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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不信,我们正在被“肢解”

高低杠 NOWNESS现在 2019-12-31

我们,正在被“肢解”。就像这支MV中画面呈现的那样,我们的身体早已不再属于我们自己,无数外在于我们的力量,将我们的身体变成了自己的殖民地。至于身体的主人,在无数力量的撕扯之下,反而处于一种被肢解的状态。


Orla Gartland - I Go Crazy


我们生活在一个对身体的评判无限泛滥的时代。


随便打开每天的热搜,明星的腿、脸、手成为不输恋爱八卦的常客;

在“如何评价某某明星的长相”的问题下面,无数人用堪比生物学家的严谨解剖娱乐从业者的“皮相”和“骨相”;

我们的私人生活虽然不属于眼球经济的统治之下,但“胖”、“秃”、“丑”被史无前例地用来嘲讽和自嘲。

甚至连公共议题都难以幸免:近期,中国网民对瑞典环保小将Greta Thunberg的那跨越整个亚欧大陆的恶意,一大部分表现为对其外表与“气质”(实际上还是外表)的攻击……

Greta Thunberg


当对身体的评判无关性别、无关行业,成为每个人日常的一部分,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我们的身体早已不再属于我们自己,无数外在于我们的力量,将我们的身体变成了自己的殖民地。至于身体的主人,在无数力量的撕扯之下,反而处于一种被肢解的状态。




01

圈地与殖民


我们在与现代社会接触的第一步,就是接受后者对我们身体细致到关节的部位划分。


健身和化妆是非常典型的例子,它们将原本浑然一体的身体部位分解为一块块肌肉,具有各自的特点与应该成为的样子:定义背部的不再是背部,而是“蝴蝶骨”;定义腹部的也不再是腹部,而是“马甲线”



而被分割得最不可思议的则是我们身上最为细小的器官之一——眼睛,即便是最基础的眼妆教程,也要为这两道小小的缝隙分成四个层次:眼部周围要涂眼影、睫毛根部要画眼线、睫毛要刷睫毛膏,以及眉毛。


在这一过程中,原本浑然一体的身体在被分解的同时,也无意中成为了能够被研究、认知,乃至改变的对象。

By  nowlosingsanity  on Instagram

接下来,社会将为每一个细分部位提供一套完整的“行为规范”。由于有了之前的细分作为基础,这些行为规范不再是虚无缥缈的道德说教,而仅仅是有关一个身体部位,乃至一块肌肉、一寸肌肤的清晰指示。



比如,

从中学时代起,就有“前不扫眉、旁不遮耳、后不过颈,不得过厚”的发型规范;

走上职场,有“露出上颚六颗牙齿”的微笑规范;

在商务场合中,有着“头正稍抬、下颌内收、挺胸收腹、两脚呈V字型”的姿态规范。


这些规范是如此明晰而细致,以至于我们根本无需任何天赋或是灵性,即可轻易地理解与执行。


日本电影《情书》中的“中分”学生发型

电影《幸福终点站》中的面试场景

现代社会对身体的控制,就是通过这些看似无害的、简单的、价值中立的规训来完成。不过,如果至此就认为这样的身体会陷入无力,那就太过小看这套机制了。不管是为了实现这些规训,还是为了证明我们是这些规训的合格遵守者,我们都需要购买大量的商品,从而将自己整合到一个不停运转着的生产链条当中。

想要获得蝴蝶骨和马甲线?

健身房课程买一套吧!

要获得精致到毛孔的肌肤?

琳琅满目的化妆品来一套吧!

想要让坐立行动都符合商务规范吗?

