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5《十月》·诗歌|林莉：虫鸣与旷野

林莉，诗文见各报刊杂志，出版诗集多部。曾参加诗刊社第24届青春诗会。获华文青年诗人奖、红高梁诗歌奖、扬子江诗学奖等。

虫鸣与旷野

林  莉

野  鸭

最先看见的是乌桕、苦槠

在岸边，被风吹红或变黄

接着是一溪清水

自在流淌

这时，世界是宁静的

直到一只野鸭的加入

不，是两只

它们互相啄洗羽毛

间或叫唤一两声

当一只野鸭离开了另一只

消失在茫茫水面

一层毛茸茸的

清冷波纹

撩拨着泥土松软的堤岸。

月  亮

有什么在凝视着我

跟随着我

偶一抬头，看见高处

一轮月

饱满而明亮

我穿过一棵樟树，它就

穿过一棵樟树

我停下来

它便泊在树影里，一动不动

我微笑着

低头继续走着

再抬头

它已隐身

那是在春天

一个深夜

在空寂无人的路上

月光透过

刚刚生发的香樟树冠

默默尾随我走了很久

那时，整个夜晚充满了

樟树和月亮

孤独的气味

我的脚步变得轻盈

仿佛不经意中接受了月亮安静的喜欢

鸟

我听见了它的叫声

隔空传来

圆形的音符，清亮、忧伤

使得它从众多的鸟鸣声里

区别出来

那时，我正从湖边走过

对岸，是一片枫树林

我停在湖边

聆听、寻找

但湖面空空荡荡

在微风中泛起寂静波纹

枫树油亮，并没有多余的事物存在

时间仿佛消失了

就连我也要从湖边离开

它存在吗？真实吗？

难道仅仅是

孤寂宇宙中的一个

充满悬念的留白

在某个瞬间出现，确切又模糊……

荠菜之诗

你喜欢的荠菜又回到大地

但一同挖荠菜的人已走了

你喜欢的荠菜已摆上餐桌

但愉悦的唇舌和味蕾已消失

你喜欢的荠菜被春风吹拂着

但热烈的凝视已冰凉

你喜欢的荠菜绿得令人想哭泣

但流泪的眼睛已闭合

你喜欢的、想哭泣的

荠菜，荠菜。被春风吹回大地……

黄  昏

有倦鸟归巢

叽喳声灌满弧形的天空

也总有大河奔涌，在霞光中

向前，拐弯，一点也没有

停下来的念头

在人世的每一天

你怎样不知疲倦地爱着

鸟鸣和流水，心底洋溢着欢欣

又如何挽留这渐生凉意的暮色

晚风正把奔忙的一生

吹向更空阔的旷野

夜行火车

山脉、河、沉寂的栾树

黑暗中

它们如同一些

深情挥手告别的人

一闪而逝

我在火车里

默默看着它们

在冬天，它们剔除了多余的枝节

光秃秃的

陷入一种清晰可辨的枯萎之美

车厢中的人们

已经睡去

在一个又一个的下一站

抵达自己的目的地

我只想靠在窗边

那样坐着

仿佛是从遥远的古代开始

再一次将山脉、河、沉寂的栾树

一一经过

宿赣江源

波涛阵阵

一会儿近在枕边

一会儿又远到茫茫天地间

一整夜

我都听到，章江、贡江合抱和分支时的

孤独与心跳

一整夜

两条河，替人类经历着万古愁

爱别离

群山之间

上山途中，奇妙来自

一种暖洋洋的轻快情绪

瞧，多少万年过去了

松、槭、蕨、蓝尾鹊

迎面而来

在崖边一块山岩上坐久了

一只蓝尾鹊空茫的叫声

着实令人出神

当我们一身苍翠，从云霞

中钻出来

山下湖泊中群山倒影恍惚

风把进山的路又递了过来

访古驿道

在一个小村庄

我们找到了它

青石已磨损，苔藓和婆婆纳

从石缝中蔓延而生

几棵古樟，远远斜伸过来

麻雀依然在这里跳跳停停

但已没有了昔日的战马、英雄

也没有了迁徙和征程

一条青石小路，留在山野

在时间的更迭中

回到了路的本身

不再局限于任何历史、事件

静静地，蜿蜒、向前，

走得很远很远

此刻，路中间的一块陈旧青石上

露出了几个模糊的字迹

“往小布、黄陂——”

春 日

这一日

可效古人，郊外踏青祈福

鞭春牛、食春饼、簪春花

也可和父亲们一起

来到田地里，挑走一棵

长得最好的白菜，连根带泥挖出

用红纸条拦腰系好，放上灶台

上香、鞠躬、燃放鞭炮

这一日，万物初始，人世乃新

在古老的仪式和秩序中

风吹来了

泥土味的气息

荠菜花

回到溪头的脚步声

清 明

正是春意盎然时节

油菜开始结籽

田野里，几个农人在割红花草

也有的在翻耕新地

种上花生

远山隐隐，高低起伏

从这朴素的山水间走过

行人怀古远思

牧童和一个杏花村

以及消逝的先人们

重现心头

之后

电光闪

桐花落了一地白

细雨中，生长和消亡同样从容

树的疑问

你在一盆炭火前回忆过青春吗

你于树干上刻过一个名字吗

你望着树杈上的鸟窝，发呆过吗

你遭遇过一边是果实累累的喜悦

一边如落叶纷纷的悲伤吗

当你来到一棵树下

腐叶满地，一只死去的喜鹊

会让你战栗吗

你听过树木披头散发的请求吗

你看见过一棵树

一半枯萎，另一半还在开花吗

你会像树木那样孤独爱着

不发一言，直到

青苔慢慢爬满身体和思想吗

你能如同一棵树

被雷劈过，还耐心活着等待着吗

即使轰然倒地,也要在枯朽中

袒露一地黄金

目录

……

中篇小说

水落石出/005  刘  汀

一千零二夜/045  杨映川

文 石/096  于 坚

桃子是怎样长出来的/188  崔玉松

短篇小说

传声筒/073  王苏辛

天坑/110  劳 马

你会游泳吗/117  赵 卡

风和马和牛的故事/125  赵志明

散  文

人在芦墟/147  荆 歌

废墟之上/207  刘星元

小说新干线

巴黎来客（短篇）/159  三  三

即兴戏剧（短篇）/173  三  三

我没有去过巴黎（创作谈）/183  三  三

瓢虫的凝视：关于三三的两篇小说（评介）/185  李  壮

器官列传

那危险的嘴哦/132  敬文东

读与被读

《安娜·卡列尼娜》中的细节/088  刘文飞

大地之事

大江小河/214  黄恩鹏

诗  歌

莫须有的脸/224  胡 弦

旅行笔记/227  孙文波

行密传/230  聂 权

冬夜里的春山/233  薄  暮

虫鸣与旷野/236  林  莉

阳光很直，直到消失/239  昆  鸟

艺  术

封  面  山水之地［布面丙烯］  陶 彬

封  二  秋意［布面油彩］  薛广陈

封面设计  赵平宇

篇名题字  林  森

悦-读

点击阅读原文，购买《十月》新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