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女性就是能赚钱、穿长裤么?
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1818 篇文章
题图:电影《时时刻刻》主人公弗吉妮娅·伍尔芙。
本文为 2 月 23 日奴隶社会五周年演讲精华分享稿的第 7 篇。感谢文字整理志愿者:雯子同学,千夜,宋菲,向哲。文末扫码即可看完整直播回放。本周六下午2点,一诺在清华大学有一场分享,今日二条有免费参加方式。
Autumn:本场的主题是“‘独立女性’到底是什么?”,两位嘉宾分别是非非马和 Connie。
非非马:而立之年赴英学电影,曾为著名文化国企英国子公司创始人、总经理。现为斜杠青年,创业者/写作者/中英电影节英国首席代表。在奴隶社会,她的 10W+ 文章以“独立思考、辩证看待”而著称。
Connie:老北京,北京大学国际经济系学士、哈佛商学院工商管理硕士,和丈夫及两子定居美国明尼苏达州,出版书籍《如何结交比你更优秀的人》。在奴隶社会的文章,以职场方法、人脉管理为主。
1
>>>什么是独立女性?<<<
Autumn:这几年“大女主剧”非常流行,“Me Too”运动席卷全球,某个女明星高调离婚就被标榜为敢作敢为的“独立女性”,真是如此吗?你们对独立女性是怎么定义的?
Connie:我先给你们讲个笑话,来之前我问老公:
我说:“老公,我要去‘奴隶社会’讲独立女性,我穿什么衣服啊?”
他说:“穿裤子,因为你要讲独立女性,你得穿裤子。”
我说:“这个太好笑了吧!可我还是女性,我喜欢穿裙子。”
所以,你看,每个人眼中“独立女性”的画像都不一样。
非非马:就这个话题正好我之前写了篇关于张雨绮人设争议的文章,比如可能大家会觉得像张雨绮那样的女性是独立女性 — 经济独立,同时敢于离婚,但我认为这可能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独立女性。
因为独立女性除了经济上的独立,还包括精神上和生活上的独立。同时“独立”也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因为世界上从来没有绝对独立,就像没有绝对自由一样。
比如说生活独立上,我在美国的一个朋友说:“她特别羡慕美国的家庭主妇,都特别能干 — 能修车,修水龙头,能带孩子,去超市买东西,车上放 3 个小孩。”她觉得这是女强人,是一种生活独立。
但我认为在商品社会的阶段,其本质就是商品交换、服务交换。如果你能雇人干,能通过社会服务的方式解决这些问题,你同样是有独立生活能力的人。
再比如经济独立,你有经济独立能力势必意味着你在工作中表现不错,你是一个好的团队伙伴、一个能够跟别人合作的人。
“独立”和“合作”,我认为都不是绝对的概念。最重要的还是精神上的独立,因为经济独立和生活独立对大多数人来说是比较容易实现的,但精神上的独立会存在很多“陷阱”,而我们可能并没有明确地意识到。
▲ 从左至右依次为 Autumn、Connie、非非马。
Connie:还有关键的一点,是“人格独立”。我觉得这点不光是女性,对男性也是如此。
“人格独立”就是:知道自己是谁,价值观是什么,了解自己的优势和缺点,并且充分发挥优势,向别人学习优点,这样我们就知道如何将自己的一生活出价值和意义。
Autumn:你们觉得经济独立是人格独立的必要条件吗?
Connie:我认为不是,你怎么考虑这个事是根据你的背景、所接受的教育、生活环境等决定的。
比如我在美国生活了 10 多年,身边有很多全职家庭主妇,她们没有自己的经济来源,然而也是非常独立。
我问:“你觉得你独立吗?”
她们说:“我很独立啊!”
