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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荣耀 2018-0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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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这是一篇旧文。原文较长,删除大量内容后仍有5000字,阅读需要10分钟。


19世纪的下半叶,可能是中国历史最屈辱的一个时期。

如果我们摊开当时的中国地图,就会发现边境上几乎没有安宁的地方。

因为香港岛在第一次鸦片战争后被割让给英国,沙头角的地位变得突出。

英国殖民者占据香港后,需要物资供应的基地,需要交通改善以延伸其活动空间,这些都促使东和墟市所在的沙头角经济得到发展。

在这样的背景下,尽管19世纪后半叶的中国不停地动荡,沙头角反而变得更为繁荣。

转折点是19世纪的最后一年。

英国殖民者强租新界,沙头角市场刚好处在两国分界线上。

很长一段时间里,沙头角像中国历史的一道伤疤,百年的历史烟云也被反复咏叹过。

本文希望透过三个英国人来理解和透视这段历史的纠葛。

 

 

乾隆皇帝。


1




一个叫马戛尔尼的英国人


 

1793年9月,沙头角的客家读书人正忙于到京城上访,为族人争得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

这时候,有一队英国人正在河北的承德避暑山庄里,等着见大清帝国的皇帝。

领头人叫马戛尔尼,此前一直担任英国驻俄公使,对中国的富裕和深厚文化都充满了好感。

1792年9月26日,英国政府任命马戛尔尼子爵为正使,乔治·斯当东为副使,以贺乾隆帝80大寿为名出使中国。

这是西欧国家首次向中国派出正式使节。

1793年8月5日(清乾隆五十九年六月廿三),英国使团700余人,包括外交官、天文学家、物理学家、工程师、医师、画家、乐师、技师、军官和士兵分乘五艘大型舰船,从朴茨茅斯港起锚,绕道好望角,经过10个月的航行,1793年7月抵达天津大沽口。

英国使团受到了热烈的欢迎。根据副使斯当东的记述,由于礼物太多,船上空间狭小,只能收下一部分,而“以后无需提出请求,大批免费供应的物资源源不断送去”。

如此排场的见面礼,让英国人大感意外——按照外交惯例,使团的出访费用都应该是自理的

另外让英国人意外的是,沿途两岸触目所及都是贫困落后景象,随处可见的弃婴尸体。

更令这些英国人震惊的,英国人请求找个熟悉海路的人把他们领航到天津:“他们(总兵大人)派出的兵丁很快就带回了一群人。他们是我平生所见神情最悲惨的家伙了,一个个双膝跪地,接受询问。”

那些老百姓肯定不愿意去,所以找出各种理由推辞。“但总兵不为所动,命令他们一小时后准备妥当。”

更让英国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沿白河返程时,由于水位下降,船开不动,脾气大发的主事官员竟然命令手下的兵丁让船长和全体船员挨板子。“那些可怜的家伙提供了船只、服了两天的苦役,这就是所得到的唯一奖励!”

使团到通州停留时,中英双方就接銮舆之礼、入幄时之觐见礼和呈递国书之礼发生了激烈争执。

大清官员要求所有英国使团成员要行三跪九叩之礼,而马嘎尔尼断然拒绝。

在和珅的周旋之下双方达成协议,英国使节行单膝下跪礼,不必叩头。

9月14日,乾隆帝正式接见使团,马戛尔尼代表英国政府向其提出了七个请求:签订正式条约,开放贸易口岸;允许英国商人在北京设仓库;在北京设立常设使馆;允许选择广州城附近一处地方作英商居留地;允许英国圣公会教士到中国传教等。

乾隆帝拒绝了英国的所有要求。“天朝物产丰盈,无所不有,原不借外夷货物以通有无。”

马嘎尔尼在大清皇帝面前碰了一鼻子灰,他知道自己的出访失败了。

幸好副使斯当东12岁的小儿子小斯当东受到了皇帝的特别青睐,听说这个金发碧眼的洋娃娃会说一些简单中国话,乾隆帝特别赏赐给他一个绣花荷包。

小斯当东因此对中国充满了好奇。

某种意义上,这个人也改变了中国的命运,详细我们后面会讲到。

这种“改变”的根源,又让人扼腕不已。

太平洋上一只蝴蝶扇动翅膀,真的会引发印度洋岸一场飓风。

 

