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教师开网课，一个人干活儿，十多人“监工”｜我的战“疫”（七十一）

我只是在普通乡村一角，全国各地都在经历这样的网课。可以说，疫情给乡村教育信息化建设带来一场考验，每位乡村教师都上了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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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陈   兰｜35岁｜乡村教师｜黑龙江佳木斯

整理：杨思琪｜新华每日电讯记者

3月2日，黑龙江中小学线上开课第一天，我的直播课也开始了。在讲台上站了14年，突然感觉自己不会讲课了。

早在开课之前，我也做了很多准备工作。由于电脑太久不用非常卡顿，爱人花了1700多块钱，找人重新组装。直播需要的手机支架和麦克风，也都是现买的。

一些同事家里没有电脑，接到开课通知后，手忙脚乱地跟亲戚朋友借。直到现在，还有老师没有电脑，只能蹭别人的设备进行“联播”。

我每天早上八点多调试，九点开播。上午三堂课，加上眼保健操，一直到十一点结束。下午开始批改作业，不定时的各种答疑，还有备课、试讲。五点进行线上答疑，大概一个半小时。

陈老师和学生的微信对话 。受访者供图 

我住市区一处老房子，只有50多平方米。屋里都是玻璃门，隔音效果很差。直播期间，我给老公和儿子定下规矩——必须安静再安静！不能走动，不能说话，不能吃东西，也不能上厕所，因为会有马桶冲水的声音。

儿子上小学一年级。他说，妈妈，本来就出不去，你还不让人说话，我还有活路吗！乍一听觉得好笑，细想还真是难为他了。老公更识趣儿，连打个喷嚏都要蒙上被子。

对我来说，家里的确局促一些，但还不是主要问题。最难招架的还是家长和孩子。

农村很多家长不识字，也不会用智能手机，更不懂啥是下载、截图、直播……

昨天直播课结束后，全班开视频会议。有位家长不知道点了哪个按键，突然从视频中退出了。他急得不行，一个劲儿地给我发微信、打电话。我一接，会议中断了。

如果不教他，他就会着急得不行；一教他，就会耽误其他孩子。有些家长，这次教会了，下次又忘了，还会出现同样的问题。

在这之前，我已经通过截图、打电话、视频语音等各种方式，教过所有孩子和家长。没办法，有些就是记不住呀。

可能很多人会觉得不可思议，我的直播课，确实是从介绍手机各种功能开始的。

由于父母外出打工，不少孩子都是跟着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一起生活。多数老人只会接打电话，微信根本用不明白。

有一天，学校发来一份电子表格，需要在下午两点之前完成。小诺是个留守儿童，她打电话过来，“老师，我不会填”。我就一步一步教她。

有时候遇到手机是不同型号的，我就得先自己琢磨，然后再教。这些看着容易，实际上是很大的工作量。

疫情期间，我儿子也上网课。人家班主任只是在家长群里通知了一下，下载软件、扫码进入班级。没有一个家长问技术问题，不一会儿全入群了。

一边聒噪不止、答疑不断，一边默契配合、秩序井然。就在这一刻，我深切感受到城乡教育差距，是如此之大。

等直播课开始了，孩子毕竟是孩子，自律性强的是少数，都需要家长配合，可在农村很难做到。

陈老师的一名学生在上网课。受访者供图

小义的爸爸妈妈离婚了。爸爸去外地打工，这两天刚走，他跟奶奶一起生活。早上直播课都开始了，还没看见他。打电话给他奶奶，才知道孩子没起床。

老人也稀里糊涂的：“啊？这个时间有课？”我只能告诉她，让孩子看回放。

类似的问题太多了。班级里很多留守儿童，没有家长的监督，没有父母的看护，不是忘了听课，就是迟迟不进直播间。

直播课之前，儿子的老师会把学习任务单发到群里，很多家长会打印出来，听课时让孩子对照着，边听课边看，还知道边做笔记。

我们班级别说打印了，就是告诉孩子抄写下来，他们也不一定能做到。

到了作业阶段，儿子班里的孩子，都能按照老师的要求完成。一次录制一首古诗的背诵，家长群里发来的视频，有的是抖音版本，有的给孩子加上点儿动作，还有的给诗配画。

有一天，儿子的老师在网上组织飞花令的游戏。你一句我一句，一群八九岁的孩子自己玩了20多分钟。

我着实有些惊讶，也有些失落，这要是放在乡下，孩子的词汇量和积累量，绝对不可能完成的。

教育部门提出，针对家庭贫困学生、留守儿童等特殊群体，要“一生一案”研究对策，保证学习。这个对我们乡村教师来说，很多都要“一对一”。

晚上线上答疑，我发现宜欣没在线，就给她打电话，没接。等全班答完后，我再给她打电话。她告诉我，“老师，我没听见手机响”。就这样，通过微信又给她讲了20分钟。

不讲怎么办呢？她本身学习基础就差，如果不给她单独讲，肯定更跟不上。如果班级里出现五六个不在线的孩子，我就得挨个打电话辅导。

其实，压力不仅如此。我们班级钉钉群里，除了31个学生和每家一位家长，还有校领导、县教育局领导、县市教研员，层层加起来有将近80人。

按照直播要求，老师一板一眼地讲课，不敢和孩子互动，时刻担心有说不到位或者说过分的话，神经和脸都是紧绷绷的。感觉一个人干活儿，十多个人“监工”。

老公总说我工作效率低，一天到晚也不出活儿。细想他说的没错，真的忙活了一整天，也没觉得干了什么。

我只是在普通乡村一角，全国各地都在经历这样的网课。可以说，疫情给乡村教育信息化建设带来一场考验，每位乡村教师都上了考场。

有老师说，现在眼药水和口罩一样重要。我想说，不管是老师、学生还是家长，没有比现在更盼望正式开学了。   （应受访者要求，陈兰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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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制：刘荒 | 责编：黄海波 | 校对：赵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