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书籍：序言 ▎引子《神秘的幻术：降神附体风俗探究》附：书籍目录

姚周辉音流瑜伽研究

2024-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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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书籍：序言 ▎引子《神秘的幻术：降神附体风俗探究》附：书籍目录

作者：姚周辉

作者简介 姚周辉(1957～2012) ，教授，硕士生导师，温州大学民俗学学科奠基人，温州大学法政学院副院长，浙江省社区研究会副会长，中国民俗学学会理事，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

注：《神秘的幻术：降神附体风俗探究》一书出版于2004年。从Sant Mat的角度而言，附体对行人身心不利，而附体的众生多属第一境域里的低阶神明。（公众号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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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上个月，姚周辉先生把他的专著《神秘的幻术——降神附体风俗探究》手稿寄给我，要我写篇序言。3年前姚先生来我所服务的南开大学进修，他讲到对“斗阴拳”仪式活动的调查和研究，令我知道他是学问上的有心人；他表示要利用进修时间，阅读在工作单位见不到的图书文献，果然他抓紧时间贪婪地呑噬书本知识，使我知道他是肯于并勤于钻研的必将有作为的青年学者。现在见到他的书稿，很为他的成就而髙兴。承他的情要我写序，应当向他说几句祝贺的话。但是我对降神附体风习宿乏研究，只能就姚先生的著作发表一点浅薄的评论和提出一两个问题。

从前读明人凌濛初小说《初刻拍案惊奇》第39卷《乔势天师禳旱魅，秉诚县令召甘霖》，见其序说写道：

话说男巫女现，自古有之。汉时谓之“下神”，唐世呼为“见鬼人”。尽能役使鬼神，晓得人家祸福休咎，令人趋避，颇有灵验。所以公卿大夫都有信着他的。甚至朝廷宫闱之中，有时召用，此皆有个真传授，可以行得去做得来的。不是荒唐。却是世间的事，有了真的，便有假的。那无知男女，妄称神鬼，假说阴阳，一些影响没有的，也一般会哄动乡民，做张做势的，从古来就有了。直到如今，真有术的巫觋已失其传。无过是些乡里村夫，游嘴老妪，男称太保，女称师娘,假说降神召鬼，哄骗愚人。……见人家有病来求他，他先前只说救不得，直到拜求恳切了，口里说出许多牛马猪狗的愿心来，要这家脱衣典当，杀生害命，还恐怕神道不肯救，啼啼哭哭的，及至病已犯拙，烧献无效，再不怨帐他，疑心他，只说不曾尽得心，神道不喜欢，见得如此，越烧献得紧了。不知弄人家费多少钱钞，伤多少性命！不过供得他一时乱话，吃得些，骗得些罢了。律上禁止师巫邪术，其法甚严。也还加他“邪术”二字，要见还成一家说话。而今并那邪不成邪，术不成术，一味胡弄。愚民信伏，习以成风，真是痼疾不可解，只好做有识之人的笑柄而已。

凌氏认为：

①我国历来有降神附体风俗;

②真有能降神造福的神术，也有借降神诈骗的妄人;

③古代真传的降神术已消失，现行的邪术愚昧至极，连邪术之术也没有，而愚人却信服，是顽固的社会弊俗;

④告诉我们历朝政府禁止邪术，有对百姓负责的一面。

我还在说部笔记中，以及正史、方志、文集中多次见过关于降神附体的记载，那些资料的作者有信仰的，也有非难的。这些资料在我心中产生疑难: 以降神附体愚弄民众的骗术很可恶，但坏在何处我说不太清楚，与其相关的异常现象如何解释，不甚了了。我知道人体科学在各种学科领域中是属于最落后的一个，有待于这种学科的发展以解开降神附体之谜。看来我的认识水平比300年前的凌氏高不了多少。我正是抱着解开自己疑难的心情，饶有兴趣地阅读姚先生的著作。

我曾研究过清朝雍正皇帝的历史。这位君主一度得重病，让道士贾士芳诊治，开始颇见疗效，迭发上谕，褒奖他为“异人”，病还没好，又把他以妖人左道杀掉了，原因是他能控制皇帝。他治病时，“口诵经咒，并用以手按摩之术”。雍正帝说：“其治调朕躬也，安与不安，伊竟欲手操其柄，若不能出其范围者。”我那时不明白雍正帝为何出尔反尔，贾士芳的罪过究竟何在。现在似乎知道了：他施用催眠术，制御皇帝，虽见成效，但刺伤了唯我独尊的君王的自尊心，不把他治死不足以解心头之恨，这样的理解乃是受了姚先生著作的体验来观看姚著。

