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整近一年，全美最大美术馆重新开放，这里秘藏着怎样的中国顶级国宝？
费城艺术博物馆
费城艺术博物馆（Philadelphia Museum of Art）是美国最大的美术馆之一，收藏了不少亚洲艺术品，包括中国和日本的瓷器、佛像、书画、家具、雕刻，手工艺品也较多。经过十个月的整修重建，费城艺术博物馆的中国展厅已于近期对外开放。和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和芝加哥艺术学院以及波士顿美术馆比起来，费城艺术博物馆相对逊色，不过该馆顶级而又雅致的中国文物艺术品收藏，依然让人惊叹。尤其是一些中国国宝级文物，在特殊年代阴差阳错流失海外的经历，让人读来更是唏嘘不已。
十九世纪中叶，随着两次鸦片战争的硝烟，中国的大门已经被不情愿地缓慢打开。于是清政府也尝试着主动融入国际交流，1876年，是美国建国一百周年大庆。那一年，美国也第一次主场举办世界博览会，地点就在费城。这次博览会，中国人都有低调参加。当时中方参展作品除了常见贸易对象如漆器、牙雕、丝绸与陶瓷外，还出现珐琅、木雕、青铜、绘画与玉器等，制作年代从古至今皆有包括，且一律公开贩卖。
同样是1876年，位于费城本杰明·富兰克林公园大道的西端的费城博物馆成立。面对这些价格不高的东方异域情调的文物艺术品，费城博物馆当然没有错失良机，馆方借此机会购藏不少作品，奠定自身中国文物收藏的基础与方针。所以算起来，费城博物馆是最早收藏中国文物的美国博物馆了，只是后来掌舵者的趣味趋向导致其东方收藏逊于今天鼎鼎大名的大都会、波士顿、纳尔逊等博物馆。
但是，费城博物馆的中国文物仍然相当可观。它的基础建设，归功于兰登·华尔纳（Langdon Warner，1881—1955）。他于1917年成为费城博物馆馆长，之后在馆内一手建立东方艺术（Eastern Art）部门，开始以严肃态度与系统方式收藏中国文物。
中国人对华尔纳的印象不太好，因为这位美国人在中国西北尤其是敦煌莫高窟采用暴力手段揭取壁画还有造像，至今，莫高窟仍有他当年造成的不可恢复的损伤。
华尔纳（Langdon Warner，1881—1955）
早在1902年，华尔纳就发表声明说：“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俄国人,已大规模拓展了人类的历史知识，还顺便从中国新疆带回了不朽的历史杰作，以此丰富自己的博物馆。在那方面，美国人没有任何贡献，几乎已成为令人备感耻辱的一件事。”
他的声明宣告了美国新一轮疯狂收藏中国活动的再次启动。当时，华尔纳已经是宾夕法尼亚州艺术博物馆(今天的费城博物馆)馆长。他以充满乐观的语调为自己的声明收尾：“即便在一处没有任何收获的遗址开展工作，也不会浪费多少时间中国那片区域如此广阔，我们寻求的信息如此多种多样，我们几乎不可能一败涂地。我们应在地上、地下全面开展工作”。
兰登·华尔纳人高马大，蓝眼睛，红头发，是一位讨人喜欢，如同斯皮尔伯格影片中充满冒险精神的主人公那样的学者。20世纪20年代，他曾两次率队前往中国。据说，他是电影《夺宝奇兵》的人物原型之一。对东亚艺术的偏爱，源于他老师冈仓天心的言传身教。后者是波士顿美术馆的中日美术部主任。
