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疯”上海人的垃圾分类，美国人如何淡定自若
“告别”了洋垃圾，中国也要进入垃圾分类的“强制时代”，政府推动环保的决心可见一斑。
说到垃圾分类，上海的朋友近来可能最有发言权。7月1日实施《上海市生活垃圾管理条例》以来，“垃圾分类逼疯上海人”，迅速成为现象级热门话题。网上垃圾分类的视频或图文小贴士铺天盖地，各种搞笑段子层出不穷，调侃生活之余，也透露背后的无奈与不适应。
垃圾分类来势汹汹。/Getty Images
正如网友的戏说，现在上海人潮最多的不是健身房，而是垃圾分类站。不管谁，都要经历上海大妈“你是什么垃圾”的灵魂拷问。
但垃圾分类早非“新”闻，不管是隔壁因垃圾分类细致闻名世界的岛国日本，还是太平洋对岸的美国，都算是垃圾分类的前辈了。
今天我们就来聊聊走在垃圾分类稍前端、但回收功课仍待进步的美国人民，怎么就没被垃圾分类“逼疯”呢？
相信许多留美小伙伴和我有过一样的经历，在没有垃圾分类习惯的环境长大，来美后遭遇的头几个“文化冲击”，除了学了这么多年英语却不知怎么地道的点菜，就是垃圾都不会“扔”的尴尬了。
这里说的垃圾不会扔，并非扔的动作不会，而是对回收与分类的困惑。纸箱可回收，沾满了油的披萨盒能回收？塑料瓶可回收，塑料袋能回收？玻璃瓶可回收，碎玻璃渣能回收？刚开始可真是各种黑人问号脸，只能一边恶补知识、法规，一边依葫芦画瓢的分类。
然而当你厘清了思路，信心满满地自诩垃圾分类的“专家”时，如果“一不小心”搬家到另一个州，回收政策可能又不同了。
事实上，美国作为一个联邦制的国家，并没有强制回收垃圾的全国性法规。垃圾如何分类、回收，靠的是各个州和地方政府出台相应的法律和政策。
1965年以前，美国甚至没有管理废弃物产生的法律，直到颁布《固体废弃物法案》(Solid Waste Disposal Act)，并在1976年发展成《资源保护与恢复法案》(Resource Conservation and Recovery Act)，也就是美国人常说的RCRA，才在全国范围给垃圾填埋和家用垃圾收集定了目标，主要就是保护美国人民不受有害废弃物侵害，通过恢复、回收、再利用，来保护自然资源与能源，并由作为联邦政府的环保署(EPA)负责监管。
回望美国的回收历史，全美第一家回收工厂在1972年落户宾夕法尼亚州Conshohocken，这座城市位于费城郊区，历史上曾是大型工厂和工业制造业中心，只是近些年工业衰落，转而发展成河滨商业与住宅中心。
而全美首个强制规范回收的城市，则是新泽西州的Woodbury，这个名字对于曾经美东几日游的国人再熟悉不过，不过这里的Woodbury，并不是纽约附近的奥特莱斯购物中心。
联邦政府抓的始终都是大方向，具体哪些垃圾不得填埋，哪些不得回收，这些可都是各个州或地方政府要决定的事。
州和地方政府的垃圾回收法规，大致可分两大类，一是强制回收，二是垃圾填埋限制。但并非所有的州都有这两大类，有的只有其中一项，只有蒙大拿州(Montana)两者皆无。
强制回收好理解，设个回收目标，规定必须回收的废弃物。像加州和伊利诺伊州就专注回收目标，或是为了鼓励回收某些材料，再另外通过法律，比如纽约等州就为回收塑料瓶通过了专门的法律。
回收也是一门学问，各州法规略有差异。/Pexel
垃圾填埋限制，基本上就是禁止某些垃圾进入城市固态垃圾填埋场，最常见的垃圾填埋“黑名单”，包括汽车的电池、机动车的机油、轮胎、含水银的产品、电脑、显像管屏幕、镍镉电池等。
好在这些黑名单大多不是日常生活每天都要处理的废弃物，而且有垃圾填埋限制的州不到20个，其黑名单成员各异，老百姓做起分类来，倒也不必时刻“战战兢兢”。
在美国街头或居民区里，时不时会在路肩看到人们堆积的可回收垃圾，这一路肩回收的方式最早始于1973年，如今已遍布千家万户，是老百姓参与垃圾回收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通常每周1-2次，废弃物管理公司会收走路肩的垃圾。
路肩回收。/Getty Images
另外根据各地区法规的不同，有些人的可回收垃圾装在同一个垃圾箱，有些人则按照纸制品、塑料瓶等分类装载；有些州对错误回收罚款，有些州略施警告，还有的没什么后果。
美国人每年要回收近8700万吨废弃物，在他们眼中，这些被丢弃的塑料和纸制品，甩进蓝色垃圾箱之后，就被有关部门分类处理，然后自动变成了环保产品。
这样的美好想象自然和现实有很大差别，各个州的废弃物管理公司收走的可回收物，被运往“材料恢复中心”(materials recovery facility，MRF)，分类、打包后，送到各处理中心依据材料处理。以我们最熟悉的纸制品为例，通常是打磨成纸浆再作他用。
