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账号“见鬼”了｜电讯特稿

除了微博给不认识的人点赞或添加关注，不少网友还遭遇淘宝收藏出现奇怪的商品和店铺、微信账户反复提示异地登录等“灵异事件”。

首发：“新华每日电讯”调查周刊

本报记者：颜之宏、邬慧颖

编辑：黄海波

“我的微博账号今天莫名其妙给我自动关注了20多个人”“一年没用微博，怎么出现了50多个我没关注过的人”……近日，大量网民反映自己的微博账号疑似“被操控”。

记者采访发现，除了微博给不认识的人点赞或添加关注，不少网友还遭遇淘宝收藏出现奇怪的商品和店铺、微信账户反复提示异地登录等“灵异事件”。

是个人账号被盗了？还是商家店铺使了手段？抑或是网络黑灰产在搞鬼？记者对此进行了调查。

我的账号“见鬼”了

个人社交平台、网购平台疑似被人“操控”，这种“灵异”事件你遇到过吗？

不少网民反映，自己的新浪微博账号总会无缘无故给人点赞，还关注了一批营销账号；个人淘宝账号的收藏店铺界面也会莫名其妙收藏一些陌生店铺。更令人恼火的是，取消关注或收藏后，过了一段时间又会出现新的关注或收藏内容。

“我的微博账号今天莫名其妙给我自动关注了20多个人”“我的微博最近为什么总是关注我没关注过的人”“一年没用微博，怎么出现了50多个我没关注过的人”……近日，记者在新浪微博搜索时发现，大量网民反映自己的账号出现异常。有网民发布内容称，几个月没登录，关注人数从70多人，竟增加到550多人，并且点赞了不少微博内容。

这类情况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出现。2017年，一位网名为“OYE-王”的网民发布内容说，“我的微博最近总是莫名其妙的给人不停地点赞，这些微博我都没看过。还给我自动关注一些购物的推销账号。究竟是微博使用了黑科技还是我中毒了？”

当时，该网民的遭遇被大量转评赞，有人称自己也遇到了类似情况，就算改密码、设置登录保护都不行。

在新浪微博，还出现了“新浪微博莫名其妙关注很多不认识的人”这一话题。

不仅仅是新浪微博这一社交平台，部分网购平台也出现类似异常情况。

2019年上半年，记者在淘宝网主页面浏览了女装后，之后连续两天，在“收藏店铺”一栏都会自动关注一些不知名的店铺。

虽然有网民在网络上不断反映社交平台、网购平台发生的相关问题，但问题迟迟没有得以解决。一些网红博主专门发布视频，介绍如何应对微博、淘宝账号“被人操控”问题。

记者发现，在微博等社交平台，自动关注与点赞的对象大多为营销账号、明星与影视账号，甚至还有一些淫秽色情内容；在网购平台，自动收藏的对象则为一些交易量不大、开张没多久的店铺。

有网民反映，微博点赞和关注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博主对某一方面事物的态度，甚至可以体现一个人的“三观”。正因如此，一些用户也偏好于借助点赞内容来追溯博主本人的“人格画像”。

当一个账号点赞或转发大量劣质、色情内容，不仅败坏用户名声，还容易触发微博官方的管制规则，导致账号被封等不良后果。

此外，还有部分微信用户向记者反映，自己的微信账号不时会出现“您的账号在异地登录”的提示，还会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其好友发送广告，甚至将陌生用户拉入自己的群聊发送广告。

“给别人发广告已经严重影响了我正常的生活和工作，而且还一直提示我微信账号在异地登录，我都担心自己的账号是不是被盗了。”一位用户颇为担忧地说。

一万个淘宝粉丝1500元

“想看一个明星有多火，先去看看他的微博粉丝量就知道了”，这句话曾被奉为网络社交圈的“真理”。微博粉丝量多少代表明星的影响力，进而与Ta的吸金能力直接挂钩。这两年，一些自媒体也会发布“xx明星粉丝破亿”“粉丝量排名前三的明星”等消息。

广阔的买方市场吸引了一些个人与企业进行买赞、买粉的交易，并且屡禁不绝。“僵尸粉”已成过去式，现在变成了把“真人流量”作为噱头，通过操纵真人账号，帮助买家赚取流量。

