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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有快递」联合创始人瓜瓜:一位法国创意人在中国的14年

Edith 数英DIGITALING 2023-10-19

一直很认可,作品即人。
所以,在见面之前,仅通过他的作品和散落在网络上的零散消息,会自然地产生一些“刻板印象”:

法国人——浪漫、感性。

曾担任FRED & FARID中国区创意合伙人——商务精英。
自己创业开办创意机构「有快递」——野心家。
主要服务奢侈品品牌、高端生活方式品牌——高冷。
而当我们终于见到「有快递」联合创始人Gregoire Chalopin(中文名,瓜瓜)时,才发现,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推翻标签,不迎合所谓的“社会时钟”,走一条属于他自己的路。

在2个多小时的愉快谈话里,我们聊到了这些话题:

1、与奢侈品品牌打交道的“诀窍”

2、创意的本土化和国际化转换

3、开一家可以say no的创意公司,是怎样的体验


一切的开始

我们的对话是从一个俗套的问题开始的——“你进入广告行业的契机是什么?”
预设的答案有很多:比如一段童年经历?一部经典的广告作品?或是一个戏剧性的开端?
而瓜瓜的答案出乎意料。
他说,他没有选择某个行业,他只是在选择人。
“大家每天都要花很多时间在工作上,我并不想和无聊的、虚伪的人一起度过我的时间。”一次偶然的机会,让当时在金融行业上班的瓜瓜结识了F&F的伙伴们。在他看来,这是一群值得追随的人,转行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Gregoire Chalopin曾担任
FRED & FARID中国区创意合伙人
不过此前的工作经历还是给瓜瓜留下了一点印记,从他的作品里,除了跳跃的创意思维,你还能感受到一种“秩序感”的存在。据他的同事透露,他相当擅长与理性、秩序有关的东西。他们还开玩笑说,他是一个可以无缝切换到财会工作的创意人。

进入有快递的官方网站,
你首先会看到两个平均排布的色块


有快递官方网站:https://yokuaidi.com
“后来,广告行业留住我的理由之一是,我可以遇到很多有才华、有激情的人。他们可能是我的同事,也可能是我合作的艺术家、制片人、摄影师、导演、音乐家.....等等,在和他人互动的过程中,我能感受到每个人眼中不同的世界,我的人生体验也被拓宽了。


有快递的办公室张贴的摄影作品,来自于他们的朋友,法国记者、作家、摄影师、艺术家Michel Temman

又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在见面之前,我们发现瓜瓜非常神秘,他的社交平台几年没有更新,你也很难找到他的观点输出。网络上关于他的痕迹只有他的作品,任谁都会以为,他是那种习惯“远离人群”的人。
瓜瓜解释说:“我觉得很多东西不一定要表达,也可以感受,就像在那些足够伟大的作品面前,一切解释都是多余的。”

 01 
 和奢侈品品牌打交道的“诀窍” 

聊到这里时,我们所在的会客室的大屏幕里,刚好放映到了有快递去年为LV制作的作品「麻 JUMP」。

我们都知道,奢侈品品牌的项目并不好做。处于时尚界顶端的他们,对好创意的要求很高,品牌目标也相当复杂。
而数字化互动项目「麻Jump」,既做到了让年轻人觉得“好玩”,也保持住了和奢侈品品牌调性相符的质感。无论是画面细节,还是声效制作,都让人感觉是为品牌量身定制,凸显出了品牌本身的特质。此外,项目中还有几位风格各有特色的艺术家参与。

在此之外,轩尼诗,Loro Piana,GUCCI....也都和「有快递」有过愉快的合作。

「有快递」与轩尼诗合作的项目

https://v.qq.com/txp/iframe/player.html?width=500&height=375&auto=0&vid=h35014vabr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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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问瓜瓜能不能分享一些和高端品牌合作的“秘诀”。
瓜瓜说:“首先要明白一点,当和高端品牌合作时,你很可能不是最有创意的那个人。我们能在奢侈品品牌的时装秀上,看见全球最顶尖的设计师、摄影师、明星等等,而客户的日常就是在和这些人打交道。所以我觉得,保持谦虚是合作的基础,然后在我们被允许的创意空间里,去寻找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答案。
Jing(「有快递」洞察&策略合伙人)告诉我们,这也是瓜瓜,乃至「有快递」的突出能力之一:“世界上有许多不同风格的艺术家。当品牌希望和艺术家合作去做品牌文化建设的时候,该找谁?哪位艺术家是最能凸显出这个品牌特点的?从品牌的角度看,他们很难有那么多时间精力去筛选。
而从艺术家的角度看,艺术家们的神经是很细的,他们处理商业世界信息的能力相对有限,并且会很排斥一些在他们眼中带有功利目的的创作。这时候,就需要我们有足够的艺术储备和能力在中间沟通、将需求转译。而因为我们有桥联不同艺术家的能力,我们的作品风格就会非常多样,不会受限于我们自己的偏好,而是能够为品牌找到最能凸显他们自己原本气质的表达方式。

「有快递」和法国高端音响品牌Devialet
合作创作的作品

Jing笑着说,有一次,一个经常“失联”的艺术家,终于回了瓜瓜的邮件,他高兴的在办公室绕了一圈,对每个他遇到的人说:“他回了我的邮件!”

