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智库：在中美之间骑墙将越来越难
导 语
近年来，随着中美博弈的全面展开，有关其他国家是否、如何在中美之间选边站的讨论越来越多。在美国的施压下，一些原来保持中立的国家在一些关键问题上的立场开始出现动摇，但它们也不得不顾及夹在中美之间的利益得失。在实施对华脱钩的对抗性政策过程中，拜登政府为了安抚盟邦，多次宣称美国不要求它们选边站。但7月12日，曾在美国国务院和国家安全委员会任职、现担任美国跨党派智库新美国安全中心（Center for a New American Security）首席执行官理查德·方丹（Richard Fontaine）在《外交事务》发表题为《在中美之间骑墙的迷思》（The Myth of Neutrality）文章称，各国在中美之间的骑墙态度不可能持续太久，尤其在技术和国防等领域，它们面临选边站的现实选择。
他认为，美国与中国竞争的现实是各国最终将不得不选边站，美国应该放弃伪装，承认这一点，并想办法帮助其他国家做出“正确选择”。以下为文章的主要内容：
随着中美竞争的加剧，其他国家越来越多地面临着在中美之间选边站的两难困境。这不是大多数国家希望做出的选择。在过去的几十年里，其他国家从与美国和中国的关系中获得了安全和经济利益。它们知道，一旦加入一个立场一致的政经集团，就意味着放弃从与另一个超级大国的关系中获得重大利益。
欧盟首席外交官博雷利（Josep Borrell）在2022年“布鲁塞尔-印太论坛”上说：“绝大多数印太和欧洲国家不想陷入一个不可能作出的选择”。菲律宾总统小马科斯（Ferdinand Marcos, Jr.）在2023年指出，他的国家不希望世界分裂成两个阵营，致使各国选边站。许多领导人也表达了类似的观点，包括新加坡副总理黄循财（Lawrence Wong）以及和沙特外交大臣费萨尔（Faisal bin Farhan al-Saud）。他们向中美发出的信息是明确的：没有哪个国家愿意被迫在两个大国之间做出二择其一的决定。
美国赶紧向其盟友保证，它也抱有同样的感受。美国国务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在6月的一次新闻发布会上说：“我们不要求任何人在美国和中国之间做出选择。”美国国防部长劳埃德·奥斯汀（Lloyd Austin）在新加坡香格里拉对话会上发表讲话，坚称美国“不要求人们或国家在我们和另一个国家之间做出选择”。白宫外交政策发言人约翰·柯比（John Kirby）在4月重复了同样的观点：“我们不是要求各国在美国和中国、或者西方和中国之间做出选择”。
的确，即使对最亲密的伙伴，美国也不会坚持要求它们孤注一掷，做出“全赢或全输、我们对抗他们”的选择。鉴于包括美国在内的所有国家都与中国有着广泛的联系，试图打造一个一致的“反华集团”是不太可能成功的。即使是美国也不会加入这样的权力安排，因为这要求它结束与中国的经济关系，这将让美国付出巨大代价。
但各国的骑墙态度可能不会持续太久。当涉及到包括技术、国防、外交和贸易在内的一系列政策领域时，中美双方确实在迫使其他国家选边站。各国将不可避免地陷入超级大国的竞争，它们将被要求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跨越界限。中美竞争是当今世界不可避免的特征。美国不应该继续装腔作势，否认这一点，而是必须努力做出正确的选择，使其在其他国家面前尽可能地具有吸引力。
你要站哪边？
近年来，随着中美竞争的加剧，各国越来越处于不得不做出选择的尴尬境地。特朗普执政时期，美国强力施压盟友放弃华为5G网络。多国政府私下担心，禁止华为将会激怒中国。作为回应，美国态度更加强硬。特朗普政府甚至向波兰暗示，如果华沙与华为合作，未来美军在波兰的部署将面临风险；美国政府还警告德国，如果柏林欢迎华为合作，美国将限制同德国的情报共享。不久之后，中国驻德国大使承诺，如果柏林封禁华为，中国将对德国公司进行反制。作为欧洲最大的经济体，德国被夹在其两大贸易伙伴之间。
拜登上台后这一趋势仍在延续。拜登政府的《2021年芯片与科学法案》为美国和外国半导体制造商提供了约500亿美元的联邦补贴，让它们在美国生产芯片，前提是它们十年内不会参与任何可能扩充中国芯片产能的“重要交易”。2021年晚些时候，拜登政府单方面对中国用于超算的高端半导体实施出口管制。最初，荷兰和日本作为两个向中国出口芯片制造设备的主要国家，并没有参与这项新举措。但它们很快就被告知要出台和美国政策相匹配的限制举措。到2023年初，日本和荷兰向美国低头，这样做了。
自那以后，这些行动和相关的反制一直在继续。在美国实施限制几个月后，中国禁止在国内关键几件设施项目中使用美国美光公司（Micron）生产的半导体。美国立即要求韩国不要填补任何供应缺口，因为韩国的芯片制造商在中国运营着主要的“晶圆厂”，即芯片制造设施。反过来，中国政府限制了用于半导体制造业的关键金属的出口。中国官方媒体在发表声明时谴责了使用这些金属的国家之一荷兰。
