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余静如，出生于江西，现居上海，2014年开始发表小说。小说散见于《钟山》《西湖》《十月》《小说月报》等杂志。亦有散文、评论发表于《新民晚报》《北京青年报》《文汇报》等等。2018年中短篇小说集《安娜表哥》由译林出版社出版。获有钟山文学之星奖，西湖新锐文学奖等。
余静如
传统文学中，短篇小说、中篇小说和长篇小说各有不一样的写法，其中短篇小说，最体现作者构思和机巧。缺乏构思和机巧，短篇小说很难成功。而长篇小说则不然，它需要更完整的人物、更充实的内容，还要讲意义。短篇小说，有时候不承担太多使命，足够好看就已经很了不起。很少有作者，能同时将中短篇和长篇都驾驭得很好。缺乏天赋的作者，通常很难完成一个优秀的短篇，却有可能通过经验与训练，慢慢磨出一部还不错的长篇来。而天赋型的作者，起初往往在短篇小说的创作中展露苗头，短篇小说写得灵气十足，但一到了长篇，和他的短篇比起来，总会有拉拉杂杂、笔力不逮的时候。从好的短篇到达好的长篇，需要恒心、体力和耐力，需要顿悟之后的一次次磨砺。在众多作者之间，也存在着偏向“短篇”型的作者，和偏向“长篇”型的作者。此处的赵雨，便属于前者。赵雨目前发表过的作品，几乎都是短篇。《鲇鱼》是我看过他的短篇中最好的一篇，完全展示出他的长处。他善于烘托气氛，制造戏剧冲突，《鲇鱼》的第一段中，小说中的主要人物便悉数登场，主人公母亲的男朋友是个健身教练，主人公的父亲喜欢捕鱼。当他母亲搬出去和男友同居那天，他父亲仍然要去捕鱼。“好像那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事。”这个开头很不俗气，暗示出后文的种种展开和冲突。几个人物的形象也很鲜明地立起来。接下来的一段父子对话，将父亲的形象更深入一步，当“我”对父亲抱怨母亲的男友时，父亲却为这个男人说话，说他“手上的肌肉很酷”。“父亲”这个角色，显然是这篇小说的重心，在开篇不到一千字的篇幅里，父亲一个“谜语”般的形象已经出现，勾起了读者的好奇心。而看起来温和、善良的父亲，在钓上一条死狗之后，突然“脖子上一根青筋暴起”，骂道：“太他妈欺负人了。”随着下文，父亲遭遇罚款，险些被送去公安局，母亲的男友则以一个施救者的身份出现。“父亲”的形象也渐渐完整地展现在读者眼前——一个现实生活中极其狼狈的失败者、弱者。对于父亲的失败，儿子却有着不一样的看法，儿子认为父亲是一个“心思异常缜密、感情非常敏感的男人，应该去干一些和脑力有关的营生，但生活简直把所有粗活抛给了他”。这样的评价，看似正确，但更像是一个儿子出于情感为了失败的父亲找出来的一个理由、一条退路。小说中诸多的细节，都展现出儿子对于父亲的同情、爱与不解。而小说结尾处，母亲衣橱里的死狗，暗示着父亲不为人知的一面，儿子死死抓住的那条鲇鱼，也和前文中父亲年轻时放掉的那条大鱼呼应起来。这篇小说，很难用几句话说清它的主旨是什么，但由于作者成功地塑造出了几个人物，尤其是“父亲”这个复杂的形象，便给予了小说很大的阐释空间。赵雨完全通过人物的动作、行事与对话来展现这一切。至于作者自己的观念，很好地隐藏在叙事的背面。“父亲”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作者以一个谜题开端，又以一个谜题结束。阅读之后，“儿子”的伤感仍然在文末徘徊不去。这便是小说的成功之处，当人物被塑造好，他背后的寓意自然会出现。而不被赋予唯一的答案，也是谜题的魅力所在。在另一篇小说《药厂》中，赵雨仍然发挥了他的长处，只是有些“发挥过度”了。赵雨擅长给人物和场景赋予故事性，这一点，在《药厂》中表现得更加明显。《药厂》的开篇仍然传递出一种强烈的“戏剧性”——一个孤独的看门老头、三条狗、一具逼真的骷髅架子。但他并未止步于此，下一个场景更令人心惊——四个老头在一座荒园中进行一年一度神秘的聚会，谁都说不出确切的原因，但这样的聚会坚持了十五年。接下来作者将焦点具体放在了人物“老蒋”的身上，时间退回到三年前的一场斗殴，老头们各自说起当年的故事，更多富有戏剧性的情节一个接一个涌现。很快作者又将焦点转回到“你”这里，“你”的名字叫王小超，是“我”的同学，是一名警察，“你相信你的命中有一件大案等着你”。线索指向他找到了这个老头们聚会的荒园里，也就是老蒋所在的园子。在一个短篇小说中，密集地出现新的人物和事件是一件很不妙的事情，因为很有可能圆不回来。短篇由于篇幅所限，如果出现太多的焦点，便会导致失去焦点。即便最后圆回来，也往往顾此失彼。因此，《药厂》中并没有出现一个像《鲇鱼》中的“父亲”那样一个令人感伤又印象深刻的角色，更像是作者制造了重重迷雾，让自己与读者一并迷失于其中。不过有趣的是，《药厂》这一篇小说，倒是让赵雨展示出一种结构长篇的可能，如果他有耐心，完全可以将这一个短篇中的每一个人物，细细打磨，让他们都成为《鲇鱼》中的“父亲”或是“儿子”，让每一个人的每一段故事都精彩纷呈。赵雨在小说之中构造一个又一个谜题般的人物，看得出他在写的过程中也在享受着叙事与虚构的“乐趣”。这样的作者，写出来的东西，通常也是有趣的。点击“阅读原文” 订购《十月》新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