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陪着家人慢慢走

维舟 维舟
2024-09-05
正举着捕虫网等待捕捉蜻蜓的小毛
两个多月前,苏打出版了她的绘本《陪着四季慢慢走》。
一开始,她装作漫不经心地说:“或许你也可以帮我推一下,多卖几本?”到后来就越来越不含蓄地问:“你什么时候帮我写?不要只关心公共话题,对家人却这么漠视!”前两天已经变成了谴责:“不是我说啊,我的鸟友都发朋友圈帮推了,你呢?”
除了忙,我确实对她那本书也暗含不满。书中她把自己画成一个带着两个孩子进行自然教育的年轻妈妈(年轻到有些读者没认出那是母子),但爸爸(也就是我)则一年四季都只有同一个姿势、同一句台词:“你们去玩吧,我在这里看书等你们哦。”

我找她要原图时,她问:“春夏秋冬有四张,你要哪一张?”
我诧异:“不是都一样吗?”
她答:“至少衣着不一样。”

连编辑和一些读者看完都来问:“这个爸爸为什么总是在看书?”
我得承认,我确实习惯了利用任何闲暇阅读,即便陪家人游览时也不例外,总是逮着时机就坐下来掏出一本书。这可能给人以一种“丧偶式育儿”的印象,但我当然不肯承认这一点,至少这样一幅画面是不完整的。
别看画面上其乐融融,仿佛两个孩子都被培养得很热爱自然,但真相是:至少小的那个这两年越来越抗拒,不愿意跟妈妈、哥哥一起出去,因为他觉得观虫“很脏”,接连几个小时观鸟更是“无聊”,而他无聊起来就要找小树枝四处抽打。
哥哥可反感弟弟这样破坏自然了,急于想制止他,有一次弟弟没事去踩死蚂蚁,哥哥争吵之下眼泪都出来了:“蚂蚁也是生命!”但弟弟眼里那只是哥哥的乏味说教:“这是我先发现的,你凭什么要管我!”常常一个没留神,两人已经打起来了。
这时候,通常没办法,在劝架之后,就得把老二丢给爸爸,要么把他带回家,要么陪他讲故事——听故事是他最大爱好之一,也是爸爸安抚他的法宝。到后来,但凡是去南汇东滩观鸟之类长时间的户外活动,都是妈妈带着小毛去,老二只能丢给爸爸。如果爸爸不巧也出差,那么……计划就只能取消,否则那个人可能闹腾到妈妈后悔参加了那个活动。
有一次妈妈带着小毛去观鸟,队友见这小朋友对鸟类如此了解,忍不住赞叹:“真不愧是苏打老师培养出来的孩子!”苏打老师心里惭愧:“那你们是没见到家里那一个。”
小毛用树枝和树叶拼的甲虫,2017年10月7日
2018年7月12日,上海自然博物馆活动,根据简图做模型,小毛做的橡皮泥塑《鸟巢》
不过公平地说,老二只是不耐烦像妈妈、哥哥那样沉下心来观察,他也是个很有想法的小男孩。
2019年4月,一家人去共青森林公园玩,看到妈妈在观鸟,他问:“为什么鸟类都是雄鸟长得比雌鸟好看,人类却是女孩子更漂亮呢?”
遇到这种问题,妈妈都是一甩手:“爸爸来回答。”然后爸爸这个人肉谷歌就调动从进化论到文化人类学的知识储备,尽可能让一个六岁的小男孩听懂。但有时候,他的问题连爸爸也挠头,比如他七岁多时,有一次看到鸟妈妈喂食,突然问:“动物为什么要进化出舌头?”
哥哥马上也意识到这确实是个好问题:“是哦,昆虫只有口器,鱼也没有舌头,爬行动物才有舌头,是为了方便移动食物吗?”
这个爸爸也被难住了,只能把问题往自己稍微还知道一点的领域引导,糊弄过去:“舌头并不是只有进食这一功能,至少,如果没有舌头,那我们就不能说话了。语言的重要性再怎么说都不为过。”
除了自然观察,更多时候当然纯是散步、游玩。就像苏打在书里也画的,兄弟俩从小最喜欢的游戏之一是在树林底下捡小树枝搭个鸟窝。哥哥是很耐心的建筑师,但弟弟也会帮忙打下手,一起装饰。有一次爸爸看到后赞叹:“小毛做得很棒啊!”老二愤愤然说:“难道你只生了一个儿子吗?”
有时候,是哥哥想出了创意,然后兄弟俩分头去做。三年前的早春,就有一次,哥哥想到用小石头、树叶、果实、蝉蜕等材料,拼出一些表情(爸爸发朋友圈时起了个煽动的标题“春天的表情”)。下面红底的是哥哥拼的,蓝底的是弟弟拼的(书中也有绘图):

