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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列霍诗选

Cesar Vallejo 星期一诗社 2023-01-02

巴列霍(Cesar Vallejo,1892-1938),秘鲁现代诗人,生于安第斯山区,父母皆有印第安人血统。一生贫困,且思想激进。曾不嬄教师和新闻记者,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前往法国,并两次访问苏联。1929年与法国妻子一起被法国驱逐出境,前往马德里避难。1932年返回法国,此后六年间除了短暂访问西班牙,他都住在巴黎。巴霍列是秘鲁最重要的诗人,也是拉美现代诗最伟大的先驱之一。虽然他的作品大部分在他有生之年出版,但是他的声誉要等到死后很久才获得承认,并产生深远的影响。他的诗既狂野原始,又温柔美丽;既真挚可触摸,又具有浓烈的超现实主义色彩。




黑色的使者


生活有如此厉害的打击……我不知道!

就像是上帝的仇报;面对它们

似乎一切苦恼的后遗症

都沉积在灵魂……我不知道!


打击虽然不多;然而……能在

最冷酷的面孔和最结实的脊背上开出阴暗的沟壑。

它们或许是野蛮的匈奴人的战马

要么就是死神派来的黑色使者。


它们是灵魂中耶稣的形象

也是命运亵读的某种可爱信仰的重重的跌倒。

那些血淋淋的打击是面包的爆裂声

它正在炉门为我们烘烤。


而人……可怜……可怜!转过双眼

如同有人在肩上拍一下,将我们召唤

转过疯狂的吸睛,而昔日的一切

宛似一个罪过的水糖.沉积在目光上。


生活中有如此厉害的打击……我不知道!


赵振江译




悲惨的晚餐


要到几时

人们才不欠我们的东西……

在哪个角落

我们可怜的膝盖才能得到长久的休息!

要到何年何月

鼓舞我们的十字架才能停止苦役。


要到几时

可疑之神才使我们的苦难得到报偿……

我们已久久地坐在桌旁.

身边的婴儿难熬午夜、饥饿痛哭、难入梦乡……

要到几时我们才能在永恒的早晨的边缘

和他人相见,大家都已用过早餐。

这泪水的深渊一一我从未叫人把自己带到这里

要持续到哪一天!


我用双肘支撑,以手掩面,

垂头丧气,浸在泪水里边:

这悲惨的晚餐还要维持多少时间!


是谁在痛饮之后嘲笑我们,

时而走远,时而靠近,

就像盛着人类痛苦本质的黑色勺子——墓坟……


那昏暗的坟墓更不知道

这晚餐还要维持多少时间!


赵振江译




遥远的脚步


父亲在沉睡。威严的面孔

表明平静的心灵。

现在他多么甜蜜……

那就是我——如果他有什么苦的东西。


家中一片沉寂;人们在祈祷;

今天没有孩子们的消息。

父亲醒来,聆听

逃往埃及那依依惜别的话语。

现在他多么近啊……

那就是我——如果他有什么遥远的东西。


母亲漫步在果园,

品尝着不是滋味的心酸。

现在她多么温柔,

多么出神,多么飘逸,多么爱恋。


家中一片沉寂,没有喧闹,

没有消息,没有天真,没有稚气。

如果有什么波折在傍晓降临并瑟瑟有声,

那就是两条白色的古道,弯弯曲曲。

我的心正沿着他们走去。


(赵振江译)




逝去的恋歌


此时此刻,我温柔的安第斯山姑娘丽达

宛似水仙花和灯笼果,在做什么?

君士坦丁堡令我窒息,

血液在昏睡,像我心中劣质的白兰地。


此时此刻,她的双手会在何方?

它们将把傍晚降临的洁白熨烫,

正在降落的雨

使我失去生的乐趣。


她那蓝丝绒的裙子将会怎样?

还有她的勤劳,她的步履

她那当地五月里甘蔗的芳香?


她会在门口将一朵彩云眺望,

最后会颤抖着说:“天啊,真冷!

