照中央的建议，按照“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上的政策导向，我相信到2049年的时候，可以把中国建设成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大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

新华网思客整理自林毅夫3月18日在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举办的中国经济观察报告会上的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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