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查制度刚解禁，他就拍出了最伟大的情色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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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在1972年写下《巴黎最后的探戈》的影评时，我认为这电影给我们带来了那个时代最为震撼的一段情感经历，而且「电影的主基调坚定不移地建立在表现感情的层面，可能在当时也只有马龙·白兰度能够胜任主演。我想象不到除了他，还有谁能在如此粗犷地表演中隐隐透出那份脆弱和渴望？」
现在已是2004年了，而白兰度也已去世。当我再一次观看这部影片时，我没想到白兰度在影片中以一种未曾预想的方式触动了我。在这一幕中，他来到已经自杀的妻子的尸体前哀悼着，胸中混杂着的愤怒和悲伤一下倾泻而出。
他说道：「理解整个宇宙对我来说可能也不算难，但我却从未理解真实的你。」他先是破口大骂，之后又悲痛欲绝。他试图擦去她脸上还残留的妆容（此时他说：「看看你！你真像你的母亲！你从来不化妆的，从来没戴过假睫毛的。」）
他不明白妻子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要抛弃他，为什么他不是她的最爱，为什么于她而言他总是更像她旅馆里的房客而不是她枕边的丈夫。
我看到这一幕时，突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之后我又重看了这幕，这次我想象着白兰度其实是在对着自己的尸体讲话——那么他表现出的愤怒、爱、悔恨和悲伤也是对他自己产生的。我很确定导演贝托鲁奇在拍摄时肯定不是这么想的，而我也不可能知道白兰度当时的想法。
但白兰度却是这样的一个演员，他有时会仅仅为了钱而接戏，他在戏中表现出的那种看似对观众的嘲讽很让他的影迷们失望。就像斯坦利·考夫曼为白兰度写的讣告中说的那样：「他最后似乎正是用自己极度的肥胖来表达好莱坞电影的厌恶。」
在考夫曼的那个时代，白兰度堪称最伟大的演员，能为电影业带来荣耀的表演之王。但正如考夫曼提到的，白兰度在电影中轻松展现的天赋反倒让表演这个职业失去了其存在价值。
在电影中白兰度的妻子经营着一家小旅馆。他在电影中说：「这个地方虽然有些乱糟糟的，但不是那种廉价旅馆。」然而我们在电影中看到这个地方是妓女揽客的场所。所以白兰度的妻子是靠租房给妓女为生，而他又依靠妻子生活。他回顾往昔：「我当时只是进来住一晚，然后就在这一直呆了五年。」
这句难道也暗含着他对好莱坞，对表演，对他自己的演艺生涯，以及对他有时被迫糟践自己的天分的那种爱恨交织的感情吗？自我对他而言是否才是那个无法破解的终极谜题呢？
我们无从得知。这些都是我的想法，并不能以此来揣测白兰度的真实想法。但是像他这般自恋的演员最爱怜他自己。在他最精彩的表演中，他表现出的对自己的歉意，我这样说不是想贬低他，而是刚好解释了他魅力的所在。
在电影中有一段内心独白，他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从这里我们清晰地看到一个心灵受伤的小男孩的形象。白兰度后来的确变胖了。很多人都会变胖，但对于马龙·白兰度来说，变胖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
他用肥胖来除去身为演员的虚名，用肥胖让影迷欣赏他真实的本身，而非他在《欲望号列车》中身着撕裂T恤而性感迷人的斯坦利·克沃斯基的形象。那他最后暴饮暴食是出于自我怜悯吗，因为他觉得自己应该那样做，或是觉得之前不能这样做，所以要用这种方式实现自我吗？
宝琳·凯尔一直以来都是研究《巴黎最后的探戈》影片历史的专家。在她之前写的一篇极富盛名的影评中，她写道：「电影界终于迎来一个大的突破，贝托鲁奇和白兰度使电影艺术洗心革面。」
她指出这部电影首映式的重要意义堪比斯特拉文斯基的电影《春之祭》在1913年的首映当晚——这部电影推动了现代音乐的发展。现在看来，《最后的探戈》称不上电影艺术的一个突破，它反倒更像凯尔所推崇的那一类型影片的一首挽歌。
从那时起，好莱坞虽然拍摄了大量各类型影片，但艺术电影却几乎被毁，艺术电影在七十年代之前比现在更富生机。尽管情色片记录了不带个人色彩的性爱过程，却少有严肃题材的影片给演员提供机会来挖掘性爱中的带有人性色彩的那面——想想，从1972年后，没有任何一部影片在性关系的展现上比本片更亲密、更大胆、更能揭示人物情感、更离经叛道，这难道不让人更觉得这部片的伟大吗？
电影开始时，保罗（白兰度饰）和珍尼（玛丽亚·施耐德饰）在巴黎的一间公寓相遇，他们都正在考虑租房子。之后我们知道了保罗正在计划搬出他去世的妻子的旅馆。而珍尼正在计划着和汤姆（让·皮埃尔·利奥饰）结婚，汤姆是一个年轻但无趣的电影导演。