一只野鸟在瓦楞上哭泣忧伤。”


赵振江译




一个人肩上扛着面包走过……


一个人肩上扛着面包走过,

看了他我怎能再去写我这样的人?


另一个人坐下,搔痒,从腋下

捏出一个虱子井把它掐死,

看了他我还有什么勇气去谈精神分析?


又一个人手持棍棒走向我的胸膛,

看了他我怎样把苏格拉底对医生讲?


一个跌子走过,用胳膊倚着一个儿童,

看了他还能去读安德烈·勃勒东?


另一个人冻得发抖.咳嗽,吐血,

看了他还能提起痛心的我自己?


另一个在污泥中寻找骨头、果皮,

看了他我还能再去写无限的天地?


一个泥瓦匠从屋顶上跌下来死去,

他已不再吃午饭,

看了他我还用更换转义词和比喻?


一个商人偷顾客一克重的东西,

看了他我还能把四度空间涉及?


一个银行家伪造了帐目,

看了他我还能在剧院里痛哭?


一个穷人睡着了,脚放在背上,

看了他我还能对人把毕加索去讲?


有个人壕哭着走入坟圈,

看到他我怎能再去科学院?


有个人在厨房里将枪擦得干干净净,

看到他我还有什么勇气谈论来生的事情?


有个人掰着指头数着走过,

看到他我怎能不呐喊一声而谈论“非我”?


尹承东译




我降生那天


我降生那天

上帝病了。


人人皆知我活着

而且我坏;却不知

那个一月里的十二月。


因为我降生那天

上帝病了。


我形而上的元气

出现了空缺,

这谁也不须触摸:

一座寂静的修道院

在火焰上说话。


我降生那天

上帝病了。


兄弟,你听,你听……

好。千万不要离开我

而不带走十二月

而不留下一月。


因为我降生那天

上帝病了。


人人皆知我活着

而且咀嚼着……却不知

为什么我的诗里有吱嘎声,

有隐隐的棺木味,

还有锉刀般的风

被沙漠里那个

好问的斯芬克斯解拆。

人人皆知……却不知

光明得了痨病,

而黑暗却发胖……

却不知神秘会综合

不知道是那座悦耳而悲伤的

驼峰在远处预报

从界限通向界限的

子午线。


我降生那天

上帝病了,

病重了。


飞白译




禁锢的爱


你从嘴唇和阴影中的眼光里

星星点点地浮现!

我从你的脉络中浮出

象一只受伤的狗

找寻着一个安静街道的避难所。


爱情,在世界上你是灾难!

我的吻是魔鬼弓上的箭头;

我的吻是圣教徒。


灵魂是占星术——

  在亵渎中保持着的纯洁!

熏陶大脑的心脏!——


你的心在我的悲哀的身体里。

  柏拉图的雄蕊

就开放在你灵魂的花冠上。


是那邪恶静静的忏悔吗?

你,偶尔,听见过他的声音吗?

天真的花朵!……

你不知道这并不是咒语,

爱情就是犯罪的基督!


赵珊珊译




朝圣


我们走在一块。梦

是这么愉快地在我们脚下舔着;

而一切都在苍白的、

不高兴的团圆中扭曲着。


我们走在一块。那些

死灵魂,它们像我们一样,为了爱情

而翻山越岭,

踏着蹒跚的乳白色脚步

穿着死板的丧服

飘飘忽忽地朝我们走来。


爱侣,我们走在一堆土的

弱不禁风的边缘。

一只翅膀飞过去,涂着油,

涂着纯净。但是一击,

从我不知道的地方袭来,

在每一滴泪中

磨尖仇恨之牙。


而一个士兵,一个巨大的士兵,

戴着为了肩章而留下的伤口,

在英雄式的黄昏时分来了勇气,

并且大笑,他用他的双脚

--像一摊难看的破烂,

展示生命的头脑。


我们走在一块,紧靠着,

飘飘忽忽的脚步,不可击败的光;

我们经过一个坟场的

暗黄色丁香花。


黄灿然译




叶子的神圣飘落


月亮:一个巨大的头的尊贵冠冕,

在你行走的时候把叶子掉进黄色的影子里。

一位救世主的红色冠冕,他悲剧性地

轻轻地对着蓝宝石沉思!


