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
以“防疫”之名
这是思维补丁的第683篇文章
很好听,推荐循环。
头图by《大明王朝1566》。
“初心是好的,方式欠妥”
(一)
疫情延绵已余三年,我在当下的一个真切心理感受是:
看各地的危重症数据,病毒的毒性无疑已越变越弱。
但纵观疫情下整个社会的诸般乱象,种种逆流,却对我们曾引以为傲的规则、秩序、法治和作为人的尊严,冲击日甚。
以前人们总是说,疫情是一面“照妖镜”,这面镜子让很多地方上隐藏着的,平素无人所知的落后、丑陋和混乱全部“现出原形”。
现在,我时常感叹,“防疫”一词,已然成为某些人,某些部门擅权妄为、败法乱纪的庇护所和挡箭牌。
近日令我内心震撼的疫情新闻,就有绥化教育局的一则通报:
一名高中学生,因其家长从外地返绥未按要求向学校报备,对该生做出开除学籍的处理决定,并全市通报。
这真是一则可以让人午夜惊醒的当代恐怖故事。
首先,“罪”不在学生,事实上在目前上溯14天乃至更久的政策下,几乎没有人能保证,自己14天前出差的地方,会突然出现几例阳性。
当然,这位家长确实没有将行程上报给学校。但即便有过,也是家长之过,以家长之过惩罚学生,简直可以算是一种毫无法律依据的“罪责连坐”。
再者,因为家长的“漏报之过”,而直接取消这位同学的学籍,这基本上等同掐断了这位同学的所有求学路径。
严重点说,这无异于毁了一个中学生的人生。
这件事的荒诞在于,当地实际上并未有相关之规定,而是教育局自我加码下的“滥用私刑”。
各地以“防疫”之名,层层加码的事情,坦白讲已经屡见不鲜了。
但原本教书育人的机构,以这样不堪的姿态和大张旗鼓的红头文件,“批斗式”地通报一位同学的无心之过,真是蔚为壮观。
这份通报引发了公众潮水般的惊叹和疑问,当地对舆情的反应倒也称得上迅速,很快市长就站出来对媒体解释:
该文件“没有效力的”。对于该学生,不会采取开除这样的处置,只会进行批评教育。
不过,这则官方回应的新闻下面,点赞最高的一条留言是这样写的:
“这事要是没在网上发酵,文件就生效了。”
(二)
其实,相对于这则通报的“惩罚之严”,更令我脊背发凉的,是这则通报短短几行文字所透露出的“用心险恶”。
这几行字,分明张扬着一种权力主导下的“恨意”。
它的目的是不仅让你明白:如果你不听话,给我造成了麻烦,我可以怎样整你,摆弄你。
它的目的还在于对“造成麻烦的人”,营造一种赤裸裸的“集体性愤恨”。
“全班同学和8名老师被集中隔离观察——全都怪这名惹事同学和他爸爸!”
它完全忽略了这名同学作为人,作为有着独立人格和自尊的个体心理承受能力。
这名同学完全成了一个“工具”,一个可以杀鸡儆猴和转移愤怒的——
“恨意的着力点”。
我们都是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每个上过学的人都明白,学校有自己独特的小气候,学校不仅是一个“小社会”,而且是一个典型的“熟人社会”。
而处于青春期的中学生,人格和自尊正值空前敏感的阶段。
在这样一个阶段,一个中学生突然成为班级里,甚至全校中的“恶人”,其心境之悲愤委屈,恐怕不是看几条正能量新闻就可以平复的。
这纸通报等同于公开宣布了这位同学是一名“恶人”,这是一记结结实实的“社会性羞辱”。
最荒诞莫过于,正是本应呵护关爱学生的教育局,给予了这名同学如此难堪的“社会性羞辱”。
教育,本是破除偏见和狭隘的一柄利剑,但我们竟然可以看到,教育机构的决策者,竟可以利用手中权力,刻意放大孩子们心中的“愤恨与偏见”。
这是怎样的教育,这样的“教育”观,又将教育出怎样的人?
我真的感受到一种恐惧,这种恐惧更甚于新闻中那些得不到救治的危重症病人,因为医疗资源的挤兑尚有诸多无奈的成分。
而一份由教育机构出具“精神惩罚”,却淋漓尽致地体现着背后决策者所宣扬的“恨意”,以及伸出笼子之外,那张牙舞爪般的权力,对普通人所造成的精神重压。
(三)
前几天,在微博上看到一段令人血压失衡的视频。
一位老农,因担忧自己刚刚播下的种苗无法成活,戴着口罩在田地里查看,结果被疫情防控人员现场抓住,斥责恐吓。
防控者毫不理会这位老农的苦苦哀求“你看这苗都烧死了”,而是以“疫情期间没有任何理由”的命令,责令其回家,并出言威胁:
“拘留3个月,罚款4000元!”
昨晚又看到两段相似的视频,其中一位开着农用车去地里干活的大姐,在“疫情防控”人员的斥责威胁下,胆怯地哭了起来。
视频模糊,但她如此惊惧的表情,依然可以准确无误地刺痛我们的内心。
另一则视频里,一位农民坐在拖拉机上,被“防控”人员口头传唤,随后被带走。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个农民要去种地,何错之有?
