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何去何从?
阿北上一次祝豆瓣生日快乐,还是在2019年3月6日,这也是他的倒数第二条动态。
阿北的最后一条动态,是这一年10月份转载的@Tut_Mok讲餐厅和美食的一篇小文,他Mark过来的目的,无非是有机会自己也要去尝一尝。
差点忘记介绍阿北了,“阿北”是豆瓣创始人杨勃在豆瓣上给自己取的ID。
他以前在豆瓣上做过很多分享,不值一提的小事,音乐书籍电影,生活里随手拍的一些图片,值得纪念的,随便唠唠的,好玩有趣又或者临时起意的。总之,很豆瓣。
这段时间,如果不是豆瓣接二连三的“上新闻”,大家都还以为豆瓣会一直以一种淡泊的姿态,永远躲在名利场上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豆瓣的争议
不知道阿北有没有想过,被大家当做精神栖息地一般前来朝圣的豆瓣,有一天也会变得岌岌可危。
12月9日,工信部通报了106款未按要求完成整改的APP,并进行下架处理,豆瓣赫然在列。
这次下架处理其实并不突然,6天前,工信部就已经发布了一条相关通报,称一些APP存在超范围索取权限、过度收集用户个人信息等问题,里面就包括豆瓣。
豆瓣官方出面道歉,确认这个问题发生在安卓9及以下系统版本中,因为安卓9系统为2018年发布系统,使用用户占比较小,很抱歉平台在测试时漏掉了这部分系统。
12月13日,还来不及喘上一口气,豆瓣又一次上了新闻。
原因是此前《风起洛阳》、《谁是凶手》的豆瓣评分出现未播出就被恶意差评,随后引发粉丝用大量五星好评控评的现象,豆瓣的评分体系遭到质疑。央视出面批评:平台需利用技术手段制止网络水军这类网络不良行为。
而早在12月1日,因为屡现法律禁止发布的信息,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已经约谈了豆瓣网主要负责人、总编辑,同时予以150万元的罚款。第二天,豆瓣官方暂停了“小组”回复功能的使用,小组“精选”频道也暂停更新。
这两次争议,都有技术上缺失的问题,但只要认真整改,是可以规避的。
真正让豆瓣变得岌岌可危的,是另一则冲上微博热搜第一的消息。
据统计,自2021年1月至11月,豆瓣网被实施了20次处罚,且多次予以顶格50万元罚款,共累计罚款900万元。
平均下来,每个月就会被执行2次罚款。这一年,豆瓣不是在交罚款,就是在交罚款的路上。甚至有媒体老师开始发文《豆瓣的冬天》、《豆瓣会不会倒掉》……
这个从图文时代小众圈层社区生态起家,后来跻身互联网头部内容阵营的产品,在内容商业化的大潮面前,已经表现出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不适应症状。
从2005年创立到今天,走过16个四季轮回的豆瓣是互联网的元老之一。它几乎陪伴了70/80/90/00四代网民的成长。
但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豆瓣,已经不是最初第一批用户印象里的那个豆瓣了。
一个“不明智”的选择,
催生了豆瓣
阿北,真名叫做杨勃,1969年出生于陕西省汉中市。不同于大众的一般想象,他原先的身份是一名正儿八经的物理科学家。
从清华物理系毕业后,他拿到了美国加州大学的物理学博士学位,随后进入IBM担任顾问科学家。
如果按照这个剧本走下去,他的人生将一如他的学历证书那般,金光闪闪,但也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或许喜欢读书和电影的人,骨子里总多少带着些浪漫和躁动。当一些人因为生活中的不安而被打倒时,杨勃却被生活中这种一眼望得到头的稳定打倒了。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他是那种要将浪漫进行到底的人。
2004年,杨勃和友人的聊天中,有了想做一个旅行网站的想法,取名“驴宗”。他的设想是,在这个平台上,大家可以相互推荐一些非主流的旅游地点。但这个想法很快因为过于小众被杨勃自己否定了,取而代之的是做一款文化类的产品,最初的想法是做一个“读书交流平台”。
