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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勒律治《老水手行》

柯勒律治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柯勒律治《老水手行》


第一部


这老年水手站在路旁,

来三个,他拦住一个。

“你胡子花白,你眼神古怪,

拦住我为了什么?


新郎的宅院敞开了大门,

我是他家的亲眷;

客人都到了,酒席摆好了,

闹哄哄,欢声一片。”


他手似枯藤,勾住那客人:

“从前有条船出海——”

“去你的!放开我!白胡子蠢货!”

他的手随即松开。


他眼似幽魂,勾住那客人——

那客人僵立不动,

乖乖地听话,像三岁的娃娃:

老水手占了上风。


客人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

没法子,他只能静听;

这目光灼灼的老年水手

把往事叙述分明:


“人声喧嚷,海船离港,

兴冲冲,我们出发;

经过教堂,经过山冈,

经过高高的灯塔。


太阳从左边海面升起,

仿佛从海底出来;

它大放光明,在天上巡行,

向右边沉入大海。


太阳一天比一天更高。

中午正对着桅顶——”

客人止不住捶胸顿足,

他听到箫管齐鸣。

新娘子脸儿红得像玫瑰,

她来了,进了厅堂;

一班歌手走在她前头,

点头晃脑地吟唱。


客人止不住捶胸顿足,

没法子,他只能静听;

这目光灼灼的老年水手

把往事叙述分明:


“海上的暴风呼呼刮起,

来势又猛又凶狂;

它抖擞翅膀,横冲直撞,

把我们赶向南方。


帆船飞奔,暴风狂吼,

斜了桅杆,湿了船头;

我们一个劲儿向南逃走——

像被人追赶的逃犯

脚踩着追兵幽幽的黑影,

低着头拼命逃窜。


起了大雾,又下了大雪,

天色变,冷不可支;

漂来的浮冰高如桅顶,

绿莹莹恰似宝石。


雪雾弥漫,积雪的冰山

明亮却阴冷凄清;

人也无踪,兽也绝种,

四下里只见寒冰。


这边是冰,那边也是冰,

把我们围困在中央;

冰又崩又爆,又哼又嚎,

闹得人晕头转向。


冰海上空,一只信天翁

穿云破雾飞过来;

我们像见了基督的使徒,

喜滋滋向它喝彩。


我们喂的食它从未吃过,

它绕船飞去飞回。

一声霹雳,冰山解体,

我们冲出了重围!


可意的南风在后边吹送;

信天翁跟着这条船,

听水手一叫,它就来到——

来啄食也来游玩。

接连九晚,云遮雾掩,

它停在帆樯上歇宿;

接连九夜,苍白的淡月

映着苍白的烟雾。”


“愿上帝搭救你吧,老水手!

你怎么惊魂不定?”

“我弯弓搭箭,一箭离弦,

信天翁送了性命!”



第二部


如今太阳从右边升起,

仿佛从海底出来;

蒙着一层雾,它半藏半露,

向左边沉入大海。


可意的南风照旧吹送;

少了那可亲的旅伴:

再没有海鸟一叫就到——

来啄食也来游玩。


我行凶犯罪,看来只怕会

连累全船的弟兄;

他们都念叨:全靠那只鸟

引来了阵阵南风。

“你怎敢放肆,将神鸟射死!

是它引来了南风。”


不暗也不红,威严庄重,

金灿灿太阳涌出;

众人又念叨:全怪那只鸟

惹来了沉沉烟雾。

‘你干得真好,射死了妖鸟!

是它惹来了烟雾。’


好风吹送,浪花飞涌,

船行时留下纹路;

这幽静海面,在我们以前

从来没有人闯入。


南风停了,帆篷落了,

阴惨惨,死气沉沉;

我们找话说,无非想冲破

海上难堪的沉闷。


中午,滚烫的紫铜色天上,

毒日头猩生似血,

它端端正正对准了桅顶,

大小如一轮圆月。


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天,

船停着,纹丝不动;

就像画师画出的一条船

停在画出的海中。


水呀,水呀,处处都是水,

泡得船板都起皱;

水呀,水呀,处处都是水,

却休想喝它一口。


连海也腐烂了!哦,基督!

这魔境居然显现!