2




一个叫小斯当东的英国人

 

48年后,在英国议会上,当议员们为是否应该军事进攻中国的时候,小斯当东发表了主战的演讲,直接扭转了主战派的不利地位。

小斯当东,一个中国迷,中国通。

他翻译过《大清律》、在很多重要场合替英国要员担任中文翻译。

他在中年之前大多数时光都生活在中国,以友善著称,为什么站到了中国的对立面?

1800年,19岁的小斯当东来到广州,从此便以东印度公司职员、外交使节、国会议员等身份,经历外交协商、自由贸易、鸦片销华等影响中英关系的重要议题,其一生几乎与中英关系相互呼应。

1816年,英国派遣第二次使华团,小斯当东担任副使。

觐见嘉庆帝时应行的礼仪再度成为中英双方争议焦点。

小斯当东即主张坚持反对三跪九叩,被嘉庆帝痛斥为“支吾可恶”。

嘉庆帝一怒之下命使团即刻离京,“不准再行来粤”。

小斯当东认为个人和国家的尊严是第一位的。

现在,这个大清曾经的仰慕者已经变成了敌人。

如果说乾隆曾经是小斯当东的偶像,嘉庆帝就演变成了敌人。

这不只是小斯当东的转向,也是西方国家对待中国的态度转变的一个缩影。

当东印度公司在中国的鸦片贸易越来越猖獗时,小斯当东一直反对鸦片销华。

但当林则徐严禁鸦片和逼迫义律服从等消息陆续传回英国后,却引起他的大不满,强烈批评其中不合理之处。

1840年2月20日,时任外交大臣的帕麦斯顿未经国会同意,授权懿律和义律为中国远征军的正、副统帅。

1840年4月7日,国会反对党提出讨论政府对华用兵是否正当的议案,下议院为此有了一连串的争论。

主战派和反战派势力旗鼓相当。

小斯当东便就此问题发表了一场重要演说。

他指出林则徐“货尽没官,人即正法”不仅无视欧洲的国际法,也违背自身的法令:

“以往外国人仅在犯谋杀罪时才有可能被处死,……至于走私方面的法规,最初仅没收在陆上查获的走私货物。1837年时,新的官方规定扩大查缉走私范围到开进广州港内的船只上,……但无论如何,绝对不会没收伶仃洋的货物。”

小斯当东的贸易经验及他对中国律法的认知获得了重视。

小斯当东又谈到国家尊严,他提到若不捍卫此时英人在华所受到的侮辱和贬抑,不久,印度也会发生同样的情况,危及大英帝国的尊严。

小斯当东的演说,引起多位议员的响应。

稍后的投票里,停止出兵中国的议案以262票对271票些微之差遭到否决。

小斯当东过去一直倾向平和解决中英问题,反对对华开战,若无他的支持,或许又是另外一种结果!

历史不能假设。

 

3




一个叫骆克的英国人


1840年6月,第一次鸦片战争爆发,大清失败。

1860年,第二次鸦片战争爆发,英国强租九龙半岛南端。

1894年中日爆发甲午海战,号称拥有亚洲最强大海军舰队的大清海军输得一塌糊涂,朝廷签下《马关条约》,向日本赔偿二万万两白银,割让台湾与辽东半岛。

尽管割地赔款对于清朝政府已如家常便饭,但是此事引起了列强的“焦虑”

1896年,俄国取得在中国东北“借地修路”和战时俄罗斯舰队开入中国海港的特权;

1897年,德国强占了胶州湾并与次年与清朝签下租借胶州湾99年的跳跃;

1897年,俄国出兵占领旅大,1898年,俄国逼迫清朝政府将旅顺口、大连湾租借给俄国;

