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日合拍动漫:花钱买成长,还是在路上的逆袭?
“和日本合作,优点是下限比较高,不捅大篓子;缺点是,确实慢,每一个项目要签下来的时长都很长。特别是在手头项目少,没有滚起来的情况下,就更慢了。”
作者 | 罗立璇
“我们希望能把年轻中国人的生活通过动画片的形式表现出来,但同时又要高于生活。像《冰上的尤里》里面的运动员在北京吃煎饼果子,还有吃火锅的场面。”
在《三声》(ID:Tosansheng)采访中,优酷动漫中心总监葛仰骞如此举例说明《侍灵演武:将星乱》的策划和制作理念。这是一部中日合拍动画,在策划过程中,他特意提出加入中国元素的要求。
2016年是中日动画合拍模式元年。一共有8部中日合拍的动画在今年上线,其中,腾讯动漫出品了3部,绘梦动画出品了2部,爱奇艺、优酷各出品了1部。
之所以选择和日本动画工业一起制作,最主要的原因在于中国本土市场在供需之间存在数量和质量的双重不满足。同时,中国的视频网站也在将合作模式升级——超越之前单纯地向日本电视台购买在线播放权——参与投资、主导制作,海外发行,进行全产业链开发。
《三声》(ID:Tosansheng)在采访中了解到,以优酷和爱奇艺为例,两家公司都是在2015年年中时间便开始进入各自项目的制作阶段。如果算上筹备和对接的时间,则可以向前延伸到2014年。
实际上,如此选择的原因不仅仅是追求商业利益和内容诉求的最大化,也是因为在流程上需要更多地保险措施。随着今年监管部门政策的趋于严格,特别是对于“先审后播”规则的强调和引进手续的复杂化,有中方资源和色彩的内容引进或许会享受某种优惠。
普遍规律来讲,一部动画的制作和变现流程可分为:投资筹备-企划-制作-销售/播出-IP衍生品开发。在其中,中方优先寻求合作的关键,正是制作环节,也是中方需要很多时间完成学习的部分。
“中国动漫制作公司现在有两个问题:一个是操作模式。同样一个项目,我们是在作坊式的公司里面完成的,而日本已经可以工业化、工厂化和现代化操作。日本是切块操作的,所以项目经验容易复制,只有工厂化才能降低复制的成本;第二个是人才储备,中国的动漫导演,有的适合做’燃’一点的,但做剧情向的可能就不那么擅长了。”主管动漫创投事业部的爱奇艺副总裁杨晓轩对《三声》(ID:Tosansheng)说。
杨晓轩通过简单对比来说明制作环节的差异,“能做2D手绘做得很好、达到了国际水准的公司,中国大概不超过10家”。于是,在这场早已经开始并不断升级的合作中,处处可以看到在动画行业里经验较少的中方与习惯站在强势地位的日方之间,不断地适应和磨合、学习和博弈。
“选了他,就说明我认同这个是我想要的”
《侍灵演武:将星乱》发布会(蓝西装为葛仰骞)
“日本是创作中心制”,葛仰骞告诉《三声》(ID:Tosansheng),这种机制保证了对于创作本身的绝对尊重,“你一定要一开始都商量好了。一旦开始了创作环节,一切都应该以现场判断为主。不能到了后期才说’这个不行’、’我要换掉’。这会失去未来所有合作的可能性。”
对于现在国内的中日合拍潮,他觉得有一些项目“不怎么样”,因为“目的性太明确了”:“就是要用日本制作的名头,或者在日本上电视”。葛仰骞说,“找日本合作方,是因为他们可以实现我们上没有能力实现的动画表达,我就可以把精力放在导演、剪辑或者特效上。大家一起来做出好作品来,这个才对。“
根据葛仰骞的介绍,他在日本市场“是比较早谋求这个事的”。从2014年年底,他就前往日本通过朋友推荐看了一大堆公司,“都看疲了”。最后只剩下一年多的时间,再往下时间就很紧了,于是选定了制作速度比较快的皮乐(Studio Pierrot)。皮乐成立于1975年,是日本老牌动画制作公司,曾经制作过《火影忍者》和《东京食尸鬼》等著名动画。
在这场合作中,优酷是《侍灵演武》的主要投资方,而“出力”的部分主要交给负责联合企划的糖果盒动画和负责动画制作的皮乐。在整个制作的过程中,优酷都会安排工作人员驻守在制作现场,负责即时的沟通,随时解决帮助解决问题。“你不能指望在办公室出点钱,动动人头就把一个东西给做出来了。”
《侍灵演武:将星乱》
