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至《什么能从我们身上脱落》
这首诗是冯至四十年代的名作。1940年,在沉默了十年之后,诗人开笔写他的《十四行集》。像蝉蛾的蜕变一样,人们发现,阔别十年的冯至已经换了新的面容:属于青年时代的浪漫主义情怀不见了,它被对抒情主体本身的冷静哲思与追问所取代。关于《十四行集》,冯至这样写道:“在抗战期中最苦闷的岁月里,多赖那朴质的原野供给我无限的精神食粮,当社会里一般的现象一天比一天趋向腐烂时,任何一棵田埂上的小草,任何一棵山坡上的树木,都曾给予我许多启示。”八十年代,诗人在一篇论歌德的文章中谈到歌德的一个见解:这位德国诗人将大自然称为“公开的秘密”,并把艺术看作此一秘密的“最可贵的解释者”,冯至写道:“自然无私地呈现在人们面前,供人欣赏和研究……”这些,都是我们解读本诗的钥匙。
这首诗是《十四行集》的第二首,题目是我们为了叙说的方便加上去的。在这首诗里,诗人把死亡看作生命的辉煌完成。有限与无限,死亡与新生,“脱落”与永恒,二者的相撞,形成诗的张力。在“蜕化的蝉蛾”般的生生不息的大自然的秘密循环中,诗人寻得了“舒开树身”的超越有限、超越死亡、超越生命的诗意。这是对人的死亡的通脱理解,对人的本真存在的一种言说。传达这样的诗意,最好不过的诗体选择也许就是十四行了。秘密循环的内蕴与回环往复的诗体有了极妙的融合。诗人在严整的形式中从容自如地写出了对人生的终极关怀。同时,我们也看到了中西诗艺的极妙融合。如果说,戴望舒是在自由诗创作上融合中西艺术的高手,那么,在格律诗创作上这高手就是冯至。长于起承转合、张弛交错的十四行与中国传统诗歌有较多暗合之处。它引起当时正在“诗体解放”后的“革命第二天”开始诗体探索的中国诗人的强烈兴趣就毫不足怪了。从二十年代开始,中国诗人为此付出了持久的努力。八十年间,闻一多、徐志摩、朱湘、柳无忌、卞之琳、郑敏、唐湜、陈敬容、屠岸、吴钧陶等等都写出了自己的华章。李唯建1933年出版的《祈祷》是中国第一部十四行诗集。1942年冯至《十四行集》的问世成了这一诗体已经成熟的标识。冯至的十四行,层层上升而又下降,渐渐集中而又解开,音韵穿来而又拆去,诗行错综而又严整,是中国十四行的一个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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