于是,2004年北京朝阳门丰联广场上的那家星巴克里,店员们记住了一位总会在中午时分出现,用脱了漆的苹果电脑不停敲写代码的男人。他30来岁,打扮休闲,总是点一份中杯的今日咖啡,然后工作到下午4点左右。
2005年诞生的豆瓣网,就是这样在北京和上海的几家星巴克中写出来的。在豆瓣上,他为自己取名“阿北”,名字来源于他居住的豆瓣胡同。
阿北善于征服的,是和他一样的少数人。
豆瓣网的存在,一度被认为是国内网站的一股清流,被称为“年轻人的精神角落”。在初期的豆瓣网上,几乎感受不到任何商业化的氛围。
阿北希望通过提供这样的平台,可以帮助用户自主打造一个美好的精神世界,“豆瓣不针对任何特定的人群,力图包纳百味。无论高矮胖瘦,阳春白雪还是下里巴人,豆瓣帮助你通过你喜爱的东西找到志同道合者,然后通过他们找到更多的好东西。”
秉持着这种包容和信奉自由主义的态度,豆瓣网吸引了它最早的一批核心用户,这是一群喜欢电影、读书,并且善于思考的人,他们热衷于讨论和创造一些新鲜事物。
阿北说是用户和他们一起建设了豆瓣网,从最初的读书、音乐、电影、小组、同城,做出了豆列、广播、九点、阿尔法城、阅读、FM、东西......在互联网的世界中,豆瓣网成了其中一个独特而有趣的存在。
但随着2009年,豆瓣网的用户突破千万级,这个原先小众的圈子变得大众化。以阿北写下《豆瓣变形记》这篇日志为标志,豆瓣经历了第一次新老用户更迭。
对人性和技术都显得过于乐观的阿北,错失了互联网在移动端布局的关键三年。
2013年,阿北将互联网上的豆瓣拆分成十几个垂直类产品APP:豆瓣FM、豆瓣阅读、豆瓣笔记、豆瓣电影、豆瓣购书单、豆瓣音乐人、豆瓣小组、豆瓣同城、豆瓣线上活动、豆瓣广播......
众多APP同时存在,难免顾此失彼,再者APP的孤岛效应,也使得原本极具用户粘性的豆瓣网失去了原先的优势。
阿北不得不做出改变,2014年,重新整合后的“豆瓣”APP 上线了。
错失的3年并没有因此被弥补回来。2012年,豆瓣的日均独立访客还有1.6亿,到了2014年底,这个数字只剩3000万;2013年豆瓣的日活跃用户还有400多万,如今缩减到了300多万。
但这个产品的神奇之处和珍贵之处在于,即使错失了几年的时间,即使之后的发展一直不紧不慢,它仍然没有被用户抛弃。
所谓商业化困境,
是阿北自己选择的结果
后来,与豆瓣几乎同期的B站、知乎等陆续上市,而豆瓣却一副“安贫乐道”的样子,没有一点想要上市的打算。
豆瓣的生存是艰难的,但与此同时豆瓣又什么都没做。在这几年暴风雨般的互联网军备竞赛中,豆瓣采取了一种格格不入的沉默态度。
豆瓣的一位投资人表示,“阿北应该跳出舒适圈,尝试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了,他的产品已经做到100了,商业化还是0”。
对此,阿北是怎么想的呢?
这几年,阿北本人一半时间在美国,一半时间在中国,距离上一次深度采访,还是2013年面对《第一财经周刊》的采访。
作为互联网产品中的“文艺骨干”,豆瓣本可以衍生出网易云、下厨房、猫眼电影、黄油相机、印象笔记、ONE一个、起点读书等等产品,成为移动互联网中最赚钱的那一个。并且阿北在产品中使用推荐算法的时间比字节王国创始人张一鸣还要早……
但若以此为理由去责问阿北,作为一家公司的老板,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竟然如此漫不经心。
他可能会回答一句:这不重要。
(来源:阿北豆瓣 豆瓣公司一角)
因为从一开始,阿北就打定主意,拒绝融入主流的互联网市场。也就是说,所谓的“商业化困境”,很大程度上是阿北的自主选择。
所以在接广告上,豆瓣也显得很挑剔,“气质不合”的不接。
至于什么叫“气质不合”?内部员工给出回答:阿北不喜欢的就是气质不合。
八年前《第一财经周刊》的记者,不出意外的询问阿北如何看待豆瓣的商业化困境。阿北把他陈述过很多次的回答,又讲了一遍。他说他愿意豆瓣是一家纯粹的产品公司,因为他看重产品本身的价值,至于商业价值“不是一件难事”,只是易于人们捕捉的一种现实维度而已。
大众评价的标准与阿北自己审视豆瓣的标准,根本是两套体系。
话不投机半句多。除开性格的影响,或许正是这样的问题没完没了,以至于阿北后来很少再接受采访。