零和游戏并不局限于经济决策。2021年，美国获悉中国正在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建设一个港口设施。拜登政府担心中国打算在那里建立军事基地，随即向阿联酋政府施压，要求其停止该项目。据报道，拜登警告阿联酋总统穆罕默德·本·扎耶德，中国在阿联酋的军事存在将损害两国的伙伴关系。阿布扎比暂停了中国的建设，但最近，《华盛顿邮报》报道的泄露文件显示，该设施的建设已经重启。作为回应，美国康涅狄格州联邦民主党参议员、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中东小组委员会主席克里斯·墨菲誓言反对美国向阿联酋出售武装无人机。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鲍勃·梅嫩德斯补充说：“我们在海湾地区的朋友必须做出决定，特别是在安全问题上。他们想向谁求助。如果是中国，那么我认为这是一个大问题。”
印太地区国家面临着自己的选择。2017年，在与朝鲜关系日益紧张之际，美国要在韩国部署萨德防御系统。这些导弹将部署在韩国乐天集团提供的土地上。中国警告韩国政府不要接受美国这一部署，担心其雷达会让美国追踪到中国境内的军事活动。中国坚称，“无法理解或接受”这一部署。中国驻首尔大使警告称，韩国允许安装萨德可能会破坏与中国双边关系。果然，在韩国完成了萨德的部署后，中国进行了报复。中国旅游团被禁止赴韩旅游、乐天在华门店被关闭、韩国演艺人员被拒签、韩剧被从中国互联网上删除。一些强制性经济措施今天仍然存在，该导弹防御系统也是如此。
一次又一次，各国政府被迫作出涉及实际成本的选择，如果有选择的话，它们宁愿避开这些选择。随着中美竞争的加剧，不可避免的困境只会越来越多。在努力分离和保护技术供应链方面，它们面临的困境最糟糕。拜登政府表示，希望在半导体、量子计算、人工智能、生物技术、生物制造和清洁能源技术的开发和生产方面超越中国。要做到这一点，华盛顿需要在每个领域建立国内能力，并限制中国领先的能力。拥有特定能力的国家将被夹在中美之间，中国想要这些技术，而美国则想尽量减少中国获得这些技术的机会。
类似的零和博弈也适用于中国扩大其国际军事存在的行动，这不仅仅局限于阿联酋的港口。中国已经在吉布提和柬埔寨建立了军事基地和设施。据报道，中国已在赤道几内亚、所罗门群岛、瓦努阿图和其他地方寻求增加设施。正如在阿联酋所做的那样，美国将反对中国推进这种目标，并向第三国施压，要求它们拒绝中国的建设和部署。这场拉锯战在太平洋岛屿尤为激烈，因为中国军事力量在区域的扩张可能会限制美国海军的行动自由。中美已经在争夺太平洋岛国的“忠诚”，尽管在马绍尔群岛、密克罗尼西亚和巴布亚新几内亚等国的竞争迄今为止带来的是一场“竞购战”，而不是一系列被迫的“选边站”。
和美国一起更好？
美国应该让各国在最重要的问题上更容易地支持它。华盛顿首先应该对中国方案向其他国家提供现实替代方案。美国称，如果这些国家使用华为技术，就会切断同它们的情报共享，这种威胁是无效的，因为华为以比西方其他任何公司都低的成本提供一体化的5G网络。然而，当华盛顿与盟国合作提供有意义的替代方案时，各国会开始重新考虑。在稀土矿产、太阳能电池板、某些化学品等领域，只有在各国以合理成本获得其他资源的情况下，才能实现对中国供应的多样化。美国不能为中国制造和生产的一切产品提供替代品，在大多数情况下，美国也不需要这样做。相反，华盛顿应该确定国家安全风险最大的领域，并迅速与合作伙伴合作开发替代方案。
美国还应尽可能避免要求其他国家损害它们与中国的经济关系。有时，这样做是不可避免的，比如美国打造半导体联盟或领导其他政府对华实施制裁时。但这种联盟应该是小范围的。如果美国将其他国家与中国的贸易和投资置于重大风险之中，美国将很难赢得盟友。在出口管制、对外投资审查、供应链多样化和技术分岔等方面，美国要想赢得朋友和盟友的支持，做的少反而收获多。
最后，如果华盛顿希望各国与其合作以对抗中国，它必须表现出更大的存在感和承诺。一些国家可能愿意付出代价，冒着被报复的风险与美国合作，但前提是美国要与它们站在一边。然而，有一种感觉是，当形势变得艰难时，美国将缺席，不做承诺或无能为力，这将促使它们倒向中国，或者干脆默许中国的喜好。因此，美国必须依靠持续的外交接触、贸易协定、重申的防务承诺、军事行动以及广泛的发展援助，特别是在印太地区，以安抚那些怀疑美国持久力和担心中国实力的国家。
对各国而言，鱼与熊掌不能兼得。选择的时刻已经到来。各国将不得不决定是站在或偏向美国一边，还是站在或偏向中国一边。美国不应该急于向各国政府保证不会让它们选边站，而是应该接受这一现实，帮助它们做出正确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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