——从“僵尸粉”到“真人粉”，有商家提供这样的“点赞加粉”服务。早在10年前，就有媒体曝光“一万个微博粉丝收费50元”“淘宝惊现微博粉丝商铺：1元钱可买10个粉丝”的情况，百度百科也出现“微博刷粉公司”“粉丝买卖”等特有标签。

记者搜索发现，不少QQ群打着“出售微博账号”的旗号开展交易，“新浪微博小号批发”“微博实时号热评号代发”等交易群让人目不暇接，这些群的人数规模也从300人至2000人不等。

记者加入某交易群后，页面便不断弹出涨粉、点赞的广告，评论、涨粉、点赞等各项业务明码标价。部分广告专门注明“真人”分享、点赞、评论，还有广告内容明确“微博刷量粉丝，一万个粉丝25元”。

——给淘宝店“买流量”，还能让用户“无感收藏”。记者在百度搜索中看到，一些打着“真实流量平台”旗号的广告位于浏览页面的置顶位置，声称服务内容包括“提升店铺流量”“宝贝人工收藏加购物车”等。

记者进入一家公司的网页，其介绍内容中写道“为淘宝、天猫、京东、拼多多等网店提供真实流量提升服务”“公司流量真实有效，逐一审核买家账号，只要实名号，排除黑号”“一站式流量解决方案——淘宝流量、京东流量、拼多多流量、直播任务、阿里巴巴任务、收藏宝贝、收藏店铺、加购宝贝、点赞任务、达人任务”等。

随后，记者以淘宝店铺需要关注量为名向一位卖家咨询。对方表示，他们可以代为提升淘宝店铺的关注数、直播人气的点赞量和商品点赞加购量等。

“若是买淘宝店铺的粉丝，增加一万个粉丝的价格是1500元。”对方说，只需要记者把店铺或商品链接发给他即可，自己经营的都是“真人粉丝”，完全不用担心被淘宝官方封店。

此外记者发现，还有一些商家提供“定向访问”的推广功能。“简单来说，就是我给你做一个链接，这个链接里已经包含了对某件商品或店铺‘收藏加购’的动作，当你点击该链接时，系统会自动完成‘收藏加购’的操作。”业内人士向记者透露，这样的操作在优化后，可以在用户“无感知”的情况下完成，这也是为什么有人说“自己从来没浏览过的店铺或者商品，却出现在了自己收藏夹里”的原因。

——你想着清理“僵尸粉”，网络黑灰产却瞄上了你的微信账号。记者了解到，部分微信用户迫切希望了解好友列表中“有谁删除了自己”，因此向网络市场中打着可以“清理僵尸粉”旗号的商家求助。

在“清粉”过程中，商家往往要求用户扫描可授权其登录用户微信的二维码，从而获取该用户远端登录的权限。在此背景下，一些不法商家在完成所谓“清粉”任务的同时，也在用户微信账号中留下“后门”，以便在此次服务结束后继续“操纵”用户账号。

还有一些微信用户，贸然听信不法分子的蛊惑，将自己的微信号登录二维码、收付款二维码或群二维码“出租”给他人使用，意图从中获取小额经济利益。不法分子恰恰利用这些用户“占小便宜”的心理，通过技术手段非法接管甚至直接盗取用户的微信账号。

警惕WiFi装了“窃听器”

增加商品或店铺的浏览收藏量，是否能够提升自己店铺的排名？淘宝是否允许流量交易的行为？为何我的账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会收藏加购陌生商品和店铺？记者向淘宝官方进行了函询。

淘宝团队表示，“流量交易”行为属于互联网行业内常见的黑灰产买卖。在网页搜索、社交软件中，常常有用户通过网络黑灰产购买各种垃圾流量，自身流量造假，甚至用于恶意流量攻击。一直以来，淘宝网都禁止任何形式的恶意流量的伪造、劫持、买卖，也不允许提供此类服务。在商品和店铺排名上，淘宝更注重商品质量、消费者服务能力、物流效率等能够切实提升消费者购物体验的因素。

此外，淘宝方面认为，造成用户账号“莫名”收藏陌生商品和店铺的原因主要有两方面：一是部分消费者为蝇头小利，对淘宝账号进行出租，将账号主动提供给黑灰产团伙制造虚假流量；二是一些黑灰产团伙会对用户进行流量劫持。