联想到某地前些日子实行的“春耕证”,在荒诞之余,甚至也觉得,要是按“比烂”的逻辑,这个镇子做的也不错,他们至少还允许农民“有序种地”嘛。
这些视频,都是在田野中拍摄的。非常荒诞的是,视频中的图景与防控人员的严厉训斥,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农民身后空旷的土地,几百亩的范围内一个人影都没有。
不知道这些“执法者”在威胁恫吓这些春耕农民之时,有没有体会到一丝丝荒诞:
没有一例阳性患者的村庄,没有一个人影的田间地头,一个农民心疼自己地里快要死掉的秧苗前来挽救,却被人以“破坏防疫”之罪,恫吓要对其拘留罚款。
类似的情况,似乎并非个例,以至于农业部不得不站出来呼吁:
各地应保证春耕生产,严禁擅自设卡拦截,随意断路封村。
以上,仅仅是近日造成我心理危机的小小缩影。
奥密克戎对我造成的恐惧感,和我每天接收的疫情新闻所见相比,差不多就是滑梯和蹦极之间的对比,而后者的恐怖还在于:
它似乎始终都在下坠。
(四)
类似的荒诞,当然不仅仅出现在荒无人烟的乡野田地。有人因封禁在家,饥饿难耐出门买了几个馒头,而遭遇防疫人员的掌掴辱骂。
有老人外出购物,被人以“疫情防控”之名,五花大绑地捆在树上,霸凌辱骂,言语之脏污,令人不忍复述。
有地方出台规定,无故不参加核酸检测者,将会被计入个人征信档案,“并在其及家庭成员参军、入学、参加工作等审查中如实反映。”
我想,类似的“以防疫之名,行违法乱纪之事”的怪诞景象,大家已经不陌生了。
看这些人的嘴脸和颐指气使的威严模样,我常常想起一个形容词:
权力暴发户。
我见过佷多的暴发户,这些人的“刻意露富”常常可笑到一种让人觉得可爱的程度,和亲戚朋友们聚餐,恨不得把自己刚买的霸道扛到桌子上。
人穷久了,突然暴富,如果没有良好的家教和深厚的涵养,身上那股子“老子终于翻身了”的显摆劲很难克制住。
权力和财富一样,对人性可以起到一种迅速且不自知的催化反应:
它会放大人的本性,放大人心中本来小心隐藏着的欲望和真实自我。
以“防疫”之名,对普通民众动辄得咎,恫吓威胁自不在话下,言语辱骂亦属平常,甚至拳脚相向、推搡抱摔也常常出现。
且不说这些人的身份是不是人民警察,有没有执法权?纵然是警察执法,面对一名并无犯罪行为的公民,纵有违规违章行为,首先做的,也应该先是劝阻警告吧?
(五)
以我所见,“防疫”一词,已经成了某些人手上可以先斩后奏,责任免除的“尚方宝剑”。
而且这柄利剑可谓到了泛滥的地步:
穿上那身白色的防疫服,甚至只要披上个“疫情防控”的马甲或胳膊上戴个红袖标,就可以马上利剑在手,斩刁民于闹市,诛恶徒于旷野。
纵是事后问责,也可以搪塞一句“初心是好的,方式欠妥”,就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全身而退。
如此这般,可以肆意恩仇的“权力”,对于日常渴望权力而不得的人,一夜之间突然掌控了这股力量,其后果不言自明。
相对于疫情对经济的创伤,这种以“防疫之名”,对文明社会赖以存续的法治精神、平等自由等诸多要素,亦造成了一种巨大的创伤。
而这道伤,实由扭曲的意识形态和不受制约的权力共同灼伤,恢复起来,可能要比经济指标要缓慢的多。
“防疫”一词不是懒政与一刀切的借口,“防疫”也不是一些基层机构违规乃至违法的“挡箭牌”,“防疫”更不是可以枉顾党纪国法,肆意侵犯公众合法权益的“尚方宝剑”。
当然,我也理解,权力是令人上瘾的东西。对一些人而言,这意味一种巨大的快感。
正如哈佛大学历史系教授孔飞力在《叫魂》中所写:
对想得到好处的人,它提供了奖赏;对妒嫉者,它是一种补偿;对恶棍,它是一种力量;对虐待狂,它则是一种乐趣。
有那么一些人,是祈盼这疫情不要结束的。
撤掉“疫情防控”这面大旗,这些借“防疫”之名,张牙舞爪的权力暴发户,去向谁“讨乐子”呢?
PS.「超慧选」小店今日上新,可点击下面文字链接购买。
【继续阅读】
【作者简介】
慧超,前媒体人、资深品牌公关顾问
作家,已出版《这个世界不欠你》
本文系网易新闻•网易号特色内容激励计划签约账号【思维补丁】原创内容,未经账号授权,禁止随意转载
—End—
若觉可读,欢迎推荐给朋友,甚幸!
思维补丁只提供观点,不提供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