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电影节的关键词是“友好”,对观众、对电影、对女性
第68届柏林电影节已于2月25日闭幕,其中罗马尼亚影片《不要碰我》获得了最佳影片金熊奖,该片同时还摘得了最佳处女作长片奖,成为本届最大赢家。
《不要碰我》
友好
柏林电影节是个“友好”的电影节,这里所说的友好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柏林电影节很少会有观众集体在影院外举牌求票的情况出现,在重要商场和影院内都会有售票处,以满足普通市民的观影需求;比如柏林电影节没有戛纳那样的媒体分级分色制度,每个媒体的权利都能得到满足;比如食宿和交通异常方便,柏林市民也是热情好客;比如城市各处都摆放着憨态可掬的柏林熊……这些或大或小的“友好”,可以说遍布在整个城市和诸多环节中,细想想,还能说出一大堆。
当然,在所有这些友好之中,最重要的还是对电影和影人的友好。本届电影节给人留下的最深印象,就是对刚刚崭露头角的新电影人的异常照顾,近几年来,戛纳电影节逐渐发展出自己庞大的嫡系系统以维持自身地位、威尼斯电影节则越来越展现出与好莱坞“联姻”的愿望,而柏林电影节各个单元都越发明显地主动承担起发掘优秀新人新片的“孵化器”职能。
事实上,本届金熊奖的获奖影片《不要碰我》就是罗马尼亚导演阿迪娜•平蒂列(Adina Pintilie)的处女作长片。对比之下,去年第70届戛纳电影节的主竞赛单元竟无一副全新的面孔,就算是第一次入围主竞赛单元的少数几位,也已经在“导演双周”或者“一种关注”单元摸爬滚打了不知多少年。从这里我们大概可以一窥柏林电影节对新人的青睐和非同一般的扶持力度,也能感受到从电影节主席到主竞赛单元的评委等权力掌控者和美学评判者有多大的魄力和勇气。
开发这块处女田,固然有与其他两大欧洲电影节抗衡的战略考量,但也无疑会对整个欧洲的电影生态产生重大影响。以笔者个人的观感而言,观众在柏林感受到的,绝对是一种非常新鲜的体验,各个单元入围的影片不一定特别“好看”,有的甚至会很青涩,但绝不会陈腐和平庸。电影节期间,你可能会因为没有看到任何一部足以让人惊叹的片子而略有失望,但过后的一次蓦然回首,没准儿会让你惊觉某部影片中酝酿着奇迹。
除了对新人表现出极大热情之外,柏林电影节对女性创作者也情有独钟。自从去年美国好莱坞韦恩斯坦帝国因性骚扰事件而走向低谷,整个好莱坞甚至全美范围内都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MeToo”运动之后,“女性”便成为了2017年及至目前世界影坛最重要的关键词,没有之一。本届柏林电影节主席迪特•科斯里克(Dieter Kosslick)虽然在开幕前就声明将拒绝这种女性“符号政治”,但毫无疑问的一点是,柏林的选片正在逐步实现着从女性遭遇和女性题材向女性创作和女性表达的实质性过渡。
拿主竞赛单元来说,除了前面提到的金熊奖导演阿迪娜•平蒂列之外,评委会大奖影片《面目》的导演玛高扎塔•施莫夫兹卡(Malgorzata Szumowska)、最佳艺术贡献奖影片《多甫拉托夫》的得主埃琳娜•欧科纳亚(Elena Okopnaya)均是女性,更别提还有最佳女演员得主和主竞赛单元里另外两名女导演。虽然实际情况还不能算是一些媒体所说的“女性大获全胜”,但男女获奖比例过于夸张的情况显然有所好转。