月亮:天堂里不顾一切的心,

为什么你向西运行

在那个注满蓝酒的杯里,

当它的颜色代表失败和忧伤?


月亮:飞走是没有用的,

因此你在一个散布着蛋白石的框架里升起:

也许你是我的心,像一个吉普赛人,

在天空中游荡,洒下如泪的诗篇!……


黄灿然译




黑杯


夜是邪恶之杯。一声警笛

划过夜色,像一根颤抖的针。

听着,放荡的女人,如果你已经离开了,那么

为什么波浪仍然漆黑,仍然使我汹涌起来?


地球在它的黑暗中抓住棺材的边缘。

听着,荡妇,你永不会回来。


我的肉体游泳着,游泳着

在那只仍然使我悲伤的黑暗之杯中,

我的肉体在那里游泳着,

就像在一个女人放荡的心中。


星光一般的煤……我已经感到

一块块干泥巴掉落

在我透明的莲花上。啊,女人!这具全是本能的肉体

只为你而存在。啊,女人!


因为这,黑色的高脚杯!现在你已经走了,

我在黄昏中闷燃着,

而其他想喝酒的欲望开始在肉体内搔挠着。




讨厌的循环


世上有要回来的愿望,来爱,而不是离开,

也有要去死的愿望,受两股

永不会成为地峡的相反的水冲击。


世上有获得一个吻的愿望,它会遮蔽生命,

它在非洲枯萎于强烈的痛苦,

自杀!


世上有……不想拥有欲望的愿望。主啊,

我把弑神之指对准你。

世上有不想拥有一颗心的愿望。


春天回来了,它回来了还将离开。而上帝

弯曲在时间里重复他自己,走过去,走过去,

他肩上扛着宇宙的脊骨。


当我的殿堂敲起哀悼的鼓声,

当刻在刀上的睡眠伤害我,

世上有要把这首诗移动一寸的愿望!


黄灿然译




赶驴人


赶驴人,你像幻想似地走着,汗珠闪烁。

梅诺古楚农场每天

要你用一千桩麻烦换取生计。

第十二个中午。我们来到这一天的腰际。

太阳是多么灼人。


赶驴人,你穿红披风慢慢远去,

咀嚼着你古柯叶中的秘鲁民歌。

而我,来自硬木群落,

来自一个世纪的优柔寡断,

对着你的地平线沉思,为蚊子们

和一只有着啪卡啪卡声的鸟儿

唱出的精美虚弱的歌儿所哀悼。

最后你将抵达你要抵达的地方,

赶驴人,在你那圣徒似的驴子背后,

远去……

远去……


那么你也是幸运的,在这酷热中,

就连我们所有的希望和愿望都高涨起来,

当那几乎带动不起身体的精神

行走而没有古柯,难以把它的畜牲

拉向永恒的

安第斯山脉之西。


黄灿然译


陈黎 张芬龄 译本

黑色的使者


生命里有这样重的敲击……我不知道!

像神的憎恨的敲击;彷佛因它们的压力

所有苦难的逆流都

停滞在你的灵魂里……我不知道!


它们不多,但的确存在……它们在最严酷的

脸上留下裂痕,在最坚硬的背上。

它们许就是野蛮的匈奴王的小马;

或者死亡派来的黑色的使者。


它们是你灵魂基督们深深的泻槽,

被命运亵渎的某个漂亮的信仰。

那些血腥的敲击是出炉时烫伤我们的

面包的爆裂声。


而人……可怜的人啊!他转动着他的眼睛

当一个巴掌拍在肩膀上召唤我们;

他转动着他疯狂的眼睛,而所有活过的东西

像一弯有罪的池塘停滞在他的瞥视中。


生命里有这样重的敲击……我不知道!