黏滑的蠕虫爬进爬出,

爬满了黏滑的海面。


夜间,四处,成群,飞舞,

满眼是鬼火磷光;

海水忽绿、忽蓝、忽白,

像女巫烧沸的油浆。


有人在梦中得到确息:

是雾乡有雪国的神怪

一路将我们追逼折磨,

他藏的九口寻深海。


一连多少天滴水不沾,

舌头也连根枯萎;

人人都哑了,说不出话了,

喉咙像灌满煤灰。


全船老少一齐瞪着我,

那眼神何等凶暴!

我脖子底下没挂十字架,

却挂着那只死鸟。



第三部


日子真难过!喉咙像着火!

眼睛都木了,呆了。

日子真难过!受这等折磨!

眼睛快睁不开了。

勉强睁开眼,我望见西边

有什么东西来了。


起初像小小一粒斑点,

随后像一团雾气;

游动着,不断游动着,终于

显出固定的形体。


斑点,雾气,固定的形体,

游来了,越游越近;

它颠簸摇摆,左弯右拐,

像闪避水下妖精。


喉咙已焦枯,嘴唇也变乌,

不透气,哭笑两难;

都成了哑巴,都站着不动!

我咬破胳臂,嘬血润喉咙,

才喊出:‘是船!是船!’


喉咙已焦枯,嘴唇也变乌,

他们张着嘴倾听;

一听说是船,谢天谢地!

都喜笑颜开,还连连吸气,

仿佛在开怀畅饮。


‘快瞧呵!’我喊,‘它不再拐弯!

它来救我们出险;

海上没有风,也没有潮水,

它却直挺挺向前!’


西边的海波红如烈火,

黄昏已近在眼前;

西边海波上,临别的太阳

又圆又大又明艳;

那船形怪物急匆匆闯入

我们与太阳之间。


一条条杠子把太阳拦住,

(愿天国圣母垂怜!)

像隔着监狱铁栏,露出

太阳滚烫的大脸。


哎呀!(我的心急跳不停!)

那条船来得好快!

那就是帆吗——像缕缕轻纱,

夕照里闪着光彩?


像铁栏一样拦住太阳的

可是那船的肋条?

船上就只有那一个条子?

还是有两个,另一个是‘死’?

‘死’可是她的同僚?


嘴唇红艳艳,头发黄澄澄,

那女子神情放纵;

皮肤白惨惨,像害了麻风;

她是个精魅,叫‘死中之生’,

能使人热血凝冻。


那条船过来,和我们并排,

船上两个在押宝;

‘这一局已定!是你输我赢!’

她说着,吹三声口哨。


残阳落水,繁星涌出,

霎时间夜影沉沉;

怪船去运,声闻海面,

顷刻便消失无痕。


我们边听边斜眼张望;

‘恐怖’在心头喝我的血浆,

仿佛在杯中喝酒!

帆上的露水滴落下来,

灯下的舵手脸色刷白,

星光暗,夜色浓稠;

一钩新月从东边升起,

有一颗亮星,不偏不倚,

在新月脚下勾留。


星随月走,满船的水手

来不及哼叫一声,

都疼得乱扭,都将我诅咒——

不用嘴而用眼睛。


两百个水手,一个不留,

(竟没有一声哼叫)

扑通扑通,一叠连声,

木头般一一栽倒。


魂魄飞出了他们的皮囊——

飞向天国或阴间!

一个个游魂掠过我身旁,

嗖嗖响,如国响箭!”



第四部


“你叫我心惊胆怕,老水手!

你的手这般枯瘦!

你又细又长,胸色焦黄,

像海沙起棱起皱。


我怕你,你眼神好似幽魂,

你的手焦黄枯萎!”

“别怕,别怕,贺喜的客人!

我是个活人,不是鬼。”


我孤孤单单,独自一个

困守着茫茫大海,

却没有一位天神可怜我,

痛苦塞满了心怀。


这么多一表堂堂的汉子

都死了,木然僵卧;

成千上万条黏滑的蠕虫

却活了下来,还有我。


我看看腐烂发霉的大海,

扭头把视线移开;

我看看腐烂发霉的船板,

船板上堆满尸骸。


我两眼朝天,待要祷告,

祷词还不曾出口,

便听得一声歹毒的咒语,

我的心顿时凉透。


我闭上眼睛,老也不敢睁,

眼球跳动如脉搏;

不敢睁,怕的是天和海,海和天

闷沉沉的逼压我困乏的两眼,

还有死尸围着我!