他们相遇才一会儿，保罗便强行和珍妮发生了一场急不可耐的性关系。珍尼没有反抗，她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会怎样，如果不是这样，保罗的行为完全是一次强奸。
实际上，在保罗看来这就是强奸。这次及之后的交合似乎让保罗的性欲得以真正释放。但我们始终无法确定在过程中珍尼的真实感受。
尽管在影片最出名的一幕「黄油」中，她一直在哭，却不是为了做爱而哭，她似乎连想都没想这件事。
保罗坚持两人之间保持」无名「状态，两人也不向对方诉说个人过往。他们在公寓的会面不是为了约会，而是为了做爱，这是保罗对两人关系的定义，而珍尼也接受了。一个20岁的女孩和一个45岁不修边幅的大叔的亲密关系似乎不太可能，但导演用两人不同寻常的对话丰富了两人的关系。
白兰度和施耐德在影片中的表演看起来自然流畅、毫不生硬。两人对话的特别之处在于两人似乎是随机发挥，聊天没有什么目的性，也不是为了得出什么结论——聊天内容就是这些人在现实生活中会闲聊到的那些。
在保罗没有粗暴地与珍妮发生性关系时（两人的性行为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做爱」），他和珍妮可以轻松地相处，两人之间的氛围甚至是欢乐甜蜜的。
施耐德的演技一直以来被外界忽视。这部影片也总被称为白兰度的代表作。我在1995年时写道：「电影中这两个主角都如谜一样，施耐德虽能驾驭珍妮的角色，但白兰度对保罗却像老朋友般熟悉。」
如今又看了一次影片后，我确信我当时错了。施耐德在电影中大部分时间都是全裸的镜头，她的特写镜头穿插在那些异常复杂的长镜头里。
她当时只有22岁，在这之前几乎没有什么表演经验，但她在这部影片中的表现可以说与白兰度平分秋色。试问在当时的好莱坞有哪位女演员能在白兰度的光芒下发出自己的光来？
我还写道：「在影片中白兰度是名演员，而施耐德只是如物一般的存在。」我又错了。他们在影片中都是演员，但是我过去却一直把她看作是物，只是被她少女般的天真和她成熟的身体之间的不相称所吸引。
我把珍妮物化了，而保罗却没有，电影中也没有。在影片中保罗守着自己的秘密，不跟珍妮有情感上的亲密，粗暴地对待她，他这样做的原因可以从他与妻子的尸体在一起的镜头中窥得一二，或者他自己的性经历也能说明些问题。
我在1975年采访施耐德时，她说，她和白兰度一起临时创作出了浴室里的那场戏——在这一幕中，白兰度边刮胡子边和施耐德聊天。白兰度总是喜欢在表演中加上手的动作，表现正在做些什么事情的感觉，这一幕中他俩的对话就像是接下来有可能无意中听到的一段真实的谈话。他们甚至时不时地出现口误，对话过程中有停顿，断断续续的。这段对话似乎好不容易才结束。
电影一开始的设定就是两个主角一直保持陌生人的身份，贝托鲁奇和演员们在这种设定下使电影达到一种前所未有的亲密感。电影中演员自己的动作被保留了下来。在和他妻子的情人马塞尔在一起的一幕中，保罗咳嗽起来，我们感到那真的就是白兰度本人在咳嗽，我们却不会因此出戏，要知道在一般的影片中，除非剧本有咳嗽的动作，电影中的演员是不可能想咳就咳的。
这部影片并不是完美之作。汤姆的形象在电影中就是夸张化的脸谱，经过这么多年这个人物越发让人无法分辨。利奥曾在特吕弗的多部影片中担当主演，他在电影中的表现却让人感觉他并不是一个电影导演，也不像是在扮演着这部电影的角色，而更像是在表演着一部音乐剧。
汤姆和珍妮之间的对话看上去也不自然，似乎就是在背台词。我们根本不相信，也不关心他们说了什么。
保罗和珍妮两人在公寓里发生的事情才是本片的重点：有着完全不同需要的两个人如何通过性各取所需。因为他和妻子失败的婚姻，保罗需要让自己完全沉浸在悲痛和愤怒中，在这个陌生女子身上释放自己的欲望。
珍妮需要的是一个以她为重的男人，他虽然与她保持着疏离感，却极度得渴望她（而对于保罗需要她的原因，她并不知道）。保罗是和汤姆完全相反的那种人，汤姆虽然口口声声说他想把珍妮生活的每一刻都记录下来，但其实他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的电影，而不是珍妮。
珍妮感到可能在她一生中再也没有谁像保罗一样需要她。所以在影片结束时珍妮的失落并不是为了这段逝去的感情，而是因为保罗似乎已经不需要她了。
然后就是影片即将结束的场景，保罗要告别这种生活了，他说出自己的名字，告诉了珍妮自己的生活，此时的保罗对珍妮的渴望就像是俗套的中年大叔对性感女孩的渴望。
这一下改变了一切。保罗跟着珍妮进入她母亲的公寓后，她开枪打死了他，这情节安排可信吗？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电影的最后两人中必定有一个会死。
关于白兰度在《教父》中去世的场景，我们已经有很多的讨论，但在《巴黎最后的探戈》中饰演保罗的白兰度在将死之际把口香糖粘到栏杆上去，如果换做是其他的演员，那他这样做时会是怎样的一种心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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