我说:“你经济不独立。”
她们说:“我做的是家庭的工作,我是家庭主妇,这份工作是我丈夫完全认可的,我自己也从中获得了最大的价值。”
当一个人对自己做的事情有满足感,也得到了家庭和社会的认可,那么她可以是人格独立的。
在美国的大环境里很多人在家照顾孩子,所以我觉得这是受社会环境、个人背景和家庭环境的综合影响的。如果泛泛就“经济独立是否就一定人格独立”,我认为这并不是一个必要条件。
另外,你一定要有养活自己的能力,对自己有信心,而“人格独立”很重要一点是,你是否有信心利用自己的优势去做想做的事情。
非非马:我认为在谈经济独立和人格独立之间的关系时,是在一个更大概率的范围内来讲。
因为从极端的个例来说,任何情况下都是有极端的,比如说一些经济不独立的人但人格很独立,但是这是个例。从大概率的范围来讲,经济独立是人格独立的前提。
伍尔芙说:“女人最重要的是有一个自己的屋子”。我非常赞同。如果一个女人的收入是来自于丈夫的给予,虽然说财产是家庭共有,但她并没有从社会劳动上获得收入。这种情况下,不管她的丈夫多爱她,她在花钱时,心里可能总会有一点想法吧。
在英国也有一些全职或兼职的家庭主妇,因为在西方国家,找保姆成本很高,那么他们自己就需要花很多时间来承担养育孩子的责任。
问题是,虽然在西方文化里丈夫很认可女性在家庭中的付出,认可她们的劳动价值,但是养育孩子是夫妻双方共同的责任,女性就觉得为什么我要来做家庭主妇,男性就觉得我很依赖女性帮我管家。
其实这是由长久以来的性别文化、性别教育给我们带来的社会分工。在这个过程中,有些东西是有陷阱的。虽然女性和男性可能都会觉得这样的分工是最完美的。
因为以家庭为单元,夫妻双方通过互助合作的形式可以让家庭发展得更好,但是我们是否想过:家庭单元是否可以有别的分工合作的方式?
如果女性有自己选择的余地,愿意主动承担家庭主妇的责任,那好!但是若仅仅是因为社会分工历来如此,社会文化、性别文化历来如此,就被迫接受这样的角色分工,同时认为自己做出了巨大贡献,那就另说。
我觉得这其实是两件事情,是有一定的性别意识的陷阱。
我 1 月份看了一本书,就是掀起第二波女权主义浪潮的 — 《女性的奥秘》。
它讲了很多美国家庭主妇当时的焦虑:她们作为家庭主妇,觉得自己的潜能没有被满足到,被天然地局限在家庭主妇这个角色上。这其实非常值得我们去思考。
▲ 贝蒂·弗里丹,《女性的奥秘》作者。
Connie:这是一个个人的选择,“你有没有自由选择权?在家里要做什么样的角色?这是不是自己能做的决定?”这是“独立”的一个充分条件 — 你是否能为自己做决定?能够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
刚才讲家庭主妇,在美国其实也有很多家庭主夫。他们在家也很快乐,关键是这些男性是否愿意承担这个身份。如果他们能够自得其乐,这也是他们的选择。
如果有自由选择权,或者你认为自己能够打造出适合自己的道路,这就是独立。
2
>>>人生中的“至暗时刻”<<<
Autumn:事实上干扰我们独立的因素有很多,你们是否有过“至暗时刻”,觉得失去自我,然后又是怎样找回自我?
Connie:我确实有一段时间觉得有过至暗时刻,我以前一直在公司做高管,但在 2009 年出来做创业公司,初期没什么收入,先生对家庭的财务贡献就会大些。
有一天我买了一个 Chanel 的包。我老公说:“哇,你买这么贵的包,你疯了吗?!”