“不管是微博、微信还是淘宝账号，当无故出现‘非本人异常操作’这类‘灵异现象’时，一定是账号出现了安全风险。”上海安识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资深网络安全专家郭耀分析说，接入未经授权的恶意WiFi、流量劫持、恶意代码攻击、移动设备中木马病毒、账号弱口令导致被破解等都有可能造成此类“灵异现象”，个人账号被利用最常见的原因，还是因为接入了未经授权的恶意WiFi，导致数据被劫持。

所谓恶意WiFi嗅探，就是指攻击者通过伪造一个未经授权的WiFi热点，引诱受害者接入该恶意WiFi，由于WiFi是攻击者搭建，所以其可以获取用户在连接该WiFi时所发送与接收的全部数据包。“这就好比是有人在WiFi上装了一个窃听器，只要接入这台WiFi，你和别人的所有通信信息就全部被监听了。”郭耀说。

除恶意攻击者伪造WiFi进行攻击外，家用WiFi、一些公共场合的WiFi也可能由于不安全的配置、弱密码导致被不法分子攻破并“窃听”，当使用这些WiFi登录网络社交平台或电商平台的账号时，账号密码等信息就可能被他人掌握。不法分子继而进一步入侵用户账号，执行“幽灵操作”。

此外，一部分用户使用网上购买的“杂牌无线路由器”也可能存在安全风险。“网络黑灰产已形成上下游完整的产业链，一些杂牌路由器在出厂前就可能被装上‘后门’，生产厂商会根据需求定向监听用户来往某个网站的数据，从而获取用户在特定平台的账号控制权。”郭耀说。

如果用户并未使用WiFi，是否也存在相应安全风险呢？一位不愿具名的通信运营商安全工程师告诉记者，使用移动数据流量访问网络平台时，同样存在被窃听的风险。

“用户、通信运营商、网络平台服务器三者之间发生数据交互，才有了用户在手机上看到的各式各样的内容，”该工程师说，“从运营商发出和接收的数据是经过加密的，但是网络平台服务器内部和用户之间的数据安全性保护相对薄弱，这就给不法分子留下了可乘之机。”

该工程师透露说，一些网络平台会和内容分发商订立合作关系，以此降低主服务器的网络荷载并提升网络响应速度，但这相当于在用户与网络平台服务器的数据交互路径上多了一道关卡，一些内容分发商为了达到商业目的，在交互给用户的数据中夹带“私货”，从而使用户在“毫无感知”的情况下执行某些特定操作，这也是流量劫持中比较常见的方式。

个人要做足安全功课

近年来，国家不断在个人信息保护层面加强制度建设。例如，《网络安全法》的颁布实施，以及《民法典》对个人信息保护提出了更为细致的规定，《个人信息保护法》和《数据安全法》等一批法律法规也呼之欲出。

与此同时，各地公安部门也进一步加强查处力度。2019年，江苏南京和南通警方查处两起利用暗网侵犯公民个人信息案，查获公民个人信息数千万条；2018年12月，河南开封警方打掉一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犯罪团伙，抓获涉及电信运营商、社区干部、物流行业从业人员等“内鬼”80余名……

受访专家认为，在日常生活工作中，用户自身也要具备一定的网络安全素养。

“不要出借自己的微信、微博、淘宝等网络平台账号，不要轻信网上所谓‘绿色清理僵尸粉’的广告。” 中国电子技术标准化研究院信安中心测评实验室副主任何延哲提醒广大用户，这些防范风险的举措，不仅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保障用户网络平台账户的安全，还能避免用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参与到网络洗钱等非法金融活动中。

同时，对于手机、个人电脑等移动终端，要使用专业杀毒软件定期杀毒，不要随意点击来路不明的网站链接，更不要在陌生网站上填写自己的网络平台账号信息。

“一些用户为防止遗忘密码，喜欢将不同网络平台的账号密码设置成相同的，这也存在一定安全风险。”何延哲建议，用户可以在不同网络平台的账号密码设置上添加一些大写英文字母或标点符号，这样既不容易遗忘密码，也可以增加密码的安全性。

“不要看到免费WiFi就去‘蹭’，因为这很有可能是不法分子在‘钓鱼’。”郭耀提醒喜欢在公共区域“蹭网”的用户，在公共场所尽可能使用手机自带的移动数据流量，不要随意扫码下载安全性不明的手机应用软件。

此外郭耀还建议，消费者在选购无线路由器时，应尽可能选择正规厂家生产的品牌产品，安装设置路由器时也要尽可能使用复杂密码来提高空间网络安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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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制：刘荒 | 排版：刘婧宇 | 校对：朱静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