华尔纳到敦煌之前，斯坦因和伯希和已经先行洗劫一番。他不甘心空手而归，于是想强行带走一些东西。那时候天寒地冻，从洞窟墙上揭取壁画相当不易。
华尔纳揭走的壁画，©福格美术馆
华尔纳写到：“胶水总是在墙上冻结，而不是渗入壁画里面，即便我事先用热水把胶水摊薄了。未及把胶布摆放到适当位置，它已彻底冷却总而言之，我的希望渺茫。”最后，华尔纳用毛毡和纸，将粘下壁画的胶布层层包裹，外面再用绳子捆绑。华尔纳在敦煌所有活动的费用，是向王道士捐赠150美元。“那只是一笔巨额小费其中还包括了我们的食物、牲口草料，以及王道士对我进行的心灵引导服务。我考虑让福格艺术博物馆支付那笔心灵引导费在我未去哈佛学院礼拜堂期间尤为如此。”
事后证明，华尔纳当年揭走的其他大部分壁画因技术原因根本没有希望恢复原状，因为其“图像特征已被彻底破坏。”
但是，华尔纳仍从敦煌带回的真正精华之作，是一尊一米高的唐代彩绘观音像。为了得到它，他用锤子，将其从基座上敲打下来。
被华尔纳锤走的唐代佛像，©福格美术馆
华尔纳回忆到,他们用了“5天时间,从早干到晚。而那5个夜晚，则是对自己所作所为绝望和悔恨交加之夜”。把那尊观音像装车前，华尔纳充满深情，用自己的内衣包表塑像，以应对返回北京的18天旅程。“虽然我在返程时缺少内衣和袜子”他在报告中写道，“但一想到那些东西在发挥作用在使那尊塑像的肌肤鲜活光滑，以及颜料残片免遭损坏，我的内心就备感温暖。”在质问了王道士及其助手，并“洗劫”了藏经洞后，华尔纳和他的翻译确认，那里再没有留下什么卷轴画或手稿了。于是，他们拔起营寨，打道回府。
不仅在探险途中为馆方征集到稀有的出土古代珍品。回国后，他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为博物馆结交许多重要的赞助者与收藏家。基于这些有利条件，费城艺术博物馆逐渐成为美国地区典藏中国文物的一流机构。之后，华尔纳之后转任哈佛大学福格艺术博物馆东方艺木研究员。
馆方聘任的数字东方艺术策展人如赫拉斯·杰恩（Horace H.F.Jayne，1898—1975）、卡尔·舒斯特（Carl Schuster，1904—1969）与珍·戈登·李（Jean Gordon Lee，1919—1997），都具有专业素养和前瞻远见，相继为馆方收藏各类型的名品佳作，包括传统建筑厅室、经书护套织物与皇家作坊艺品。
费城博物馆的明代传统建筑厅室，其为1929年EdwardB.Robinette捐赠
上悬乾隆年间“五福”匾
彩绘梁架
清代书房
经书护套，©费城博物馆
费城博物馆东方藏品质量不比其他一些大馆，但在这里，古老交错的时空以具象的形式呈现出来，几步路之遥，几十分钟时间，就能穿越东方与西方的上下千年，因为中国展厅中，可以看到一个完整的大殿，这里展示的从北京明代修建的智化寺运来的藻井。殿堂中央的藻井非常震撼人心，它来自智化寺，其制作工艺精巧，结构复杂，是明代建筑木雕的极品。
智化寺藻井，©费城博物馆
智化寺是明代大宦官王振奉旨建造，作为敕建庙宇，智化寺“规制宏敞，像设尊严，涂墍坚完，采绘鲜丽”。智化寺共有三个藻井，即智化殿藻井、藏殿藻井、万佛阁藻井，其华丽程度不亚于明清宫廷的藻井。这些藻井不仅仅偏向高贵，装饰极尽奢华，而且独具建筑装饰的匠心，是所有建筑学书上不能不谈的艺术形式。
智化殿藻井选用上等的楠木雕琢而成，斗八式平面方型，井框外边长4.35米，内边长4米。整个藻井呈平面方形，四角以支条区划成八角形，再置方格二重，相互套合成内八角，空档内置“八宝”。内八角与井心之间的斜板上，环雕游龙，中央圆心，一条矫健粗壮的团龙，蟠绕垂首，俯视向下，整个结构精美绝伦。