于是他让我把包退了。那时候我想,创业都是有阶段性的嘛,难道我还不能去买个包了吗?我当时很郁闷?这就是我人生的至暗时刻。这背后是不是有经济收入影响的?我觉得是。
非非马:我好像没有至暗时刻,困惑是有过。我可能一直比较独立,因为是独生子女,小时候独立惯了。
会影响我的是什么呢?比如在自我追求的道路上,多少会受到外界的诱惑。
比如说写文章,如果你想把写字当成谋生的手段,写一些更容易有流量或是更容易商业变现的文章,比如说时尚、美妆等,可能会更有利益一点。我不是完全没有动摇过,尤其是身边很多朋友都是流量几十万、上百万的,怎么可能没有受到过影响。
但是最后还是“stay true to your heart”(忠于内心),会觉得做自己真正喜欢的、想做的事情特别重要,因为从这里面我真正获得了成就感、快乐,而这个是无价的!
但是在过程中,不是时时刻刻都这么坚定的,可能会有动摇的时候。
那么,怎么渡过这样的阶段呢?我觉得始终具备自省的意识,反思“我到底为什么要活着?我希望怎样地活着?”这两个是很终极的问题,但我经常会想。这样会更容易做一些忠于内心的选择。
▲ Connie 和非非马,摄于五周年分享现场。
3
>>>观众提问环节<<<
观众 1:作为年轻人,应该怎么找到“这就是我的价值”、“这就是我应该从事的事业”、“这就是我应该影响社会的方式”、“这就是我应该渡过一生的方式”,怎么找?找不到怎么办?
Connie:其实激情和使命感是两个事。
从我的人生经历来讲,我一直就读好学校,找到了一个好工作。在我 40 多岁时,我母亲去世(快 3 年了)。当看到我妈的棺木要拉走,我在想:将来我躺在这儿的时候,我卖出多少项目、谈成多少生意重要吗?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对一个个人的影响。对我来说,如果我能给身边的人带来一些光、温暖、正能量,就可以了。这是我在与至亲离别,经历死亡的过程中有的一个转变。
“找到激情”这件事情,建议年轻人,甭管是几十岁,要多去尝试。因为你没试过的事情怎么知道。
给大家讲一个小故事。我好朋友的儿子,本来拿到美国特别好的一个学校电子工程的 offer,然后在要去美国大使馆申请签证的前一天跟他爸爸说:“我不想去了,我要去做厨师。”
他爸爸当时就炸了,打电话和我聊,我说这是一件好事,孩子能够知道自己想做什么非常重要。现在他已经在美国最好的厨师学院学习。
他非常喜欢做厨师,觉得在创造菜品的同时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
他说:“我在准备考托福的时候,给自己做饭,然后朋友都爱吃,看到他们的满足感,我觉得有特别特别大的喜悦,我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么强的喜悦。”
所以在你尝试一些东西,哪怕就是做饭,就有可能碰到你的真爱,所以要不断去尝试。
非非马:就这个问题,我发过一篇文章《你也在寻找人生方向吗?》里聊过。
第一,自己向内寻找。从别人那儿是得不到答案的。
第二,要自己去试。比如说我的职业经历:我以前是做新闻的,后来到了英国后因意外的机会去创业做文化公司,现在我把更多的时间花在了写作上。
虽然看上去是走了一个环,又回到了原点,但如果没有中间那一段,我没法知道原来我这么热爱写作,这么享受我现在的工作。所以多去尝试蛮重要的。
最后,怎么确定这就是自己内在的声音?就是你在做这件事情的时候,有巨大的喜悦,让你不知不觉地愿意投入 1 万个小时甚至更多时间,你在投入的时候不觉得辛苦,不觉得是在付出。
▲ Photo by Debby Hudson on Unsplash.