死者肢体上冷汗已消失,

身躯不腐也不臭;

瞪我的眼神仍然恶狠狠,

一如临终的时候。


孤儿的诅咒可以把亡魂

从天堂拖下地府;

而死者眼中发出的诅咒

却更加可惊可怖!

受这等磨折,我求死不得,

有七天七夜工夫!


月亮姗姗登上了天宇,

一路上从不停留;

一两颗星星在她的左右,

陪着她静静遨游。


月光就像四月的白霜,

洒遍闷热的海面;

而在船身的大片阴影中,

着魔的海水滚烫猩红,

像炎炎不熄的烈焰。


那大片阴影之外,海水里

有水蛇游来游去:

它们的路径又白又亮堂;

当它们耸身立起,那白光

便碎作银花雪絮。


水蛇游到了阴影以内,

一条条色彩斑斓:

淡青,浓绿,乌黑似羽绒,

波纹里,舒卷自如地游动,

游过处金辉闪闪。


美妙的生灵!它们的姿容

怎能用口舌描述!

爱的的泉水涌出我心头,

我不禁为它们祝福:

准是慈悲的天神可怜我,

我动了真情祷祝。


我刚一祈祷,胸前的死鸟

不待人摘它,它自己

便掉了下来,像铅锤一块,

急匆匆沉入海底。



第五部


睡眠呵!天下无人不爱你,

你性情多么温驯!

赞美圣母玛利亚!她亲自

把你从天国送到了人世,

让你溜入我心魂。


甲板上那些空空的水桶,

早搁到一边去了;

梦中见桶里接满了露水,

我一觉悟醒来,下雨了。


嘴唇是湿的,喉咙是凉的,

身上衣裳也湿透;

梦中我想必喝了不少,

醒后更喝个不休。


我走动,仿佛在腾云驾雾,

身轻如一片羽毛——

莫非我已在梦中死去,

这游魂上了九霄?


我听见咆哮的风声:风起了,

还不曾刮到近旁;

而这些又薄又脆的帆篷

已在风声里摇晃。


高空里突然热闹非凡!

来去匆匆的闪电

恰似百十面火旗飘舞!

惨白的星星跳进跳出,

忽而亮,忽而不见。


风声越来越高昂尖锐,

帆篷呼啸如蓑草;

一块乌云泼下了雨水,

月亮与乌云紧靠。


那块浓黑的乌云裂了缝,

月亮还在它旁边;

闪电劈下来,不留空隙,

像高山瀑布冲下平地,

又像陡急的河川。


那阵风总也吹不到船上,

船自己动了,往前开;

电光闪闪,月光惨惨,

死者们哼出声来。


他们哼,他们动,他们站起来,

不开口,不转眼珠——

这等事梦中见了也怕,

醒着更觉得玄乎。


海上没有风,帆篷不动,

舵手却开船向前;

水手们又像往常那样,

一个个拉绳牵缆;

手脚都僵直,像木头家什,

鬼魂们驾一条鬼船!


我侄儿的尸骸与我并排,

两个人膝头相碰;

他与我合力拉一根绳子,

可是他一声不吭。”


“你叫我心惊胆怕,老水手!”

“沉住气,贺喜的客人!

死者们魂魄早已飞走,

并不是游魂又回到尸首,

是别有仙灵附身。


天一亮,他们就垂手歇息,

聚拢在桅樯四周,

徐徐唱出柔婉的歌声,

歌声又悠悠飘走。


听寰海周遭清歌缭绕,

这歌声飞向晨曦;

不久又缓缓飘回海面,

独唱与混声交替。


有时像是云雀的清音

从云端飘酒下来;

有时又像是百鸟啁啾,

都想让它们甜润的歌喉

响遍长空和大海。


时而像一片急管繁弦,

时而像笛音寂寞;

时而像天使高唱圣诗,

天庭也为之静默。


歌停了;但直到午刻为止,

帆篷还宛转吟哦,

那音调好比初夏六月里,

绿荫掩映的小河

彻夜向幽幽入睡的林木

哼一曲恬静的儿歌。


午前,海上没一点微风,

这船却安然行驶,

不急不忙,稳稳当当——

水下有神怪驱使。


在九口寻深海,有一位神怪

从雾乡雪国开始

一路跟了来,如今是他在

推动这条船行驶。

帆篷在午刻终止了吟哦,

船行也骤然中止!