同志爱


今天没有人来问我问题;

今天下午,没有人来向我问任何东西。


我一朵坟头的花也没看到,

在这样快乐的光的行列里。

原谅我,上帝;我死得多么少啊。


今天下午,每一个,每一个走过的人

都不曾停下来问我任何东西。

而我不知道他们忘记了什么东西

错误地留在我的手里,像什么陌生的东西。


我跑到门外

对他们大叫:

如果你们掉了什么东西,在这里啊!


因为在今生所有的下午里

我不知道他们当着我的脸把什么门砰一声关上,

而某个陌生的东西抓着我的灵魂。


今天没有人走过来:

而在今天,今天下午,我死得多么少啊。




残酒


这个下午雨异乎寻常地下着,而我

不愿意活着,心啊。


这是一个温和的下午。不是吗?

被恩典与忧伤所装扮着,装扮如女人。


这个下午雨在利马下着,而我记得

我的不义残酷的洞窟;

我的冰块重压着她的罂粟,

比她的“你不能那样!”还要粗暴!


我猛烈、黑色的花;野蛮且

巨大的石击;在我们之间冰河般的距离。

她退得远远的缄默将用燃烧的油

写下最后的句号。


那就是为什么这个下午,异乎寻常地,我

忍受着这只猫头鹰,忍受着我的这颗心。


别的女人走过我的身旁,看到我这么悲伤,

好心地拿走一些些你

从我内心深忧歪绉的犁沟。


这个下午雨下着,下得这么大;而我

不愿意活着,心啊!




永恒的骰子

给ManuelGonzalezParda,因了这无羁而奇异的情感,大师他热情地赞美我。


神啊,我为我的生命悲悼,

我后悔拿了你的面包,

但这块可怜的思想的泥土

却不是在你腰间发酵的疥癣,

你可没有逃走的玛丽!


神啊,如果你当过人的话,

你今天就会知道该怎么样做神;

但你一向无拘无束

毫不在意你做出来的东西。

而人却得忍受你:神是他啊!


今天我巫婆般的眼睛燃烧着

就像一个被判死刑的罪人

所以神啊,你会点亮你全部的蜡烛

而我们将一起来玩古老的骰子……


有可能,赌徒啊,当整个宇宙

不免一死的运气输光了,

死亡的大眼睛会显现

如两只丧礼的泥幺点。


而神啊,在这个阴郁、沉闷的夜晚

你能怎么玩呢?地球已变成一个

因无目的的转动而老早

磨圆的破骰子,

并且无法停止下来,除了在洞里

在无边的坟墓的洞里。




判决


我出生的那一天

神正好生病


每个人都知道我活着,

知道我是坏蛋;而他们不知道

那年一月里的十二月。

因为我出生的那一天

神正好生病。


在我形而上的空中

有一个洞

没有人会察觉到:

以火光之花说话的

寂静的修道院。

我出生的那一天

神正好生病。


听着,兄弟,听着……

就这样。但不要叫我离去

而不带着十二月。

不丢掉一月。

因为我出生的那一天

神正好生病。


每个人都知道我活着,

知道我嚼烟草……而他们不知道

为什么在我的诗里柩车的

黑烟吱吱作响

焦燥的风──

自史芬克斯──沙漠中的探问者

身上展开。


每个人都知道……而他们不知道

光患了痨病

而荫影痴肥……

并且他们不知道神秘会合成……

或者谁是那悲伤而声音美妙的

驼峰,自远处宣示

从界限到界限的子午圈的脚步。


我出生的那一天

神病得

很厉害。




我们的爸妈


我们的爸妈

他们几时会回来呢?

