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去看蒋大为 / 往事抄（3）
第736片树叶儿
那一年春天刚开始的时候，小镇里忽然就热闹起来，到处都在说，嗨，蒋大为就要来啦！唱《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的蒋大为呀？真的假的撒？当然是真的！
我们在镇文化站门口的海报栏里看见了贴在墙上的蒋大为，就是电视里的样子，一身笔直挺刮的白西装，胸口斜挂了一条金边红底的绶带，两只手一只握拳横在心口，一只伸展了手掌抬在半空，我们几个人盯着他的口型，琢磨了好半天都没能猜出，他正在唱的是哪一句歌词。
我们几个小年轻也跟着激动起来，商量着要不要赶紧去打票，迟了肯定就买不到了。
等到好不容易凑齐了几张票钱，挤到那个小售票口时，里面的人傲慢的哼了一声，6张不够！那还剩几张啊？5张！5张就5张吧！都要！
少一张怎么办呢？我们讨论的结果就是抓阄，决定了6个人的序号，然后挨个出来换人，多出来的一张票钱，就买些瓜子葵花分了。
我很倒霉抓到了第6号。
结果演出的当晚，成了我一个人混在外面的人群里干着急，里面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根本不可能出来换我进去的。
小礼堂里传出一阵一阵潮水般的掌声和呼喊声，听不清里面的歌声，刺耳的电流声动不动就响起来，像是有人受到了惊吓。
我的心情糟糕透了，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干脆先离开，想着等会儿肯定要跟他们把打票的钱要回来。
可是里面的喧闹声仿佛是有磁性似的，我绕着小礼堂的外围转悠，就是舍不得真的走了。
20分钟以后好像轮到蒋大为先生演唱了，开唱之前他说了几句话，我就听清了扩音喇叭里他说，......我很高兴......一个愉快的晚上......。
我在心里回答他，我不高兴，我很不愉快。那天晚上蒋大为先生唱了四首歌子：《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北国之春》《拉网小调》《牡丹之歌》。
春风呼呼的刮，蒋大为先生的歌声夹杂着呲呲的电流声，在春风里飘忽，听起来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
我已经赶到两条腿开始酸了，就找了个水泥台阶一屁股坐下去歇着。哼，我倒是要等着散场，看他们几个出来怎么跟我交待。
演出差不多持续了不到两个小时。蒋大为先生唱完以后，就是本地的一些传统节目，敲锣打鼓的吵死个人。开始有人三三两两的往外面跑了，直到整场演出结束，我们6个人才在文化站门口的路灯下凑齐了。
他们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还不停的安慰我，有人提议说要不我们马上去招待所吧，听说蒋大为他们就住在那里的，说不定还可以见到他！
我冷着脸，说先把票钱退给我撒！他们几个每个人掏了一点，凑齐了塞到我的裤兜里。
我假装很不情愿的，跟着他们往镇南头的招待所跑。
招待所的保卫室里点着小煤油灯，乌黑了一半的灯罩子上卡着一张椭圆的白纸灯帕，我们叽叽喳喳的轰过去问，保卫的阿姨正在打毛线衣，很不耐烦的朝我们说，鬼的蒋大为撒！人家一唱过就坐车走啦！走了？去哪里了？北京！
第二天我们到厂里上班，大家都在议论，说昨晚的蒋大为其实是假的，不晓得是哪里的草台班子，找得来的特别像蒋大为的人，就是到我们这些小地方来走穴骗钱的！
我一听马上开心坏了，还桃花呢，我看你们是眼花啦！有个人说怪不得呢，昨晚那个家伙开场说，很高兴来到你们宝水镇，操！把我们镇的名字都说错了，真的蒋大为肯定不会犯这种错误！还有一个说，难怪呢，我听着感觉就不怎么样嘛，还不如我们镇里的周军唱的好呢！原来是个冒牌货啊！
但是很快的，文化站的人到处辟谣了，一本正经的说，那天来的就是蒋大为本人！绝无假冒！
我们都被弄糊涂了，吃不准到底是真是假。
后来一次次的在电视上看见蒋大为先生在演唱，我们总是忍不住犯嘀咕：那次春天的晚上，我们去看的蒋大为，究竟是不是真的撒？
但是呢，真的如何？假的又怎样？反正我是没有看见他。
之所以今晚想起来写这个，是因为前几天老家的一个朋友过来，闲聊时说起这件往事，他是当年的6个人之一。
他听我说完了，用特别惊讶的表情望着我，说兄弟，你记错了，那次根本就没抓阄，我们6个人是一起进去的，是少一张票，但是当时我们故意挤着一起混进去了哎！不过你很快就出去了，因为你女朋友临时来找你的。
啊？！我也大吃一惊，不会吧？那我怎么记得清清楚楚的，我当时没进去，坐在文化站外面的台阶上等你们的？
朋友不怀好意的笑起来，嘿嘿，你那不是等的我们，你当时跟你的女朋友坐那儿的呗！
这么一说，我倒也恍惚起来，难道还会有什么事，比去看蒋大为还要重要么？
反正呢，我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印象里还记得，当时我们几个人高低不相信招待所保卫阿姨说的话，我们坚持跑进去，晃悠了一圈。
我们看见夜色下的小院子里，靠墙的那一排低矮的花坛前，几株桃树影影绰绰，满树的桃花在朦胧的月色里，泛着清白的光泽，仿佛洒了几滴水，又像笼着一层轻雾，过来一阵风，树枝瑟瑟的摇晃，像是一幅摇曳的画，美的叫人说不出话来。
2018年3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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