这时,太阳对准了桅顶,

把船固定在海面;

可是一会儿船就动起来,

步子又短又艰难——

它一退一进,一回只挪动

船身长度的一半。


突然,船就像烈马脱缰,

猛一跳,向前飞驶;

热血咕嘟嘟冲上我脑门,

我倒下,不省人事。


昏迷中,我到底躺了多久,

不必说,不必细问;

我迷迷糊糊,还没醒过来,

耳边便听到,心里也明白

两个精灵在谈论。


一个说:‘凭基督名义,告诉我,

凶手是不是此人?

信天翁实在驯良无害,

即遭他利箭穿身!


那住在雾乡雪国的神怪

跟这船跟了许久;

他爱那海鸟,海鸟爱此人,

此人却是个凶手。’


另一个语调平静温婉,

如甘露滋润心头:

‘此人虽行凶,却已知悔罪,

他还会忏悔不休。’



第六部


第一个精灵

‘说吧,说吧,再说几句吧,

回答我一个问题——

这条船怎么走得这么快?

这海洋可曾出力?’


第二个精灵

‘海洋温顺得像一名侍童,

不起风,也不起浪;

他安安静静,亮眼圆睁,

望着天上的月亮——


月亮是向导,他向她请教,

仰仗她指点祸福;

你瞧瞧月亮:她俯视海洋,

那神情多么亲睦!’


第一个精灵

‘海上不起浪,也不见风来,

船怎么走得这么快?’


第二个精灵

‘在船在前面,大气被劈开:

后面,又合成一块。


飞上来,老兄!快飞上高空!

迟了只怕要误事;

等到这水手醒过来以后,

船就会慢慢行驶。’


我悠悠苏醒,船稳稳航行,

不冷不热的天气;

静静的暗夜,高高的淡月,

死者们站在一起。


密匝匝,死者们挤在一起,

甲板变成了灵堂;

两百双眼睛都向我紧盯,

那眼光寒似月光。


他们眼中的痛苦和诅咒

比生前丝毫未减;

我无法逃避他们的怒视,

也无法祷告苍天。


魔法终于解除了,我再度

望见碧蓝的海洋;

我放眼远眺,却再难见到

往日的清平气象。


对比一个人,胆怯心虚,

踏上了一条荒径,

侧身望一眼,再不敢回头,

只顾得拔脚逃命;

因为他知道有一名恶鬼

在背后牢牢跟定。


既没有声音,也没有动静,

一股风吹到我身边;

既不见水纹,也不见波影,

它不曾吹过海面。


拂动我头发,抚弄我面颊,

像吹过春郊绿野;

这股风夹杂着几分惊恐,

其实它温和亲切。


飞呀,飞呀,归船似箭,

却又安舒而平稳;

吹呀,吹呀,惠风拂面,

却只惠顾我一人。


美滋滋一场梦境!前方

那不是高高的灯塔?

那不是山冈?那不是教堂?

莫非我梦里回家?


船漂过暗滩,靠近港湾,

我哭着,祷告不停:

‘上帝呵!让我醒来吧,要么

就让我一睡不醒。’


港湾像镜子一般明净,

铺展得柔滑平匀;

月光洒布在港湾内外,

月影儿映在波心。


峭岩和岩上耸立的教堂

都在月光里闪耀;

高高的风向标稳定安详,

让静静月光朗照。


经月光浸染,这一片港湾

已变得银白雪亮;

蓦地里,红光闪闪的形影

纷纷涌现于水上。


那一群红色形影就在

离船不远的地方;

我望望甲板——哦,基督!

见到了什么景象!


见到了(我凭十字架起誓!)

甲板上尸身僵挺,

每具尸身上,都停着一位

红光遍体的仙灵。


这一群仙灵挥手不停,

好一派神奇景象!

红光闪闪,像红火盏盏

把信号传给岸上。


这一群仙灵挥手不停,

又全都默然无悟;

这肃静滋润了我的心魂,

好似雍容的乐曲。


我随即听到荡桨的声音,

听到领港人呼唤:

我掉头张望,只见水上

划来了一只小船。


领港人父子,一老一少,

正匆匆荡桨前来;

这满船尸首也妨碍不了

我这满腔的欢快!


