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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专稿︱林森:铁城闲言录——读马拉长篇小说《余零图残卷》

林森 十月杂志 2020-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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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森,1982年生,《天涯》杂志副主编,中国作协会员,现就读于北京师范大学与鲁迅文学院联办作家研究生班。作品见《人民文学》《诗刊》《钟山》《中国作家》《山花》《作家》《长江文艺》《作品》《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等。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小镇》《捧一个冰椰子度过漫长夏日》《海风今岁寒》,长篇小说《关关雎鸠》《暖若春风》,诗集《海岛的忧郁》、《月落星归》。曾获第二届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新人奖、海南文学双年奖等。


铁 城 闲 言 录

分裂

  马拉在酒局上的活跃,有时会让读他作品的人,产生某种奇怪的分裂感——在阅读《余零图残卷》这部长篇的时候,我就产生过这种困惑。马拉是那种在微信上时常以自黑为乐的人;马拉是那种约了酒局后,别人抢先买单,他就得一个晚上牢骚不止的人。在翻阅《余零图残卷》的时候,我发现这个小说文字讲究,连人名也经过了斟酌和打磨。作者为了那种庄重、方正的中年沉稳感,甚至把小说的每个段落都堆到五百字到一千字之间,大砖块垒砌的“铁城”便隐隐露出它浩大的面容。《余零图残卷》篇幅不长,可这种庄重感的出现,使读者感觉到,这部小说的背后,作者有意隐藏了很多表达,让一些本该正面出现的情节,全都退却到一场场中年男女的饮食欲望、品茗食蟹、问道寻佛之外,变作影子、且当点缀。于是,我便疑惑了,那个我每次见着就在喝酒嬉笑的马拉,和应该有一张国字脸才能写出《余零图残卷》的作者马拉,竟是同一个人?

虚和伪

  《余零图残卷》以南方城市铁城为背景,小说开场的那场“芒果雨”下得让人心惊,也把一群男女的身影,带入了异象笼罩的铁城。这个小说的几个主要角色,都围绕在铁城著名的文化人——“大师”顾惜持的周围,顾惜持作为一个连接点,把陶铮语、古修泉、姚林风、柳侍衣等人聚拢起来,互相有交集,又彼此离散。这些人从事不同行业,可身上都有那么一点“古雅”的追求。马拉给他们每个人,都安了一个雅致盎然洋溢古意的名字,这么多过分讲究的名字一起出现,已经显得有些做作了,但这却又是作者在给读者警醒——请拉开小说与生活间的距离。这些典雅到拗口的名字就像是一张张面具,遮挡了人物的真实内心,每个人出场,都很懂得礼仪、分寸,进退有序,反而建构起来一种大的“虚”来;这群饮食男女,越是拿捏有度,其表演的成分越强,背后的生活之伪越是强烈。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余零图残卷》是不是和《金瓶梅》《废都》等作品的气息有点相通?都是通过对世俗生活的精微的刻画,细部的无限放大,把整体全部消解了,我们所确信的日常逻辑,显示出了巨大的空荡荡,那种虚和伪便汹涌而来。虚和伪也不一样,伪是需要装扮,需要带上面具背负身份;虚是一种看穿本质后的空荡荡。我感觉,马拉在耐着性子、压着节奏写《余零图残卷》的时候,一定有些悲凉。

群像图

  《余零图残卷》是一组群像图,给每个人涂上一幅名画的背景,用名画本身的内容来暗藏、喻指人物的命运。《陶铮语移山图》对应《愚公移山图》,《古修泉夜宴图》对应《韩熙载夜宴图》,《柳侍衣簪花图》对应《簪花仕女图》,《顾惜持行旅图》对应《溪山行旅图》,马拉试图用一幅幅历史上的名画,来结构这个小说,名画和小说中的人物互相映衬。陶铮语原是警察,一场没法侦破的命案,让他饱受梦魇,他最后不得不当了“逃兵”,去从事了房地产行业。小说便是以他如何把一个楼盘推销出去这个主要事件,把所有人凝聚一起的。顾惜持在战略方面出了点子,古修泉负责具体战术的策划和实行,把一棵古树从一个村子里挖出、移来,安种在新楼盘里(即所谓的“移山”),作为“风水好”的标志,其后这棵树因为水土不服死掉了,可在古修泉强大的策划宣传攻势下,陶铮语的楼盘大赚特赚。这条明线之下,是每幅画所遮挡住的暗线,是每个人那不能为外人道的来路与心事。陶铮语走不出那个没法侦破的案子,而在小说中,那个凶手从小说一开场就暗示向“大师”顾惜持——当然,马拉曾当面否认了我的这个猜测,但并不妨碍马拉在小说中的暗示。古修泉好吃,他和姚林风的那场“虐恋”,极为惊心动魄,颇有“夜宴”的阔气、豪气、土气、蛮气。柳侍衣是风尘女子,和小说中的几个男人都有扯不清的关系,性感入骨之中又流露一种真挚。顾惜持像磁场,深刻影响着这一切,可他又都没有介入很深,以一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超脱模样,扮演着他的“大师”形象。在这个小说中,马拉当然是有野心的,他找到了一种可以让文字无比舒适的小说结构,每一章节的“每一幅图”,都是一个局部、都是残卷,组合成一组群像,却仍旧不是一个整体,仍旧是残卷的组合。