阿北创建豆瓣的理念,是希望豆瓣成为一个能够满足不同人群交流需求、同时互不干扰的空间;与之相对,他不希望用户在豆瓣停留的时间过长,也不希望用户在豆瓣转载信息,豆瓣要去中心化的为用户提供价值。上一个说类似话的人是“微信之父”张小龙。
我们也不妨换一种思路思考,恰恰是一部分人的不理解,让豆瓣的存在变得难能可贵、必不可少。
豆瓣给人的感觉,借用一位高赞豆友的回答“嘈杂的现实世界中,喧嚣的虚拟世界中,都难以找到的清净。”这是阿北创建的“豆瓣学堂”中一条15年前给出的回答。今天的豆瓣已经发生了很多变化,但这至少说明了豆瓣为什么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2016年4月1日,阿北在豆瓣上宣布,“豆瓣第一本自己贩售的纸书开卖了”,这本书是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温德先生》,由于刚好在愚人节这天发布,所以阿北又补了一句“对不起温德先生,和愚人节同一天实属巧合”。
文艺青年,带着很浓的书生气质。对于阿北来说,尽管豆瓣的用户规模没有大爆炸,但质量足以给创始团队带来慰藉。
可是对于互联网的后来者们,他们一边向豆瓣向阿北表达自己的敬意,一边也竭力避免陷入他的困境。
豆瓣不能倒掉
豆瓣这次被下架,也包括之前的多次争议,很多人认为都和众多热衷讨论舆论八卦的“豆瓣小组”脱不开关系。
“豆瓣小组”是2012年推出的,一经面世就成了豆瓣的流量担当。
但在如今的互联网现状中,阿北信奉的自由主义和对技术的乐观态度,反而催生出一批“下水道”流量。
今年以来,豆瓣几乎每隔几个月,就会有相关议题小组,被整改甚至被原地解散。9月,豆瓣为了响应国家“清朗行动”,关闭、封禁了站内数个极具影响力的豆瓣小组。
因内容违规而被处罚,甚至被永久下架的APP,不乏先例。今年12月1日,国家网信办就豆瓣屡次出现法律法规禁止发布或者传输的信息,约谈豆瓣网主要负责人、总编辑,并处以150万元的罚款,就是一个很严重的警告。
当天,豆瓣就对内发布了一则公告,宣布在2021年12月2日至2021年12月17日期间,暂停“小组”回复功能,同时暂停小组“精选”频道的内容更新。
豆瓣小组是我们面对豆瓣时不能避之不谈的一部分。但组成豆瓣的,还有其他一些更为珍贵的东西。
对于导演陆庆屹和作家邓安庆来说,豆瓣是改变他们人生的地方。
“如果没有豆瓣,可能就没有后来我拍的片子了。”导演陆庆屹说的是自己的处女作《四个春天》,这部纪录片目前在豆瓣上评分8.8分,被21.9万人标记为已看,还获得了第12届FIRST青年电影展最佳纪录片奖。
从没学过任何电影制作相关知识的他,一次在豆瓣看到一篇有关侯孝贤导演的专访,决定拍一部纪录片。而他的电影知识,也是从豆瓣的相关话题和讨论中按图索骥,一点点摸索出来的。
作家邓安庆也有类似的经历。一开始他因为兴趣在豆瓣上不时更新一些自己的文章,没想到渐渐得到许多陌生读者的肯定,这里面也有“城市笔记人”这样的人类学和建筑学学者。
然后有一天,出版社的编辑在豆瓣上和邓安庆取得了联系,并问他愿不愿意将自己的文章出版。结果,自己的日记合集,三个月后就出版了,他的人生就此改变。
邓安庆说,“豆瓣上有很多出版社和杂志的编辑,2016年之前,有一大批作家都不是通过传统的文学体制出来的,而是从豆瓣被发掘的,他们在豆瓣写日记,然后被编辑相中,获得出版机会。”
类似的事例,其实还有很多,也不仅仅只发生在文艺创作者身上。
豆瓣之所以能在残酷的互联网军备竞赛中活下来,难得的保持自己“文艺浪漫派”的作风,或许正因为它是这样一个有回响的地方。作为许多人精神得以休憩的乐园,它不能倒掉。
但回到棘手的现实问题上,由豆瓣小组引发的争议日益增加;十几年来在运营、转化等问题上的欠缺,使得豆瓣如今的求变困难重重;再加上对手是一群信奉效率和流量的主流互联网产品……
可是,我们真的可以没有豆瓣么?
这两年阿北没有再更新过豆瓣动态了,但他依然是众多豆友心中的信仰,即使大家并不知道他此时此刻正想着什么。
感谢阿北,也祝福豆瓣,但还是忍不住要为它捏一把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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