我瞧见小船上还有一个人,

听嗓音,是那位隐者;

他正吟唱着林间野地里

他自己编的圣歌。

他会把信天翁血迹洗干净,

会帮我赎清罪恶。



第七部


海畔山坡上有一片林莽,

隐者就住在林间;

他唱的圣歌清朗而明快;

每逢水手们从海外归来,

他爱和他们谈天。


他清晨、午刻、黄昏都祈祷,

跪在膝垫上膜拜:

膝垫是老橡树一节残桩,

长满厚厚的青苔。


小船过来了,船上人说着:

‘这真是出鬼了!

刚才亮闪闪那些信号

怎么一下都没了?’


‘奇怪!’隐士说,‘我们呼唤过,

可他们全不搭理!

瞧这些破帆又瘪又干,

船板又歪又翘起!

这凄惨景象我从未见过,

除非是冬天,林子里


黄叶的残骸,一片片落在

溪水上,顺水浮漂;

簇簇常春藤让大雪罩着,

猫头鹰吃着狼崽,还朝着

树下的恶狼怪叫。’


‘老天爷!这里真像是有鬼!’

领港人叫道,‘我害怕。’

隐士却不慌不忙地说着:

‘怕什么!划吧,快划!’


划子挨近了这条大船,

我不动,也不开腔;

划子一靠拢这条大船,

便听得一声怪响。


响声在水下,越来越大,

越来越惊心动魄;

劈开波澜,猛撞大船,

船像铅锤般沉没!


这响声冲犯高空和大海,

震得我神志昏迷;

像淹了七天七夜的尸骸,

我在水面上浮起;

比做梦还快,醒了,我躺在

领港人小小划子里。


大船一沉没,便卷起旋涡,

划子也回旋摆荡;

一会儿四境都归于平静,

只山崖兀自回响。


我刚一开口,领港人立刻

叫一声,昏倒在地;

修行的隐士两眼朝天,

战兢兢祷告上帝。


我刚一拿桨,领港人儿子

便吓得神魂错乱;

他放声狂笑,笑个不了,

眼珠滴溜溜乱转;

‘哈哈!’他笑道,‘我明明见到,

敢情鬼也会划船。’


到底回来了!我踏上故乡

牢牢实实的地面!

隐士从小船蹒跚走下,

站不稳,腿软如绵。


‘帮我赎罪吧,修行的善人!’

我向那隐士哀恳;

他画着十字,答道:‘你说呀!

快说!你是什么人?’


像周身骨架被掰开卸下,

我这时痛苦万状;

不得不如实讲我的故事,

讲完了才觉得松爽。


此后,说不准什么时刻,

那痛苦又会来临,

又得把故事再讲一遍,

才免得烈火攻心。


我如同夜影,四处巡行,

故事越讲越流畅;

谁该听故事,该听劝戒,

我看上一眼便能识别,

便对他从头细讲。


新郎的宅院欢声一片,

客人们喧哗鼓噪;

花园凉亭里,新娘和伴娘

唱着悠扬的曲调;

你听!钟声响了,告诉我

晚祷的时辰已到!


客官!我曾经独自一个

困守着茫茫大海:

那样荒凉,那样空旷!

仿佛上帝也躲开。


我觉得,和众多信徒一起

上教堂虔心祷告,

那滋味,比参加婚礼华筵

不知要胜过多少。


和众人一起走进教堂,

和众人一起祷告:

老人和幼儿,亲朋和伴侣,

快活的后生,俏丽的少女,

一齐向上帝弯腰。


再见吧,再见!贺喜的客官!

请听我一句忠告:

对人类也爱,对鸟兽也爱,

祷告才不是徒劳。


对大小生灵爱得越真诚,

祷告便越有成效:

因为上帝爱一切生灵——

一切都由他创造。”


眼神清亮,胡子花白,

老水手转身走远;

贺喜的客人也默默离开,

再不去新郎的宅院。


他仿佛挨了当头一棒,

满腔兴致都消失;

到了第二天,他性情大变——

变得又严肃,又懂事。


杨 德 豫 /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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