盲眼的桑第雅哥钟正敲六下

并且天已经很黑了。

妈妈说他不会去久的。


阿桂提达,纳第瓦,迷古,

小心你们要去的地方,那儿

叠影的幽灵出没

当当弹响他们的记忆走向

寂静的天井,那儿

母鸡仍惊魂未定,

她们吓得这么厉害呢。

最好就留在这儿,

妈妈说她不会去久的。


不要再烦躁不安了。去看看

我们的船。我的是最漂亮的了,

我们成天玩的那几只,

不必争吵,事实是如此:

它们仍然在池塘里,载着它们的

糖果,准备明天出航。


让我们就这样等着,乖乖的,

别无选择的,等

爸妈回来,等他们的赔偿──

总是在门口,总是

把我们留在家里

彷佛我们不会

跟着走开。

阿桂提达,纳第瓦,迷古?

我叫着,在黑暗中摸索我的路。

他们不能留下我一个人,

我不可能是那惟一的囚犯。




我明天穿的衣服


我明天穿的衣服

我的洗衣妇还没有替我洗好:

一度她在她欧蒂莉亚的血脉里洗它,

在她心的喷泉里,而今天

我最好不要想知道我是否让

我的衣服被不义的行为弄脏。


如今既然没有人到水边去,

整刷羽毛的亚布遂僵硬于

我的刺绣样本,而所有摆在夜桌上

原本会属于我的东西──

就在我的身边──

却不是我的了。


它们还是她的财产,

被她麦般的善良安抚,情同手足。


而只要让我知道她会不会回来;

而只要让我知道她会在哪一个明天走进来

递给我洗好的衣服,我心灵的

洗衣妇。在哪一个明天,她会满意地走进来

带着成果,绽开笑容,高兴她

证实自己的确知道,的确能够

一付她为什么不能的样子!

把所有的混乱弄蓝并且烫平。




我想到你的性


我想到你的性。

我的心跟着简单了。我想到你的性,

在白日成型的婴儿之前。

我触到快乐的花蕾,正是盛开时节。

而一个古老的感情死了,

在脑子里腐烂。


我想到你的性,一个比荫影的子宫

更多产而悦耳的犁沟,

纵使死亡是由上帝亲自授胎

生产。

哦良心,

我想到(是真的)自由自在的野兽

它享受它想要的、能找到的一切。


哦,夕暮甜蜜的绯闻。

哦无声的喧闹。


闹喧的声无!




在我们同睡过许多夜晚的


在我们同睡过许多夜晚的

那个角落,我现在坐下来等着

再走。死去的恋人们的床

被拿开,或者另发生了什么事情。


以往为别的事你会早早来到

而现在未见你出现。就在这个角落

有一夜我依在你身边读书,

在你温柔的乳间,

读一篇都德的小说。这是我们钟爱的

角落。请不要记错。


我开始回忆那些失去的

夏日时光,你的来临,你的离去

短暂,满足,苍白地穿过那些房间。

在这个潮湿的夜里,

如今离我们两人都远远地,我猛然跃起……

那是两扇开阖的门,

两扇在风中来来去去的门

阴影对阴影




哦小囚室的四面墙


哦小囚室的四面墙。

啊四面惨白的墙

丝毫无误地对着同样一个数字。


神经的繁殖地,邪恶的裂口。

你如何在你的四个角落之间

扭拧你每日上炼的四肢。


带着无数钥匙的慈爱的监护人啊,

如果你在这儿,如果你能知道

到什么时候这些墙还一直是四面就好了。

我们就会合起来对抗它们,我们两个,

永远要多出两个。而你不会哭泣,

你会吗,我的救星!


