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微信•专稿|李云雷:石一枫的写作与“新时代文学”

李云雷 十月杂志 2020-02-14

再不点蓝字关注,机会就要飞走了哦

石一枫的写作与“新时代文学”

——读《借命而生》

李云雷

评论家、作家/李云雷


石一枫最近的中长篇小说引起了文学界的广泛关注,从《世间已无陈金芳》开始,他的《地球之眼》、《营救麦克黄》、《特别能战斗》、《心灵外史》、《借命而生》等中长篇小说,每一部都引来好评。但是评论普遍关注的是他小说的内容,而对他文体上的创造性较少关注。在这些作品中,除了《心灵外史》、《特别能战斗》标注为长篇小说外,其他小说都放在中篇小说栏目中发表。但是石一枫的中篇小说与其他作家的中篇小说有所不同,虽然中篇小说被界定为3到12万字的叙事文体,但现在作家的中篇小说大多在3、4万字,很少有5万字以上的,但石一枫的小说不同,他的中篇大都在7、8万字,稍微写的长一点就变成长篇了。在我看来,《心灵外史》、《特别能战斗》就是写长了的“中篇”),这样的写作似乎又回到了新时期之初,当时路遥的《人生》、张贤亮的《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等都是作为中篇小说发表的,为什么在“新时代”,石一枫又回到了“新时期”?这是一个饶有兴味的问题,一个简单的解释是石一枫对刚刚过去的“旧时代”有话要说,就像新时期之初那代作家有话要说一样,这些要说的内容在心中膨胀,在笔下膨胀,自然也表现为文体上的长度。


离我们最近的“旧时代”,大体可以界定为1978—2012年,也即从十一届三中全会到十八大召开的35年,从十八大开始中国进入了一个“新时代”。石一枫的写作是在新时代回望旧时代之作。面对波澜壮阔的改革开放史,几乎与改革开放同龄的我们这一代,该如何去描绘我们曾经置身其中的时代变迁?这对很多人来说还是一个未曾意识到的问题,石一枫却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努力与探索,或者说他凭一己之力在拓展着“新时代文学”的表现能力与表现范围,为我们提供了时代镜像的多个侧面。在《世间已无陈金芳》中,他写的是一个乡下女孩的进城史,其背后是90年代到新世纪的历史,在《地球之眼》中,他写的是一个底层男孩的奋斗史,其背后是“全球化”时代的中国,在《特别能战斗》中,他写的是北京大妈和一个北漂的故事,其背后是20年中国城乡的变化,在《心灵外史》中,他通过“我”与大姨妈近30年的交往,写出了普通中国人的心灵变化史,而在《借命而生》中,石一枫通过一个警察与一个逃犯近30年离奇曲折的故事,从另一个侧面勾勒出了时代、社会的变迁与城市化的进程。


《借命而生》的故事极具传奇性,“俩犯人被押送到看守所时,警察杜润东正为调动的事儿憋闷着”,这是小说的开头第一句,接下来我们看到,犯人许文革和姚斌彬逐渐赢得了杜润东的信任,他们瞅准机会终于从看守所逃走了,杜润东去追持枪的姚斌彬并将之逮捕归案,而许文革则逃了出去。姚斌彬被枪毙,杜润东也没能调回城里,此后四五年他一直在照顾姚斌彬的妈妈,也在追踪许文革的消息,他从偶尔的一张汇款单看到了许文革的蛛丝马迹,追踪到山西一家煤矿去,但是许文革极为狡猾,他几乎从杜润东的眼皮底下逃了出去。“1989年春,许文革因盗窃被捕,并与同案犯姚斌彬策划、实施了越狱,后姚斌彬被抓获。判处死刑,立即执行,许文革长期在逃。2001年春,许文革归案。”但是归来的许文革已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他归案是为了洗白,杜润东不想让他逃脱法网,但按照新刑法,“最后判处有期徒刑三年”,杜润东内心不认可这一判决,一心想探究许文革发家的真相,在许文革出狱后对他进行盯梢,但是在跟踪的过程中,杜润东的内心也在悄然发生转变,最后在厂子被拆迁,许文革想自杀时,他竟然扑上去救下了他……


小说在一个极为宽广的社会背景上展开,从1985年到2008年,中国发生了多么巨大的变化,置身于其中的每个中国人都在发生变化。小说的两个主人公杜润东和许文革是两个小人物,他们被裹挟在时代巨变的洪流之中,命运起伏不定,当初踌躇满志一心想调到市里的杜润东,在时光的流逝中被耽搁在郊区派出所,而许文革由一个盗窃犯到一个逃犯,再到一个成功者,再到一个被排挤出市场的失意者,更具传奇色彩。小说通过这两个人物及其复杂、变化的关系把握到了时代的变化,写出了小人物在巨变中的内心坚持与身不由己,让我们看到了一幅斑斓多彩的时代画卷。在写作中,石一枫借鉴侦探小说的模式但又突破了这一模式,小说中的悬念“是否能抓住逃犯”最初可以牵动读者,但是随着时光的流逝与时代的转变,这一悬念已转化为对二人命运的关注,由此侦探小说也转化为社会小说,更进一步,小说将对二人命运的关注转化为对他们之间的复杂关系及丰富人性的探讨,让我们看到了时代变迁中人心的复杂与单纯。在故事层面之外,小说还涉及到了1985—2008年之间法律的变化,土地政策的变化、风俗与社会氛围的变化、城市化的进程等诸多层面,石一枫将之与故事的进展巧妙地融合在一起,让我们在故事中看到了时代,看到了中国。


值得注意的是,和《世间已无陈金芳》、《心灵外史》等作品不同的是,在这部小说中,石一枫开始走出了第一人称“我”的叙述视角,而直接以第三人称全知视角叙事,这是叙述上的一个重要转变,也代表了70后一代作家终于走出了“自我”,摆脱了个人视角的局限,开始以更加客观、更加宏观的视角把握时代,这是石一枫的一小步,也是70后作家的一大步。相对于50后、60后作家的整体格局,70后、80后作家的一大不足是缺少宏大的视野,只会讲述个人的故事,对“自我”以外的人群与世界,既缺乏写作的兴趣,也缺乏写作的能力。石一枫从《世间已无陈金芳》开始,将自己的眼光转向更广大的底层人群,但是仍不能摆脱自我经验的局限,在小说中只能设置一个“我”作为中介,观察与描述世界,但是在《借命而生》中,石一枫将个人的视角隐藏起来,开始以第三人称叙述,但他的第三人称与一般作家只是讲一个故事不同,而是在故事中寄寓了他对时代重大问题的关注与思考。石一枫讲述的故事,以及他在文体、人称等叙事上的探索,不仅在同代作家中具有先锋性,而且对“新时代文学”的探索也具有重要意义。

选读2017-6《十月》•中篇小说(选读1)|石一枫:借命而生2017-6《十月》•中篇小说(选读2)|石一枫:借命而生
2017-6《十月》•中篇小说(选读3)|石一枫:借命而生
《十月》中篇|石一枫:《地球之眼》选读1《十月》中篇|石一枫:《地球之眼》选读2《十月》中篇|石一枫:《地球之眼》选读3作家有话说|石一枫:文学的“两个世界”作家访谈|石一枫:我就是一个传统作家周其伦:《地球之眼》,石一枫为我们打开的另一扇窗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