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珍与笑梅（下）
第606片树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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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珍的父母有时候会惋惜了，说嘉珍啊，你跟笑梅小时候是多好的朋友，怎么现在就不怎么来往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撒？
嘉珍说当然没有的了，我总是不在家，她肯定就不怎么来了，再说这些年我们都各忙各的事，很正常的。
嘉珍的父母都还记得从前开过的玩笑，后来两个儿子都不怎么省心，特别是婚姻大事上，全不把二老放在眼里，自顾自的各自娶了媳妇。一个呢凶死人，一个压根就没正眼瞧过二老。大概是记恨之前他们都激烈反对过她们吧。
还好嘉珍总体上还是孝顺，可就是后来在南京定了居，女婿是盐城大丰人，蛮不错的小伙子，憨厚皮实，可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回，再好那也是没用的。
之前老俩口都好像有些愧对了笑梅，仿佛笑梅没能进了他们家门是他们的不是。
直到嘉珍告诉他们人家笑梅有男朋友了，二老的心里才好过些，叹息了还是缘分没到，非但自家的儿子没福气，连带了自己也享不了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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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年里，笑梅家里也真是不幸，两个老的没出三年前后脚都走了，听说家里还东挪西借拉了一屁股的债，当时嘉珍还特意打电话回来，嘱咐二老代表她去吊唁，二老说你就是不说我们也还是要去的，笑梅那姑娘也真是不容易。
跟着没两年，嘉珍有一次听父母说，笑梅离婚了，那个男的太不是个东西了，好好的像是变了个人，都不像个人了，也不安心挣钱好好埋头过日子，吊儿郎当的瞎混，还染上了赌钱的恶习。
男人老是跟笑梅吵架，更倒霉的是孩子查出来脑袋里长了个小肉瘤，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好歹七拼八凑的凑齐了钱，给孩子动了手术算是保住了小命，笑梅却铁了心跟那个男人分开了，狗屁男人真是瘟怂一个，居然横竖不肯离，动不动还去她单位里闹。
闹到最后笑梅硬气把工作辞了，带了儿子住回了娘家，没多久跟亲戚合伙在学校附近开了一家文具店，兼卖各种教辅材料和世界名著。
嘉珍听母亲在电话里絮絮叨叨长吁短叹的，心里也有些难受。挂了电话就想，要是自己也留在老家跟笑梅在一块儿，兴许多少还能帮到她的吧？
又或者假如当初笑梅也考出来了，随便是去哪个城市，肯定也会过上不一样的生活吧？
她还纳闷了，那个当年看上去那么机灵的男生，怎么就堕落到这种程度了？想想也是后怕，仿佛自己躲过了一劫，又好像是笑梅代她倒霉受过了，这么一想啊，长久以来埋在心底的，一丝难言的不快和委屈，顿时就灰飞烟灭无影无踪了。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太矫情了，这么想真的一点道理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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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嘉珍失眠了，老公问她烦什么了，她就大概的把笑梅的情况跟他说了下，老公跟着感叹人倒霉起来，有时候就是接二连三的，大概也是命数吧。不过呢要是你在她身边也许会好些的，但是呢那样我就要倒霉了，我去哪儿找你这么好的老婆。
嘉珍说去去去，我没心情跟你开玩笑，我得问问笑梅怎么样了。说过顺手发了微信过去，那边没有回复，大概是睡了吧。
等到凌晨2点多，嘉珍的睡意上来了，微信嘟了一声，点开看时是笑梅的回复，她说这么晚没睡啊？注意休息撒。我没事，都还好，谢谢你关心啊，有机会回来我们姐妹好好聊聊。
嘉珍回复说那好吧，你好好保重啊，身体第一呢。加了个鲜花和晚安的表情发过去。
合上眼睛嘉珍忽然想起来，真是奇怪呢，她跟笑梅前年加了彼此的微信，除了过年过节还有对方的生日，平时两个人之间竟然很少互动的。
这些年里关于笑梅的各种消息，差不多都是从父母或者别的什么熟人朋友那儿听说的，她们之间有限的交流，多是浮光掠影的客气和客套，透着那么一些生分，真是不应该的啊。
不想不在意，一想还真的很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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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的中秋节，嘉珍一家三口开着新买的别克车赶回去过节，到家时天还没黑呢，正要下车手机微信响了，是笑梅的祝福短信。
嘉珍马上打过去，说笑梅我们回来过节了，要不你带上儿子一起过来吧，我们去接你们。笑梅在电话里犹豫了一会，嘉珍急着催她说，哎呀愣什么愣嘛，我们过来了啊。