智化寺藻井旧照
上世纪30年代初的民国时期，智化寺在兵荒马乱当中变得难以为继，主持和尚吸食大烟，寺里的七八个和尚，穷得连袈裟都买不起。于是，和尚们便打起了盗卖寺院庙产的主意，以作价1000大洋将智化殿的藻井通过一个姓纪的掮客卖给了受雇于费城艺术博物馆的代理人，而万佛阁的藻井则卖给了受雇于纳尔逊•阿特金斯博物馆的代理人。
除了藻井，馆内还有精致的壁画，以及木雕彩绘的佛像和菩萨像。
中国河南新乡元末明初（1271-1368）寺庙壁画
壁画局部
壁画局部
费城博物馆的宋金木雕
不得不说，华尔纳的眼光卓绝，他在任馆长期间，为费城博物馆收入一批中国中古时期的精品佳作。如下面这尊北齐白色大理石佛教造像碑，为喜龙仁旧藏。
白色大理石佛教造像碑，北齐，©费城艺术博物馆
造像主尊身着袈裟，手持施无畏印和与愿印，站立于莲花宝台之上，左右边侧有两尊胁侍菩萨。
下层部分为两位僧侣与一对瑞狮，并附有供养人的文字题记。从记录内容可知，此为一户贾氏家族敬造，愿以此功德资益先亡且庇佑生者。
题记
与此类似的供养造像，该馆还有一些。比如以下几尊。
费城博物馆的供养佛像
华尔纳的高足当时任职馆方的东亚艺术策展人杰恩不让乃师，一组唐代房形石椁，制作于8世纪上半叶，其墓主应为当时的达官显贵。这套作品共15件，包括各方面板与大小立柱，得以组成一座房形椁。在一块石板上，观众可见到三层不同的装饰主题。上层为两只天马，展翅飞翔于云彩之中；中层各一对灵兽与凤凰，相互对称彼此呼应；下层则是两名男性侍从，以恭敬之姿伫立于画面中央。在全区底部背景上，充斥着繁密细致的花草纹，构图布置恰当而不显拥塞。
唐代房形石椁，©费城博物馆
另外，馆方也聚焦宋元以来的雅致作品，媒材种类包括书画、陶瓷与漆器等，这些都是中国古代世俗生活的精粹所在。它们的创作者除展现个人的精湛手艺与审美品味外，更蕴藏着对世间万物的细心观察体悟与深刻抒情内省。
宋，定窑划花纹盘
南宋，官窑青瓷盘
永乐，剔红岁寒三友漆盒
明，龙纹金盆
最后还要提一下，费城博物馆的书画收藏并非其强项，有一些所谓的宋元散页，但是其中也混杂了不少伪作。
费城博物馆的书画收藏
费城艺术博物馆（Philadelphia Museum of Art）作为美国最大的美术馆之一，在东方艺术品热度退却之后，他们的收藏方略也发生变化，虽然馆内艺术品达30多万件，但其中以法国印象派作品最著名，是全美收藏最多的地方。现在，人们常常被该馆的明星藏品诸如梵高的《向日葵》、塞尚的《大浴女》、克洛德·莫奈的《杨树（秋）》和毕加索的《三个音乐师》等作品吸引。但不要遗忘，这里仍有承载着东方古老国度文明记忆的顶级艺术精品。
文章最后，向大家推荐一下费城艺术博物馆的官方馆藏数据库
https://www.philamuseum.org/collections/search.html
在这里，你可以检索到该馆超过227,000件，历史跨度达2000多年的馆藏资源，其中与中国有关的条目约三百余件。有图像资源可供下载，非常方便。
文章参考：
《谁在收藏中国》，[美]谢林·布里萨克/卡尔·梅耶，译者张建新/张紫微
《百年收藏 再现风华：美国费城艺术博物馆中国展厅》，林逸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