观众 2:中国独立女性、女性意识的崛起确实在过去几年是非常突出的,但是也会导致一些很激烈的方式或是声音,我想问一下您们的看法?。
非非马:这不仅是女性获得投票权(或其它权益)经过了一个漫长且艰苦的斗争,所有政权的获得都是一样,比如毛主席曾说过“枪杆子里出政权”和英国的“光荣革命”。
道理是相似的,为什么在英国“光荣革命”能成功?在中国就得“枪杆子里出政权”?这和当时的社会文化环境和土壤是有关系的。
采取哪种方式最后能成功,要考虑的不仅仅是方式本身,还要考虑什么样的方式在当下的环境里能够取得更好的效果。从方式本身来讲,长期以来我是非常推崇理性的、逻辑的、思辨的方式,而不是情绪化的、煽动的、激烈的方式。
就像自媒体文章的写作,比如奴隶社会是一个更理性的、思辨的、推崇批判思维的,跟一些公号完全不一样。就我个人来说会更欣赏这种方式。
但是也不得不承认,这种理性的、逻辑的方式对社会公民文化的要求是非常高的,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样的方式相对是精英化的。
Connie:这还是个人选择问题。高中的时候我想学新闻,但是那时候我觉得在这种大环境下可能不会是我想象的那样,所以我没有学新闻系,学了经济。
三年前我选择不再做所谓的社会领导者,我只需要温暖身边的一个个人就足够了。现在我不会去采取这种方式(激进的方式),但我会用更温和的方式去做我能做到的事情。
观众 3:请问在当下社会,您怎么定义女性的成功(或者是说女性有价值)?
Connie:一个女性的成功或任何一个人的成功,她的内心一定是充盈的。
充盈是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骄傲,对自己的生活状态感到满意,在每天的生活中能够感到幸福,在和周围的人相处的过程中能获得愉悦,能对周围的人有正面的影响。我觉得有这几点就很成功。
非非马: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但同时它也是一个有问题的问题。当你问“标准是什么”的时候,已经觉得我们需要一个标准了。
一个多元的社会,关于“标准”的讨论就应该是去思辨“什么是标准?”。在中国的应试教育中,长久以来很多问题都有标准答案,就像“问答题”,不踩到给分点是得不了分数的。这种教育方式在我看来是有问题的。
我认为应该是要有批判思维的方式,比如写雅思作文,你是什么观点其实并不重要,观点本身不会影响你的得分,怎么论述观点才是最重要的。
这一点是我们特别需要学习的,“怎么占有材料?怎么有效占有可信的材料?以及怎么分析材料?然后再用非常合理的方式把它很符合逻辑地论述出来。”
这个是更核心的问题,而“标准”的问题应该是问自己,社会可能会有一个所谓的标准在那里,但是同时它只是在那里。
不论是社会的标准,还是今天我讲的我的标准,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想这个问题。
▲ 现场观众提问,摄于五周年分享现场。
现场 4:请问非非马,从您的角度和经历来看,怎么去定义“一个成功的或有价值的女性”?
非非马:“成功”这个词,我一向很少用。我个人还是蛮反感成功学的。因为“成功学”在今天的中国社会已经演变成“成功教”。
所有人都在追求成功,而那些成功人士通过自我宣传以及媒体的宣传,形成一个合力,让所有的普通人,不管是哪个阶层的人都向往成功,而这种成功所代表的是什么呢?就是有钱、有权、有舒适的物质生活、有社会的认可等等。
不是说它不能成为标准,至少在我看来太单一了。
我觉得应该有一个多元化的标准。对我个人而言,如果我做一件事情能够有自我成长,同时能够给大家带来收获,我会去尽我小小的力量去帮助到身边的人或是更多的人,这个会给我带来巨大的快乐。
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写字的原因。当我的读者告诉我她们很有收获时,那个快乐是巨大的,这让我找到了作为个人存在的一个巨大的价值。
当然这不是说我不独立,需要通过别人对我的肯定。事实上,别人告诉我这个事情对他们是有价值的、对社会是有益的,这个对我还是挺重要的。我不希望只做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我更希望能够对社会有贡献,这可能跟学新闻的背景有关系。
Connie:当你爱自己爱到都能溢出来,还能再爱周围的人,愿意把你自己所有的能量贡献给其他人,这就很有价值。
▲ 分享现场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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