这一个中秋嘉珍家里难得的这么热闹，老老小小男男女女十几口人，大家还起哄鼓动嘉珍站起来唱了两首老歌。
嘉珍唱完了又来窘笑梅，笑梅涨红了脸扭捏了半天，埋怨嘉珍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会唱歌撒，最后她提议叫她的小儿子和嘉珍的小女儿，一起给大家表演一个节目。
两个小鬼扑闪着清澈的小眼睛，一板一眼的合唱了《世上只有妈妈好》和《虫儿飞》。
晚宴结束后，嘉珍的哥哥嫂子们忙不迭的回去了，仿佛出门时忘记关掉液化气，稍晚一会儿就要着火烧起来似的。
笑梅留下来跟着收拾洗刷，忙完了也要走了，嘉珍看两个小孩缠着爷爷奶奶讲故事呢，就留她歇会再走吧。笑梅想回去也反正是娘儿俩，索性也就坐下来了。
嘉珍和笑梅坐在小院子里的长凳上，月亮像一轮不断变大变圆的镜子，正对着她们，院子里到处都是皎洁的光辉，清纱一样落在角角落落里，安静而散漫的，反射着淡淡的银白的微光，光影里的花草微微摇晃，仿佛是看不见的风在吹拂荡漾，不一会儿她们都感觉到湿湿的雾气飘过来了，好像有看不见的细细的露水，沾在裤脚和前胸上。
笑梅站起来，随手掸了掸衣袖，又伸手摸了一下板凳，说凉气下来了，嘉珍，我们回去了，你也早点睡吧，明天还要赶回南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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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珍想起来初中的那一年，中秋之夜她也是这么跟笑梅在一起的吧，笑梅也笑了说记得呢，那时候两个人有意思呢，竟然跑到镇西边的大运河码头上，说是好好的赏月呢，还互相比赛了看谁记得的咏月的诗句多。
笑梅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真快啊，一晃都快20年过去了吧？就跟做梦一样的。
嘉珍也感慨了，安慰她说你还好耶，比以前更白更富态啦，我都成黄脸婆啦。
笑梅没来由的接了一句，说还是嘉珍你有福气啊，看得出来你老公很在意你，孩子又讨喜，真是为你高兴。
嘉珍一时不知道怎么来接了，就伸过手去轻轻拍了拍她的膝盖，说笑梅你受苦了，不过你要相信，将来的日子肯定会慢慢好起来的。真的。
笑梅嗯嗯的应了，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笑梅站起来，随手掸了掸衣袖，又俯身下去摸了一把长凳，说凉气下来了，嘉珍我们回去了，你也陪孩子早些个睡，明天一早还要赶回南京的。
两个人去二老的屋子里喊各自的孩子，两个小家伙正玩的起劲，笑梅的小儿子撅起小嘴说再玩会嘛，嘉珍的小闺女直接就开始淌猫尿了，娇滴滴的说小哥哥不许走嘛！就是不许走！
嘉珍和笑梅站在边上，相互看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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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以后呢，笑梅就开始常常去嘉珍家里跑跑了，嘉珍知道她也是看二老的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了，两个哥哥和两个嫂子就跟没事人似的，就知道高兴了丢些零花钱给二老，不高兴了能成月成月的看不到人影子。
嘉珍知道这个情况了，还特意打过电话感谢过笑梅，谢谢她替自己尽了做女儿的孝道。
笑梅说千万不要这么说撒，我们是多好的姐妹，你这不是不方便嘛，再说了二老对我跟孩子也都特别好的。
上一次夜心里母亲的肚子剧烈的疼起来，吓的急的浑身大汗，打电话给两个儿子，都关机，只好打给笑梅。
十来分钟后，笑梅穿着睡衣气喘吁吁的赶过来，最后没打到车，竟然吭哧吭哧的背着母亲去了卫生院看急诊。
急诊医生诊断了说是急性阑尾炎，再晚送来10分钟就腹腔化脓，说不定就能要了母亲的老命。
第二天母亲打电话给嘉珍，说幸亏有你这个好姐妹，救了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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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出院后一再催嘉珍一家顺个日子回来一趟，高低摆了一桌酒，一个呢是专门感谢笑梅，一个算是举行个简单的仪式，正式认笑梅做了干闺女。
嘉珍提议大家一起拍张全家福，照片存在手机相册里了。
第二天一早嘉珍一家赶回南京，在宝应大道的高速道口，嘉珍翻着手机相册看着玩儿，目光停在了刚拍的全家福上。
她想不起来当年跟笑梅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了，也想不起来后来是怎么慢慢的不太往来的，又是怎么渐渐的恢复了来往。
那时候又如何能预料得到，笑梅就这样走进了自己的全家福？
不管怎么样，这一辈子里，有个笑梅在，终归是蛮好的一件事情。
2017/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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