和日方合作是一个逐渐获得信任的过程。实际上,在最开始的接触过程中,皮乐曾想获得《侍灵演武:将星乱》在中国市场的商品化授权,通过其在中国的分公司皮乐中国来操作。但是这项动议遭到了葛仰骞的直接拒绝,“他们做得还没有我们好”。
随着合作的深化和具体化,皮乐意识到里中国公司在本土动漫商品化经营上比较接地气,反而将旗下其他作品在中国的商品化授权交给了优酷。
《侍灵演武》的最终成品长度为14分钟,这也不同于日本的通常规律。在葛仰骞看来,中国的互联网动画在十分钟以后的播放完成率已经下降。“日本人习惯在二十分钟里讲故事,而不会在十分钟里讲事,我们花了很多时间在前期上,漫画原作者白猫也参与很多编剧工作。现在日本方面也理解,一集只讲一件事,快节奏的效果还不错。”
这次合作也让优酷学到了许多东西。按照葛仰骞的话来说,“我已经把我能塞的中国人都塞进去了。”重要的是,向这套庞大而完整的流程学习,就知道在自己调适和组建的时候如何规避一些潜在问题。
例如,在未来优酷要推出的第二部中日合拍作品《少年锦衣卫》中,他们将专门分配人手把世界观统一成以明代历史为背景的完整的体系,“任何奇思妙想都应该被控制在这个范围内”。因为这样才能把故事线和真正的历史线联系在一起,讲一个合理的故事。
“虽然更愿意选择中国公司,但没有办法”
杨晓轩
“我们是真正的动画制作委员会”,杨晓轩说,“东京电视台是我们的第二大股东,我们的投资份额都比较平均”。
从日本人气游戏改编而来的《龙心战纪》,其制作委员会的成员有:爱奇艺、东京电视台、原游戏IP拥有方日本聚逸(GREE)以及香港代理发行商羚邦。正是由于东京电视台在委员会中拥有席位,《龙心战纪》的日本首播就放在了东京电视台,这是别的中日合拍动画目前尚未做到的。
制作委员会是日本动画制作的一种传统做法,具体是让不同公司加入委员会投入资金,降低风险。同时,通过让处于产业链不同位置的公司加入,有利于动画的进一步开发。比如说,在《龙心战纪》的制作委员会里,就有两个平台方、游戏开发方与海外发行方。
在杨晓轩看来,动漫是一个特别慢热的品类,但是其IP的生命持续周期很长,“做得好的能做10-20年”,所以需要开发方面多动脑筋。她说,“我不可能只是为了播出而制作内容的”。
对于动画内容的开发,杨晓轩从一开始就有着长远的设定,“播出只是开发游戏的一部分。”只要《龙心战纪》第一季有着还不错的表现,爱奇艺就会开始着手开发新的相关游戏,把热度带动起来,延续其生命周期,同时也使得“回来做第二季就方便得多。”
《龙心战纪》
爱奇艺在处理工作细节问题方面花费不少心思。“单磨合同我们就花了一年的时间”,杨晓轩说。最开始和东京电视台谈投资合同时,日方坚持要用日文合同。僵持了一阵,双方决定用相对公平的英文合同,还专门花重金聘请英文律所来进行翻译工作。
除了出钱以外,爱奇艺同样承担许多具体制作工作。根据杨晓轩介绍,从2014年9月份开始,制作周期一共花了15个月,除了原画交给日本公司Bridge制作以外,剧本和动画的制作都由中方完成,而Bridge仅仅是代工角色。这种分工让杨晓轩“不觉得是传统的中日合拍”。
让杨晓轩依然直接感觉到中国目前在动画编剧方面的极度欠缺。“动画都是在学生吃饭和交通的碎片时间看的,十分钟就要出高潮,不然留不住观众。影视编剧要慢慢铺垫,这在动画的载体上是行不通的。”但是日本动漫编剧团队的最初剧本也让她不甚满意,因为“太日漫化了”,不好在国际上发行。
这样的现状形成了某种两难困境:中国动漫编剧的水平有着明显距离,而日本同行的风格却不符合中国本土市场要求。经过了权衡以后,在2014年底,杨晓轩决定还是拿回来在中国进行制作,剧本进而打磨了超过半年时间,而剩下的制作又花费了半年。
在和日方的合作中,她同样感受到日本动画工业成熟的细化分工,落实到细节的严谨让她印象很深刻。“仅仅在配音环节,除了配音导演,还有音响导演、音效导演,给配音演员发的台本,都是仔细装订好,加上硬壳封面,里面还工工整整印好制作方的名字。”
即便如此,她还是希望能够在中国本土公司中寻找到合适的制作方,“放到日本代制,沟通成本相当高,需要解释剧本,解释中国网络上的东西是什么意思。我也希望能选择在中国的公司,但之前的确是比较难。这两年中国也有一些达到相当水准的公司了,但他们成本同样比较高,而且时间档期非常满,我们还在陆陆续续地谈。”
“爆买泡沫”?