抛开各个州和地方政府的法规细节不谈，美国通用的回收废弃物，总体上和我国正在推广的回收类似。
最常见的就是纸制品，包括报纸、包装盒、办公用纸、书籍杂志、信件等。美国每年产生的城市固态废弃物有25%为纸制品，比其他任何材料的占比都多。根据EPA的数据，每年有67%的纸制品得以回收，用来制作新的纸制品。
纸制品是最常见的可回收项目。/Pexel
与此同时，有关部门也会鼓励民众使用可回收的纸张来包装礼物，因为礼物包装纸常有其他装饰或涂层，导致包装纸本身不可回收。
第二大可回收材料则是塑料制品，美国每年产生3500万吨塑料制品，占据垃圾处理的13%，但回收率只有个位数。类似上海的新规，塑料袋不在可回收的范围。
塑料品制造商通常会在塑料瓶或塑料容器底部标注带数字的三角符号，帮助人们了解原材料的塑料树脂种类，并由此判断当地回收项目是否接受这类塑料制品。但一般而言，日常生活产生的塑料瓶罐，都在可回收范围。
塑料瓶底标注原材料的塑料树脂种类，便于判断回收。/网络
然后就是装碳酸饮料的锡铝罐，美国人每年丢弃的铝瓶罐达到2700万吨，其中只有49%得到回收。而锡瓶罐(tin cans)虽然叫“锡(tin)”，但绝大多数制造材料是钢，之所以叫锡，源于这些瓶罐内部的一层超薄锡涂层，主要是保护饮料的口味，防止罐头腐蚀。
钢罐占据美国罐装食品市场的90%，其中71%得到回收。而罐装食物在美国流行，还要多亏了1800年代中期的加州淘金热，掘金者们对吃喝的需求，催生出水果、肉及蔬菜罐头。
装食物或酒水的玻璃容器，则能多次回收再利用。美国每年产生的1150万吨玻璃容器，有26%得以回收，若用回收的玻璃制作新的玻璃制品，要比使用原材料制作的成本更低。
其他可回收项还有电池、灯泡、电脑等，只是这些都不能和包装盒、钢铝瓶罐等日常回收物混在一起，因为很可能污染到后者，一旦可回收物受到污染，就无法再走正常回收程序，实现再利用。
实际上，美国为提高公众的垃圾回收意识，也经过了数十年的努力和公共信息宣传。他们对回收的教育根植于中小学教育体系，常见于科学及社会研究的课堂。有些州的非营利组织还会联手当地政府，为老师编写补充课程材料，帮助年轻一代早早培养回收的意识。
每年11月15日还是美国的“回收日”，创立于1997年，旨在鼓励回收并使用回收制品。这一天，全美各地都有针对回收教育的活动，从环境、社交以及经济层面介绍回收带来的好处。
但即便回收早已成为美国人生活的一部分，可哪怕到今天，美国也还有许多“一厢情愿式”的回收错误。
比如沾满油污的披萨盒、一次性的咖啡杯、留有食物残渣的外卖餐具，甚至是脏尿布等，这些人们期盼回收但“被污染”的废弃物，扔进可回收的垃圾箱，在美国不要太常见，而且也是弊大于利。
一次性的咖啡杯由于内部有涂层，属于被“污染”的废弃物。/Pexel
EPA数据显示，美国可回收垃圾的“污染”程度达到25%，意味着回收垃圾桶里每四件垃圾，就有一件已被污染，无法回收再利用，只能送到填埋场焚烧。
更重要的是，回收还是一门生意。美国绝大多数废弃物处理由私营公司经手，并与地方政府合作，其中回收的时间、消耗的能源、劳动力及资源都是成本。
公司的利润取决于回收，以及利用回收所得新材料制造新商品的差价，当后者的成本高于前者，回收的经济利益就大打折扣。
如此一来，可回收废弃物“被污染”，垃圾管理公司可能就无法为这些材料找到买家，尤其在美国回收垃圾最大进口国——中国，拒绝接收不纯度超过0.5%的垃圾之后(详见我们之前写过的这篇)，这样“一厢情愿式”的回收错误，将让美国处理垃圾的日子更不好过。
不重视可持续发展的城市可能就减少回收项目、简化垃圾处理，都拿到垃圾填埋区焚烧，但这势必会抬高垃圾填埋的受理费用，焚烧带来的空气污染也不可逆。
而作为消费与能耗的大国，美国人长久以来对“减少消费”是没什么兴趣的，物价低、买东西便宜，扔东西的成本自然也低，但他们不知道，这背后的垃圾处理成本正不断增加；美国可作填埋区的空间也有限，大批量的垃圾需要运往数百英里外的填埋区，运输成本不菲，而这些最终还是会转嫁给消费者。
成本暂且搁置一边，无论中国、美国，当下垃圾污染物是全球面临的共同课题，我国受雾霾、水污染等环境问题困扰多年，如今跨出这一步，用今日的麻烦换明日的碧水蓝天，不失为一场明智的投资。
关于作者
大白
国关半路生 媒体圈外人 海漂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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