1898年4月,法国获得广州湾99年租约和其他特权……

英国人坐不住了。

在瓜分中国的“盛宴”中,英国“落后”了。

这样,在法国租借广州湾后,中英开始就英方的“别索一处”的谈判。

谈判过程不再细述。1898年6月9日,由李鸿章、许应骙代表清政府,窦纳乐代表英国,在北京正式签订了中英《展拓香港界址专条》。按照中英《展拓香港界址专条》的规定,中国将1860年英国所夺占的尖沙嘴以外的九龙半岛的其余部分,即从深圳湾到大鹏湾的九龙半岛的全部,租与英国99年;租期内租借地归英国管辖。租借地陆地面积376平方英里,其中大陆286平方英里,岛屿90平方英里,较原英国控制香港行政区陆地面积扩大了约11倍,租借地水域较前扩大40~50倍。


这时,一个叫骆克的英国人登上了舞台。

在英国租借、接管和统治新界的历史上,时任港英政府辅政司的骆克起了特别重要的作用。

此人通晓中国语言,熟悉中国情况,自称信奉孔孟学说,喜欢搜集中国绘画、钱币和工艺品,先后编著有《中国引语手册》《从远古到1895年的远东通货》等书。

骆克是有名的中国通,号称“洋儒生”。

他自己起的中国名字是“骆任廷”,在他与中方签订的《香港英新租界合同》中文本上又署名“骆檄”。

《展拓香港界址专条》签订后,英国即着手准备接管新界。当时英国对新界所知甚少,对于接管后如何进行统治毫无把握。

1898年6月下旬,英国殖民地部大臣张伯伦任命时任港英政府辅政司要职的骆克去完成这一任务。

骆克1898年10月8日将调查结果送呈英国政府,这就是著名的《香港殖民地展拓界址报告书》。

《报告书》长达31页,洋洋三万余言,也不细说了。

我们来看看骆克在《报告书》中的主张:

将深圳纳入租借地内,将新界北部陆界向北推进到新安县的北部界山,从而将整个新安县纳入租借地内。

骆克说,“让一个中国城镇(指深圳墟,今罗湖东门一带)出现在英国领土边沿近在咫尺的地方,其不利之处在九龙城问题上已经有所体验,该城多年来一直是一个无止无休的麻烦和香港及中国政府间经常发生摩擦的根源。如果允许深圳留在中国领土内,历史肯定会重演的。……重要的是应该将深圳纳入租借地内。”

不过,这些“大胆“的主张连英国首相索尔兹伯里和殖民地部大臣张伯伦都认为太离谱了,最后确定目标为扩占深圳(墟)。

1899年3月11日,新界北部陆界的定界谈判在香港开始举行。

双方争议焦点在深圳和沙头角。

需要说明的是,这里的深圳不是今天意义上的深圳,沙头角也不是今天意义上的沙头角地区。

准确说,这里所指乃我们在前文里叙述的深圳墟和沙头角墟(东和墟)。

英国殖民者觊觎这两个墟市,也可以看出当时深圳墟和东和墟在当时新安地区的重要性,以及商业的繁荣。

港督卜力事后写给张伯伦的信说:“我试图向他(王存善)摆明深圳和沙头角划入租界范围内无论对于中国还是这个政府相互都是有好处的。“

当然,骆克很快便明白,勒索深圳和沙头角的机会很小。

王存善已经托出了底牌,两个墟市是不可能划给英国的。

1899年3月17日,王存善、骆克和随从人员在沙头角会面,开始勘划从深圳河河源到沙头角西大鹏湾的陆地界限。

勘界之后,摄影师留下了一张照片。画面上有26个人,可以确认的有王存善、骆克、英方专业测绘人员以及从当地雇佣的杂役。

此外,还有5个小孩,当地的士绅,其余或许是好热闹的看客。

照片的左侧,王存善戴着清朝官员的礼帽,穿着深色的马褂找着白色的长袍,双臂下垂低着头颅,从心理的角度分析,他似乎在抗拒面前的这一切。

在他身旁傲然而立的是骆克,他的心情显然不错。他穿着深色的西装,右手扶在“大清国新安县界”的木牌上面,似乎想告诉世人,他才是刚刚到手的这块土地的新主人。

骆克后来成为第一任新界行政专员。

骆克后来成为第一任新界行政专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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