值得注意的是,去年金熊奖获奖影片《肉与灵》的导演是伊尔蒂科•茵叶蒂,这意味着柏林电影节已经连续两年将最高奖授予女性。女性创作理应受到更多关注和扶持,而柏林的确已经站在了欧洲三大电影节的最前列。今年中国入选柏林电影节的三部影片中也有一部来自女性导演杨明明,这部名为《柔情史》的影片描绘了胡同中母女二人的生活处境。在接受笔者采访时,导演表示“从未考虑过这是一部女性电影”,可见对创作者而言,艺术并不总与性别有关。也许柏林电影节恰恰是做到了无视性别,而这也还原了电影艺术本来的模样。
超越
《雁南飞》
如果说竞赛单元给人带来的是新奇的观感,那么经典修复单元给人带来的则是穿越时空的震撼。作为第一次以记者身份来到柏林电影节的小白,如果不去朝拜一下影史经典,不去围观一下名留青史的影人,就实在是太亏了。笔者这回特意挤出一些时间观摩了数场新修复的经典影片,也亲眼见到了包括维姆•文德斯(《柏林苍穹下》)、坂本龙一(本届主竞赛单元评委,曾为《末代皇帝》配乐)在内的大师级人物。当二人双双登台,分别讲述了一个自己与小津有关的故事,零距离与观众交流着他们一生中最宝贵的经验时,全场无人不沉浸在幸福和感动中。
而就我个人的观察来看,经典放映不仅是观众接触影史佳作的最好机会,也是策展方向观众传达某种理念、进行国民教育的独特方式。比如,本届经典修复单元中最受关注的几场电影包括E•A•杜邦难得一见的默片作品《古老法则》,讲述的是犹太拉比一家人的故事,另一部作品《雁南飞》则是米哈依尔•卡拉托佐夫的天才之作,讲述了苏联卫国战争期间的一出爱情悲剧。两部作品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关系,但如果我们联想到展映地德国柏林,就会发现两部作品之间存在的隐秘联系。最有趣的是,柏林的观众对两部影片反响十分热烈,尤其是《雁南飞》放映之后,全场响起了长时间雷鸣般的掌声,只有在这时,电影作为一种超越意识形态的、全球共通的语言的价值,才真正显露出来。
尝试
《落难女子》
我们还可以在柏林电影节看到各种各样的关于电影的新尝试和新变化。比如在类型改造方面,罗伯特•帕丁森主演的《落难女子》就是用个体化反英雄主义的叙事对西部片进行了类型颠覆;技术尝试方面,史蒂文•索德伯格在他的新片《失心病狂》只用人手一部的iPhone 7就拍出一个极为恐怖的全控精神病院,几近变形的广角和粗糙的画质呈现出空间里弥漫的恐惧和扭曲;风格变换方面,拉夫•迪亚兹这回在他的《魔鬼时节》中除了运用他拿手的固定镜头和极富表现力的光影之外,还引入了非常有趣的歌曲元素,你也许看过迪亚兹,但肯定没看过这样的迪亚兹。
此外,主竞赛单元还将极具争议性的片子纳入其中,试图引起人们的关注和议论,比如瑞典影片《房产》就被一些影评人称为本届电影节“最丑陋的电影”,但在一些人眼中,这部影片高超的手法却足以让它成为本届最佳。总而言之,这就是柏林电影节,一个并不惧怕争议,不会刻意追求美好,也不会极力隐藏邪恶的地方。
如果看腻了阿斯哈•法哈蒂式层次丰富却冗长的家庭伦理剧,不如到柏林,看看你从未体验过的伊朗重金属味社会问题喜剧《猪》;如果看烦了或悲惨或温暖的难民故事,不如到柏林,看看佩措尔德将二战流亡和当代难民汇聚在同一时空中进行讲述的《过境》,体验一下两个时代的人之间生发的奇情;如果看厌了不会说话、任人宰割的“玉子”,不如到柏林,看看一群野性十足的萌狗是如何在《犬之岛》中战胜了人类。
在柏林,你总会拍案惊奇。
没错,柏林电影节,仍然是那个敢于站在反面的少数派,是那个站在时代前列的先锋派。作为“欧洲三大”中的小弟弟,68岁的柏林电影节依旧容光焕发。
文| 圆首的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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