培训课程来一套吧……


而一旦你接受了这些商品,新一轮的身体规训又将接踵而至,我们的身体就在这种规训-消费-规训的循环中,为繁荣的市场输送血液。


以划分和研究开始,以建立规范与统治为继,最终成为商品市场和原料产地,不夸张地说,我们的身体经历了一次完整的殖民史。



02

被控制的身体


身体殖民的过程,当然不是因为有某些势力别有用心的结果,更不是特定区域或是文化的专利。在其名著《规训与惩罚》中,福柯认为,现代社会区别于古代社会的最大特点之一,莫过于对人的身体实现了前所未有的掌控。而如前所述,这正是身体殖民的第一步。

在这部名著的开头,福柯详细地描述了18世纪发生在法国的一场处决。种种让人怀疑人生的残酷刑罚,被加诸一名弑君者脆弱的身体,似乎彰显着国王无上的权威。然而,在福柯看来,国王越是起劲地折磨罪犯的肉体,就越是说明他面对这部肉体无可奈何。


他无法让身体消失,更无法让它听从自己的指示;而那个被折磨、被束缚、被分尸的可怜虫,则是在用自己顽强的肉体在抵抗国王的权力。从福柯的叙述中,我们能够发现这种抵抗颇为有效:

“最后,刽子手桑松对法庭书记员勒·布列东说,(用车裂的方式完成处决)毫无成功的希望,因此请他问问尊贵的老爷们,是否愿意让他把犯人砍成几段。勒·布列东从市中心回来,下令再试一次,结果是,马顶不住了……”

——《规训与惩罚》

然而,进入现代社会之后,这样的抵抗便在不知不觉中被瓦解了。那个曾经让国王气急败坏、恼羞成怒的身体,如今只需一条小小的考勤规定,就会在规定的时间,出现在规定的地点,去做规定的工作,源源不断地将自己的血肉转化成琳琅满目的商品。


如果你觉得这没什么,请不要忘了,在两千年前吹响大秦帝国灭亡号角的,是一群来不及上班打卡的人。

失期,法皆斩。

  ——《史记·陈涉世家》

现代社会不仅控制身体,它甚至会对身体本身进行生产与创造。在《千与千寻》中,汤婆婆支配千寻的第一步,就是夺走她本来的名字,并赋予她一个经过化约的、没有意义的名字“千”。

电影《千与千寻》


而对现实中的学校、医院、用人单位这些机构而言,当他们面对每一个活生生的个人时,同样会将其简化为一系列扁平的、抽象的“文本”:对学校来说是学籍,对医院来说是病历,对用人单位来说则是简历和档案。通过不断地编纂、交换这些信息,现代社会的机构们生产出一个个字面意义上的“纸片人”。


在一个由文本组成的“二次元”世界中,这个“人”出生、上学、就业、纳税、就医、死亡,经历着抽象但完整的一生。至于现实中那个有血有肉的人,只不过是这个“人”投射在现实中的一个影子而已。


被殖民、被统驭、被生产,这就是现代社会中的身体,也是现代社会中的“人”的必然境遇。然而,我们依然有机会,让事情变得没那么遭。




03

夺回身体


身体殖民的方式千千万万,第一条便是“制造需求”。而我们摆脱身体殖民、夺回身体主权的第一步,也就是在需求产生时辨认它到底是不是被制造出来的。而判断的标准,鲁迅曾经给出过一个清晰无比的论述:

“我们目下的当务之急,是: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苟有阻碍这前途者……全都踏倒他。”

  ——《华盖集·突然想到(六)》

在反思完自己之后,当我们面对他人时,或许也可以试着回归上个世纪的评价标准,从一个人生产了什么,而非消费了什么,更不是看上去像是消费了什么来评价他们。


这能够让我们的朋友免于一部分身体规训,从而帮助ta们从身体殖民中解脱出来。

而当我们面对这个社会时,也不妨保持一点理智,去检验一下它所宣称的那些“时尚”、“标准”或者“主流”。


当发现它们中出现了身体殖民和制造需求的鬼影的时候,将自己的屁股对准它们,同样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去找几个商品广告试一试,真的很有趣。



撰文 / 高低杠

编辑 / Thea、Pan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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