 02 
 一位在中国工作14年的法国创意人 

想和瓜瓜聊的第二个话题,我们刚落座时,他就刚好提到了。
他认真地问,采访他是因为他是“老外”吗?
严格说来,还真是。
我们能看到太多关于“中国品牌出海”“国际品牌本土化”的讨论,但大都浅尝辄止。原因无他,就像爱德华霍尔的文化冰山理论所描述的,可以被观察、归纳的,往往是显性的因素,而那些真正会影响到品牌心智的决定性因素,往往是“看不见的”。
作为一个在中国创意行业工作了14年,做过很多本土化项目,又帮助过许多国际品牌进入中国的法国人,瓜瓜无疑是可以深入探讨这类话题的绝佳人选。
还是从作品聊起。
我们很好奇,「有快递」和法国高端音响品牌Devialet的合作是一个怎样的过程?

「有快递」2021年为法国高端音响品牌
Devialet创作的CNY广告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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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合作的第一步是和品牌互相了解,互相建立信任。”瓜瓜非常认真地说道,“客户找到我们,肯定是觉得我们有某种特质是他们想要的,但我们不能顺势开始,而是应当多为客户考虑一层。”
“在相互深入了解之后,我认为Devialet的独特之处是他们能够坚持自己。一般一个外国品牌想要进入中国时,常规的思路是去找明星、找KOL,用中国化的表达、中国化的宣传方式来介绍自己的品牌。但是Devialet希望,他们在全世界范围内都保持最‘Devialet’的形象,而不是为了拥抱某个市场去削足适履。
瓜瓜喝了口水,思考了一小会,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同感,我们其实都会好奇其他国家的人对自己国家的看法,就像我也会好奇你们如何看待法国。所以我们的创意思路不是给Devialet披上“中国味”的外衣,而是表现它眼中的中国,进而表现它最Devialet的样子。
「有快递」和Devialet合作的第一支广告片,就很“牛”。
你能感受到我们文化中的“静”和克制,以及平静之下隐藏的力量。

“在研究产品的时候,我就觉得Devialet音响启动的样子,很像一个动物,或者说,一个呼吸的生命。”瓜瓜模拟着音响震动的声音,“新年时大家一般都会把视觉效果做得很热闹,会用大面积的红色和金色,但是那种热烈的颜色并不符合品牌当时的气质,所以我们选择了黑色。黑色也是音响常见的颜色。在和品牌建立关联之后,还需要找到和CNY营销的关联点,我们觉得,那会是,力量。在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新的一年,新生的力量。

“在和舞蹈艺术家沟通时,我们强调了那种原始、粗糙、前卫的感觉。”瓜瓜说道,“我想象的效果是,在新年那个时段,其他的广告像一簇簇绽放的烟花,而我们就像乱入其中的一个幽灵。”
察觉到瓜瓜似乎不喜欢“和别人一样”,于是我们问他,会不会觉得世界正变得越来越像?小到手机的品牌、商场的形态;大到大家讨论的娱乐话题、关注的时尚风格,似乎都越来越像,国家和国家之间的差别好像正在消弥。
“我觉得这些变化是有周期性的,可能这段时间大家都一样,过一段时间大家又会很不同,不过我喜欢看到有越来越多原创性的东西出现,而不是所有人都遵循着某种共同的标准。”
瓜瓜想了一会,继续说道。
“我们刚才聊了很多关于奢侈品的话题,其实我觉得,创意也是一种奢侈品。它也是手工打造,也需要漫长的时间积累,并且,它的目标也是最终能够对抗时间。我们或许没办法摆脱这个世界的周期性,但是可以保护好自己的独特性,让这个世界更丰富。
“所以,关于国际品牌本土化的问题,”瓜瓜笑着说道,“我也觉得要针对具体的品牌去聊,每个品牌都应该有独属于自己的东西,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个通用的解法反而会很可怕——那说明世界正变得很无聊。

花絮:

在聊“国际化与本土化”这么宏大的话题前,我们问了一个想让瓜瓜歇口气的轻松问题:“你在正式开始工作之前,会给自己制造一个舒适的环境吗,比如,倒一杯红酒?”“酒还是要喝的,但要大家一起喝。瓜瓜经常会给「有快递」的小伙伴们分享好喝的酒,有时候还会自己动手制作。