实际上,中日合拍动画要在日本取得成功还有一段距离。
Anikore是一家日本的动画评分网站,以100分为满分,用户根据剧本、作画、配乐等多项综合打分。截止至今天,《龙心战纪》在Anikore的得分是52.6分,而《侍灵演武》的得分是47分。在该网站今年1月份票选出来的TOP 10榜单中,第一名《叛逆的鲁鲁修》得分是92.7分。不过,也有相当一部分的用户在评论中表达了对两部中日合拍动画中某些段落和设定的喜爱。
而在中国ACG评分网站bangumi中,这两部作品在得分也是保持在5分左右(10分满分)。葛仰骞坦诚《侍灵演武:将星乱》里关于中国元素的使用存在“取材还是不够彻底”的问题,他很欣赏日本花样滑冰动画《冰上的尤里》中对生活细节的讲究。
坦白地说,不是所有的合作都是愉快的。由腾讯动漫、绘梦动画投资和制作的《一人之下》的导演王昕就曾经指责过日本承制方效率低下,不接受中方的修改建议;但和腾讯动漫合作过《从前有座灵剑山》的日本动画公司Studio DEEN的工作人员也在推特上吐槽,该片的制作时间紧张到第9话制作前两周才召开作画会议,导致只有一周时间完成作品。以至于Studio DEEN调配不开人手,只有两个画师来完成一整话的内容。
“和日本合作,优点是下限比较高,不会说什么毛病都有,不捅大篓子;缺点是,确实慢,每一个项目要签下来的时长都很长。特别是在手头项目少,没有滚起来的情况下,就更慢了。”葛仰骞说道。
葛仰骞
不过,中国公司逐步寻求日本动画资源的布局才刚刚开始。从在日本购买版权开始,寻找日本的合作方一起出产作品,到在日本投资或成立企划公司,雇佣相应人才,都在谋划中。
在前文提及的糖果盒,是日本第一家由中国人创立的动画工作室,创始人是朱晓。在过去3年,糖果盒从原本的动画制作协力主营业务转型,以后将会主营中日两国合作的动画企划和投资业务。
根据今年10月份发表的《日本动画2016年产业报告》,日本在2015年整体动画产值比2014年增长了12%,达到了1兆8255亿日元,约1183亿人民币。但主要的增长是在海外市场,增长率达78.3%,收入有5833亿日元,约350亿人民币。
日本2015年动画工业收入分成比例
海外的收入的增长主要来源于中国视频网站以不同寻常的高价购入播放权,还有海外企业动画制作订单,被日本人称为“爆买泡沫”。
除了“爆买”以外,中国公司正在以高薪酬来招募日本的动画工作者。日本动画人福田纪之在2015年9月的《作为一个动画人而活》中写道,“在日本国内一幅原画的价格在 4000 日元左右,最近总有中国厂商来日本支付远超于日本国内水平的工资来找日本动画人制作动画……最近 TV 动画的不少提升到了 5000 日元一幅原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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