哦小囚室的墙。

长的两面最叫我痛苦,

彷佛两个死去的母亲,在黑暗中

各自牵着孩子的手

穿过梦幻的

下倾斜面。


而我孤单地留在这儿,

右手高高地搜寻着

第三只手,来

护养,在我的何处与何时之间,

这个无用的成人期。




你如何追猎我们


你如何追猎我们,哦抖动着教条般

卷册的海啊。如何痛苦而巨大啊

你在发烧的日头的巢窟里。


你用你的手斧攻击我们,

你用你的刀刃攻击我们,

在疯狂的芝麻里乱砍、乱砍,

当波浪哭泣地翻身,在

漏下四方之风以及

所有的大事记录之后,千万只饰边曲折的

钨的大浅盘,犬齿般的收缩,

以及狂喜龟类的L字。


跟着白日的肩膀胆怯的颤抖

颤动着的黑翼的哲学。


海,确定的版本,

在它单一的书页上反面

对着正面。




雨雹下得这么大,彷佛我应该记起


雨雹下得这么大,彷佛我应该记起

并且添加我从

每一个风暴喷口搜集来的

珍珠。


这场雨千万不要干去。

除非如今我能够为她

落下,或者被埋葬

深浸于自每一处火迸射

过来的水里。


这场雨会带给我多少东西呢?

我怕我还有一边腰干着;

我怕它会猝然停止,留下我生疏地

在不可信的声带的干旱里,

在那上面,

为了带来协和

你必须一直升起,不能降下!

我们不是往下升吗?


唱吧,雨啊,在仍然没有海的岸上!




我在笑


一个小圆石,只一个,最底下的一个,

控制了

整座预感不吉、法老似的沙丘。


大气有了记忆与渴望的紧张

而在阳光下静静地坠落

直到它向金字塔坚持要它们的颈子。


渴。流浪的部落水化物的忧郁,

一滴

一滴,

从世纪到分钟。


有三个平行的三,

留着太古胡须的人

行进着333


这通告是伟大鞋店的时代,

是赤脚行进的时代

从死亡朝向死亡。




九只怪物


而不幸地,

痛苦时时刻刻在这个世界滋长着,

以每秒三十分钟的速度,一步一步地。

而痛苦的本质是两次的痛苦

而殉难的境况,食肉的、狼吞虎咽的,

是两次的痛苦

而最纯净的草地它的功用是两次的

痛苦

而存在的好处,是双倍的加害我们。


从来,人类之人啊

从来不曾有过这么多痛苦在胸间,在衣领,在钱包,

在玻璃杯,在屠宰摊,在算术里!

从来不曾有过这么多痛苦的感情,

远方从来不曾威胁得这么近,

火从来不曾如此逼真地扮演它

死火的角色!

从来,健康大臣啊,从来不曾见过

更致命的健康

不曾见过偏头痛从额头榨出这么多额头!

而家俱在它的抽屉里装着的是,痛苦,

心在它的抽屉里,痛苦

蜥蝪在它的抽屉里,痛苦。


困厄滋长着,兄弟啊,

比引擎还快,以十具引擎的速度,跟着

卢梭的家畜,跟着我们的面包;

邪恶不知道为什么原因滋长蔓延着

它是一场自生的洪水

带着它自己的泥土、自己的固体云。

苦难颠倒位置,以一种

叫水质的幽默垂直站立着的

函数,

眼睛被看到而这只耳朵,被听到,

而这只耳朵在放电的时刻敲了九下

丧钟,九阵哄笑

在麦的时刻,以及九声女音

在哭泣的时刻,以及九篇颂歌

在饥饿的时刻,以及九声霹雳

九声鞭响,减掉一声吶喊。


痛苦抓着我们,兄弟啊,

从背后,从侧面,

逼我们疯狂摄入电影,

将我们钉进留声机,

将我们拔开放到床里,垂直地掉进

我们的车票,我们的信;

苦难重且大,你可以祈祷……

因为痛苦的缘故

有一些人

被生出,一些人长大,一些人死去,

而另有一些人生出来但没有死,另有一些人

既不曾生也不曾死(这是最多的)。

并且因为苦难的

缘故,我从头到脚

充满哀伤

看到面包被钉死于十字架,萝卜

流着血,

洋葱哭泣,

谷类率皆成为面粉,

盐巴磨剩粉末,水逃开

酒成为戴荆冕的耶稣像,

雪如此苍白,而阳光如此被烧焦!