虽然我从小在乡下长大,但实际上,对乡下孩子来说没有“自然观察”这回事,因为“观察”本身需要把自然当作一个客体,而我那时对草木鸟兽的了解,与其说是“知识”,不如说是类似亲人般的情感。不过我相信康德的判断:“对自然美抱有直接兴趣,永远是心地善良的标志。”
因此,对我来说,这也不止是“陪着家人慢慢走”,我自己也喜欢——虽然有时候我好像只是坐在那里看书,对自然观察也远不及苏打那么入迷,但它不仅给了我阅读写作之余的换脑休憩,也让我可以从一个不同的角度看待自己身周围的世界。
我一个深切的感受是:如果你没有一双观察的眼睛,那你就无法发现。前年早春,我们回崇明老家扫墓,苏打在村南的树林里发现一只琉球山椒鸟,兴奋不已。此前半年的2020年11月6日,才有人在南汇嘴附近观测到这一鸟种,而它此前从未在上海地区现身。
她在鸟圈发了照片后,也让很多人艳羡,纷纷问她是在崇明哪里看到的。我都没想到老家还能因此出名(虽然只是鸟圈很小范围内的出名),当然,村民们也不知道村南的树林里还有这么一个稀有鸟种。
苏打前不久看到的一窝夜鹭
这几年来,后滩湿地公园我们去了无数次,那片被栅栏封闭保护起来的夜鹭林(里面至少有200多窝叽叽喳喳的夜鹭)更是几乎必到。
当然,观鸟并不只限于湿地、树林、公园,在我们小区里也不时看到在树丛里钻进钻出的棕头鸦雀、叫声喳喳的椋鸟。不夸张地说,观鸟改变了我们对自家小区的感受。
去年春上海封城,我们哪儿都去不了,一度甚至不能下楼。上海鸟类的“四大金刚”(乌鸫、珠颈斑鸠、麻雀、白头鹎),珠颈斑鸠一年能生六窝,可以说到处都是,经常在空调架、花盆做窝,但这一年春没来过我们家。
那段时间,我们就只能在自家阳台上观鸟。等到能下楼时,4月初在楼下香樟树上见到的一窝乌鸫已经出窝了。
孩子们那一阵在家里也憋坏了,虽然不用上学,但天天上网课,感觉也像是每顿都吃压缩饼干一样,实在倒胃口。还能下楼散步的时候,我们把小区这个邮票大小的地方差不多翻了个遍,观察这里的植物、昆虫和鸟种(当然,不是为了吃它们),否则感觉人都要憋出病来了。
那会除了继续进行自然观察,苏打想到的另一个办法则适合爱好手工的小毛:在树叶上刻写图案。对老二就没办法了,除了让他画画,就只能爸爸不断挖空心思给他讲故事(到后来其实是编故事)。
小毛的树叶刻图《甲虫》,2022年4月24日
等到小区解封后,我们一起去冷清了两个多月的后滩,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心底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感受:我们已经被大自然遗忘了,没有人类,它们或许能过得更好。就像《没有我们的世界》里一位鸟类学家说的,如果人类从地球上消失,至少三分之一的鸟类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自然观察,起初是苏打在生完孩子之后的自我治愈,慢慢地变成了一项日常的家庭活动,后来或许也是对孩子的教育过程,更是自我教育,现在还做成了绘本分享给更多人。
我也是她画了绘本才知道,现在要出这么一本也不容易,不止是个人的精力投入,有时还涉及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比如,画到野餐时,原本有饭团,但被要求修改,因为饭团属于“日本元素”;所有人物也都要求必须是黑头发。
虽然这个绘本原本只是一些个人记录,但或许你也有兴趣看看。所以,这其实是一篇软文兼命题作文,当然也可以看作是一个已婚男性的自辩一些幕后花絮,但我可以真诚地保证:作为一份认真的记录,它至少值得一读,亲子共读或许更好。
如果你想入手一本,可以扫下面的二维码:
关于这本书更多介绍,也可以看下面这个视频:
家事:
(已设置超链,点击篇名即跳转读取)

孩子教我们做父母
两个男孩的夏天
阿福八岁了
上海封城期间的儿童画
小毛这十二年
小毛这孩子
当爹又当妈的日子
小学作文的八股化
老师的话要听几分?
给孩子讲《三国演义》
跟孩子们讲《白蛇传》
阿茶的绘日记‍
修改于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维舟
向上滑动看下一个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