中年

  在《余零图残卷》里,马拉不急不慌,一切缓缓道来,在一场场饮食和寻欢之中,把一切交代得纤毫毕现又含含糊糊。马拉知道读者在关注什么,他很狡猾,故意闪躲、错开,绝不顺着读者的关注点前行,比如小说开场的那个命案,并没有最终揭开,反而随着小说的叙述,变得越来越淡,犹如笼上一层雾。即使作为主要事件的“移树卖房”,也是在一场场酒席的觥筹交错间往前推进。一般来讲,书写一群所谓中年“文化人”,开口闭口“大师”,时时谈佛论道,操着一个个装得要死的姓名,很难不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生出某种不适的油腻感。《余零图残卷》中的这群中年男人,无论把名字取得多文雅、无论谈吐如何像饱读诗书、无论多么想透露出一点超脱于世俗,他们都不过在干一些没那么光明正大的事——偷情、涉黑、卖春以及有点像行骗的一场营销策划。按照我们惯常的认知,这个故事应该写得无比夸张,像漫画、像周星驰,用充满嘲讽的语调,才能把这群人千方百计要藏住的那部分给揭示出来。但马拉没有,马拉以严肃的面孔,庄重而又带着悲悯的心态来书写这群人,不外乎他感知到了人性方面的共通之处,不外乎他感觉到了,这群从一场场豪宴、一次次欢场、一幕幕战局中出入的男女,其实也是在现实当中挣扎的每个人。马拉写这个小说,也在冒着很大风险,他得面对阅读者的质疑:以这么认真的态度去描摹一群本只该获得嘲讽的人物,莫不是作者也是那样的中年油腻男?对于这一点,马拉是很清楚的,可他还坚持如此,不外乎在心疼自己的某一部分——他不也是在人前装不正经,独自面对电脑屏幕写作时,又板着一张严峻之脸的双面人吗?说到底,这部小说更像是马拉的文学宣言:“不管你们怎么看,我马拉对待写作,是极其严肃的。”为了这个宣言,他有些迫不及待地以某种中年写作的模样出现,这几年,他保持着每年一个小长篇的量,他拥有强大的意志,在不错过任何一次酒局的情况下,仍旧能回到电脑前坐下,进入写作的状态——这绝不是年轻作家所能有的自制力。1978年出生的马拉,2018年四十岁,他的不惑之年来到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男女图鉴

  一个个没前没后的男男女女,在铁城这个凌乱的戏台登场,然后匆匆离去,留下了一个个背影。日本的网络剧《东京女子图鉴》流行之后,国内很快出来了《北京女子图鉴》,在此化用一下,不外乎觉得,马拉才是真正用一幅幅图,来“鉴定”了他眼中的铁城男女。所谓铁城,难道仅仅是现实里马拉所生活的中山市的旧称吗?小说本身所带来的误读,更会让人觉得,“铁城”其实成了当前这个时代的隐喻,铁城里永远遮遮掩掩的谜,也是当前的时代困境。马拉不仅图鉴了男女,也试图图鉴时代。

铁城

  老实讲,我试图想找出这部小说想表达的主旨,可它永远藏着,永远不露出一张清晰的面容——那便是所谓“残卷”的意思?所有的世事、所有的人心,并非一张完整的全景图,而是错失了重要信息的残卷,真相全被掩埋。而且,当我试图从这个小说里,找到什么是“余零图”的时候,发现也是一场徒劳,除了题目,小说中再也没提过这三个字。何谓“余零图”,永远是个谜。当小说的章节,以一幅幅图切换的方式滑过,一个又一个人登场,却并没有看到哪个人有我们所期待中的结局。顾惜持最后的死结束了这个小说,但怎么死?为何死?柳侍衣为什么跟她姐姐通电话时讲了那么一句话?全都成了谜。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呢?马拉试图揭开铁城所笼罩的“铁幕”下的一角,却终于只在瞟了一眼之后,铁幕再次落下,眼前仍旧是坚硬凌厉方正神秘的铁城。


2018年9月7日

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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