如何,人类的兄弟啊,

如何能不告诉你我已经无法再

我已经无法再能够忍受这么多的抽屉,

这么多的分钟,这么多的

蜥蝪以及这么多的

倒错,这么多的距离,这么饥渴的饥渴!

健康大臣啊:要怎么办呢?

不幸地,人类之人,

兄弟啊,要办的东西太多了!




白石上的黑石


我将在豪雨中的巴黎死去,

那一天早已经走进我的记忆。

我将在巴黎死去──而我并不恐惧──

在某个跟今天一样的秋天的星期四。


一定是星期四,因为今天(星期四)当我提笔

写这些诗的时候,我的手肘不安得

厉害,而从来从来,我不曾

感觉到像今天这样的寂寞。


西撒?巴列霍他死了,每一个人都狠狠地

锤他,虽然他什么也没做。

他们用棍子重重地揍他,重重地


用绳索;他的证人有

星期四,手肘骨

寂寞,雨,还有路……




强度与高度


我想要写,但出来的只有泡沫,

我想要说许多东西,而我却陷入僵局;

每一个声音的数字都是一笔数目,

每一座文字的金字塔都得有个核心。


我想要写,但是我只感觉到一只豹;

我想要用桂冠加冕,但它们却发着洋葱味。

每一个说出来的语字都与云雾对等,

每一个神或神子的出现都得经过预言。


既然这样,让我们去吧,去吃青草,

啜泣的肉,哀伤的果实

我们腌存着的忧郁的灵魂。


去吧,去吧!我已吃苦太多;

让我们去喝那已经斟酌过的,

让我们,啊乌鸦,去叫你的爱人怀孕。




饥饿者的刑轮


我发着臭气,穿出自己的牙缝,

咆哮,推进,

挤落了我的裤子……

我的胃空出,我的小肠空出,

贫乏把我从自己的牙缝间拖出,

我的袖口被一支牙签钩住。


谁有一块石头

可以让我现在坐上去?

即使是那块绊倒刚生产过的女人的石头,

羔羊的母亲,缘由,根源,

有没有这么一块石头?

至少那另一块畏缩地

钻进我灵魂的石头!

至少

刺马钉,或者那坏掉的(谦卑的海洋),

或者甚至你不屑于用来丢人的一块,

把它给我吧!


要不然那块在一场羞辱中孤独且被戮刺的石头

把那块给我吧!

即使是扭曲、加冠了的一块,在那上头

正直良知的脚步只一度回响,

或者,如果没有其它的石头,就给我们那块以优美弧度拋出,

即将自动落下,

以道地的内脏自居的,

把它给我吧!


难道没有人能够给我一块面包吗?

我将不再是一向的我了,

只求给我

一块石头坐下,

只求给我

(拜托你们!)一块面包坐下,

只求给我

用西班牙语

某样终于可以喝,可以吃,可以活,可以休息的东西,

然后我就会走开……

我发现到一个陌生的形体,我的衬衫

褴褛而邋遢

我什么也没有了,真可怕哪。




乞丐们


乞丐们为西班牙战斗

在巴黎行乞,在罗马,在布拉格

并因此,经由哀求、未开化的手,

鉴证了使徒们的脚,在伦敦,在纽约,在墨西哥。

他们参加了一份,向上帝苦苦

要求圣丹德尔,

一场迄今无人败过的竞赛。

他们把自己投献给古老的

苦难,他们怒吼,对个体哭出

群体的枪弹,

以呻吟攻击,

以单纯的行乞杀敌。


一个步兵的祈求──

他们的武器沿着金属向上祈求,

他的愤怒祈求,比凶恶的火药更能命中要害。

沉默的中队,他们以

致命的节奏发射他们的温驯

从门口,从他们自身,啊从他们自身。

潜在的战士,

将雷声的蹄铁钉上他们赤裸的脚跟,

邪恶的,数字的,

拖着他们惯用的名字,

面包屑在臀部,

一枝双管的来复枪:血以及血。

诗人向武装的苦难致敬!