瓜瓜给「有快递」的小伙伴们制作的热红酒

“我们花很多时间工作,工作要开心。”

 03 
 开一家「可以say no」的公司 

其实,在我们拜访之前,瓜瓜就向我们传达了他的顾虑:“我们公司男性是少数,老外是少数,我这个法国男人是最不具备代表性的那个人。而且更重要的是,团队里每个人都是独特的,不能被某个人‘代表’。”
而在正式采访的过程中,瓜瓜也多次提及其他成员的贡献。我们称赞他对中国文化的把握很准确,他不假思索地说道:“这是因为我的团队,如果没有他们,我只能看到我视角中很局限的东西,是他们帮助我理解到了那些很难用语言表达的细腻的美。”

「有快递」团队的小伙伴们

很难想象,一个已经在创意行业工作了十多年,并且当了多年高管的人,还能够保持那样发自内心的谦虚、真诚和尊重。
我们自然就很好奇,这样的人参与创办的公司,会是什么样子。
环顾四周,舒适的沙发对面,是巨大的显示屏,Jing说除了播放作品,它更多时候是用来给来这里玩的小朋友们放动画片,走过宽敞明亮的长廊,是一个放着按摩椅的休息室。办公区域的两侧是明亮的窗户,我们经过时,大家带着温暖和煦的笑容问好——是那种如果不是真的喜欢公司,绝对不会出现在打工人脸上的笑容。

“我们没有什么雄心壮志。”Jing说道,“只是想去搭建一个小的生态系统,让这个系统里面的人,能够相对体面的生活。就像公司的名字——「有快递」,这三个字是日常生活中,最容易收到、也最频繁收到的好消息。”

「有快递」保安大队长Muta和小队长Burrata

“开「有快递」这家公司,最不一样的事可能是say no。

对一些客户say no——如果我们知道自己不能带来最大的added value,不会为做而做。

对时间线say no——如果相互还没深入了解,就被要求立马出活,其实对彼此都不尊重。
对比稿say no——聪明的客户,其实不需要通过比稿来判断你是否值得合作。
我们也几乎不主动BD,很幸运公司能开到现在。”

从左至右:「有快递」洞察策略合伙人Jing Qian,数字增长合伙人Chloe Zang,创意内容合伙人Gregoire Chalopin
这些做法,会被时间、被现实的压力、被种种因素改变吗?我们问。
“有所为,有所不为很重要。”瓜瓜回答得非常坚定。“我们并不想被外在的因素改变,时间、钱.......这些当然都很重要,但如果真到了必要时,我们也会选择坚持自己,和那些我们无法合作的人,果断‘say goodbye’。而那些有想要创造点什么的野心,尊重自己,尊重他人,也尊重自己的工作的客户,总能和我们合作得很愉快。”
“我们不可能什么都要。”瓜瓜继续说,“开公司也是这样,我们不想迅速‘变大’,变大意味着要牺牲一些东西,我们最在意的‘尊重’:对自我、对他人、对创意的尊重,很可能就会被牺牲掉。”
瓜瓜对“变化”的态度,让我们很好奇他对AI技术的看法。

Devialet的最新AI campaign

“或许很多人会说,技术的进步能让创意更自由,有更多发挥的空间。”瓜瓜说道,“但是我觉得除此之外,还有秩序的存在。比如在技术的加持下,大公司将变得更大,就像一个飞速耦合的齿轮,看上去是在向前转动,实际上却是在形成更封闭的体系。不过,我还是会建议从事创意工作的人,去主动尝试更多的新事物,无论它是AI还是什么,因为我们也需要给自己更多新鲜的刺激,让我们的脑子转起来。”
“虽然我个人比较喜欢秩序感,但我始终觉得世界上没有绝对的规则。”瓜瓜说道,“我觉得登上杂志封面的风云人物,和能够坚持自我的‘无名小卒’,本质上一样伟大。”

后记

为了让受访者降低戒备,我们一般会聊聊他们熟悉的、喜欢的话题。
对于瓜瓜来说,这个话题,是植物。

他曾经种过100多棵树,「有快递」的绿植也都是他在种植和打理。Jing说他是那种能把任何植物都养活的人。
“一百年后,我一定会离开这个世界,但是我种下的树还会在那里。”瓜瓜说这句话的时候,午后的阳光刚好洒在他身上。“我觉得人和植物之间的关系是很奇妙的,因为是你种下了它,所以你和它会建立一种持续性的关系。但是,你又要和它保持距离,确保你离开它之后,它也能够自己自然生长。”
隐约觉得,瓜瓜说的不止是植物,也是创意,是人生。

“我最快乐的时候,就是手上沾满泥土,和大自然在一起的时候。
采访:Chaney、Charlotte、Edith
撰文:Ed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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