给一位共和军英雄的小祈祷文


一本书长留在他死去的腰际,

一本书自他死去的身体萌芽。

他们带走了英雄,

而他有血有肉而不幸的嘴巴进入我们的呼吸;

我们汗流浃背,在我们肚脐的重担之下;

流浪的月亮跟随我们;

死者,同样地,也因悲伤流汗。


而一本书,在托雷铎战场,

一本书,在其上,在其下,一本书自他的身体萌芽。

紫色的颊骨的诗集,在说与

未说之间,

用伴随着他的心与道德讯息写成的

诗集。

书留下,其它什么也没有,因为坟墓里

一只昆虫也没有,

而沾血的空气留在他的袖边

逐渐虚化,没入永恒。


我们汗流浃背,在我们肚脐的重担之下,

死者,同样地,也因悲伤流汗

而一本书,我感动地看到,

一本书,在其上,在其下

一本书猛烈地自他的身体萌芽。




群体


战事完毕,

战斗者死去,一个人走向前

对他说:“不要死啊,我这么爱你!

但死去的身体,唉,仍然死去。


另外两个人走过去,他们也说:

“不要离开我们!勇敢活过来啊!

但死去的身体,唉,仍然死去。


二十个、一百个、一千个、五十万个人跑到他身旁,

大叫:“这么多的爱,而没有半点法子对付死!

但死去的身体,唉,仍然死去。


成百万的人围绕在他身边,

众口一词的请求:“留在这儿啊,兄弟!

但死去的身体,唉,仍然死去。


然后全世界的人

都围绕在他的身边,悲伤的尸体感动地看着他们:

他缓缓起身,

拥抱过第一个人;开始走动……




西班牙,从我这儿把这个杯子拿去


世界的孩子们

如果西班牙垮了──我是说如果──

如果她从天上

垮了下来,让两张地上的岩床

像吊腕带一样抓住她的手臂;

孩子们,那些凹洼的庙宇是怎么样的年代啊!

在阳光中我传给你的讯息多么早啊!

在你胸中原始的吵声多么急速啊!

在练习本里你的数字2有多么古老啊!


世界的孩子们,妈妈西班牙

她辛苦地挺着肚子;

她是手持藤条的我们的老师,

是妈妈兼老师,

十字架兼木头,因为她给你高度,

晕眩,除法,加法,孩子们;

饶舌的父母们,是她在照顾一切啊!


如果她垮了──我是说如果──如果西班牙

从地上垮了下来

他们将如何停止长大,孩子们!

如何年岁将责罚它的月份!

如何牙齿将十颗十颗地串在一起,

双元音化做钢笔的笔划,流泪的勋章!

如何年幼的羔羊它的腿

将继续被巨大的墨水池所绑着!

如何你们将走下字母的阶梯

到达悲伤所生自的字母!


孩子们,

斗士的子孙,暂时

压低你们的声音,因为此刻西班牙正在

动物的王国里分发生命力,

小花、流星,还有人哪,

压低你们的声音,因为她深浸在

她伟大的强热里,不知道该

做些什么,而在她的手中

头颅在说话,滔滔不绝地说着说着,

头颅,有发辫的头颅!

头颅,充满活力的头颅!


压低你们的声音,我告诉你们:

静下你们的声音,音节的歌唱,事物的

哭泣以及金字塔微弱的耳语,啊甚至静下

被两颗石头压着的你们太阳穴的呻吟!

压低你们的呼吸,并且如果

她的手臂掉下来,

如果她的藤条咻咻地鞭打,如果夜已降临,

如果天空在两片地狱的边缘地区间找到它的位置,

如果那些门的声音喧哗起来,

如果我来迟了,

如果你看不到任何人,如果钝的铅笔

吓倒了你们,如果妈妈

西班牙垮了──我是说如果──

快出去,世界的孩子们,快出去找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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