降神附体风习的研究，涉及多种学科，难度很大，尚处于探索阶段，姚先生的研究就是富有探索精神的表现。认识降神附体风习，需要运用人体科学、医学、宗教学和神学、文化人类学、民族学、民俗学、心理学、社会学以及历史学等学科的知识和研究方法，要把这些学科的知识综合起来运用。研究者很难同时具备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和人体科学的多方面的知识，所以降神附体风俗研究是相当难的事情。古往今来对它进行研究的颇不乏人，凌濛初就应算上一位。但古代科学不发达，人们不可能揭开降神附体的奥秘。现代的研究者，多是对降神附体及其风习作局部的考察和说明，还没有全面研究的科学著作问世。姚先生对此颇有感触，在书中对“缺乏多角度、多层次和系统而详尽的剖析”的研究状态表示遗憾，在给我的信中说要“集中笔力从催眠术、人体科学等近现代科学的角度研究迷信风习，这是一种开创性的工作，是鲁迅先生所说的第一次吃螃蟹似的尝试”。是的，姚先生把这一志向付诸行动，蒐集文献资料之勤，前已说过，他同时深入社会实践，进行田野调查。这样艰苦细致的工作，与青年学者的锐气、勇于进取的精神相结合，在降神附体风习领域作出了较全面的探讨，即考察了降神附体风习的起源、传承、传播、种类，降神附体的方法、手段、超常现象和功用的实现及其原因，降神附体中的骗局及其危害，涉猎了降神附体风习中的主要问题。姚著文字不算多，但研究的是降神附体风习的整个问题，确是开创性的探索。

姚先生的探索富有学术价值，我以为体现在三个方面：

其一论证与肯定降神附体活动有为人治病等功效，不纯是骗术。他经过两次实地观察斗阴拳活动以及调查访问，认为表演者的超常表现不是作伪所能做到的，是真实的表现。他肯定降神附体活动中有超智力、超体力、超毅力、超记忆力、预言、意念致动等表现。他并不把这些异常现象看作是超自然力的神的作用，而是人本身的作为（原因在第二点说明），所以他风趣地写道：“你就是神，神就是你！”在我国学术界对降神附体活动有一种完全持否定态度的说法，认为它是骗术。姚先生的肯定说，有可能被视为宣传迷信，传播唯心论，但是姚先生以科学为武器，有勇气、有胆识地表达自己的学术观点。

其二认为施行催眠术，诱发人体特异功能，造成术师和被试验者的超常表现，产生治病等效果，这就是所谓“降神附体”及其作用。姚先生认为降神附体的过程也即催眠的过程，进入催眠状态的人产生麻木拒痛现象，与催眠师保持“感应关系”；人们普遍具有特异功能，要表现出来，则需要进行训练诱发；人类普遍具有可暗示性及主动接受暗示的心向，暗示具有强大的有效性；催眠师及古代的巫师，采用行之有效的催眠方法和暗示原理，诱发人体特异功能，使被催眠者在迷狂状态中呈现出超智力、超体力、超视力、超听力、超味觉、超毅力、超记忆力、思维传感、意念致动、预测未来、洞察过去（追忆往事）的超常现象。因此，非骗术的跳神、走阴、扶乩等的卜问“灵验”，乃人体潜在特异功能中的预知能力发挥作用，圆光、走阴、跳神等的追忆往事，与“亡灵”对话，是潜意识的超常敏感和遥感能力能看到“残留图像”，听到“残留信息”；跳神者、舞仙童者、唱七仙姑者的不学自会跳、唱、舞弄枪棒，不识字而会书写，是超常智力的发挥。姚先生向读者解释降神附体的超常表现是人类本身具有的功能在催眠术作用下发挥出来，说它神秘，是原来人们不认识它，以神鬼观念解释它，从而使它的奥秘不易被解开。姚先生还特别指出：“所谓神授特异功能的实质，同样是人工（包括催眠，当然也包括气功、瑜伽、静坐、禅等）引发的幻视和幻象，而绝不是什么‘神使鬼差’的奇异功能”姚先生的这种认识论和方法论，我想可以用下列图示表示出来:

图1

姚先生运用人体科学的知识对降神附体风习的说明，持之有故，言之成理，确实对降神附体的奥秘作了揭示，作了很好的尝试。

其三对降神附体活动与认识中的神学、迷信观念作用的探究。姚先生既肯定了降神附体活动中的真实的也即科学的一方面，又没有忽视揭露骗子利用降神附体活动的欺诈作伪行为。真与伪都包含在降神附体活动中，如何去区别，去揭示呢？姚先生下了一番工夫，认识到降神附体活动中特异功能的局限性，它的成功率受被施术者的情绪、心情和精力影响，不是经常能成功的；还同巫师、术师有直接关系，他们有的不会催眠术，唯知装神弄鬼，当然达不到诱发特异功能的效果。姚先生列举了大量事例，揭露巫师的骗局，以及给迷惘者造成的悲剧。

应当指出，姚先生的这些学术贡献，是充分利用了当代学术界人体科学和降神附体风习史的研究成果，也有他自己的研究，并把它们融会在一起了，也就是说他有较强的综合能力，吸收了他人营养，酿造出自己的果实，这果实是精美的，它较成功地说明降神附体的奥秘，揭示这种活动中的真伪两方面，给真的方面以初步的合理的解释，是对降神附体风习卓有成效的探讨，是走在科学道路上的探索。

姚先生在从事他的创作时，抱有一种热忱，就是批判降神附体风习中的迷信活动，揭发巫婆神汉的愚民罪行，倡导科学，希望提高我们民族的科学文化水平，移易风俗，克服神鬼迷信。他认为降神附体巫风对迷信心态的持续存在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为恶人的犯罪活动大开方便之门。他对此深恶痛绝，也为这种巫风的死灰复燃而担忧。但他不是消极的，他要用自已的研究，科学地作出说明，以助于引导人们拒绝巫风迷信活动。事情还不在于他有批判的愿望，更重要的是他做细微的研究工作，深入进去，这才有可能达到批判的目的，帮助人民自己起来克服巫风邪术的影响，自觉地移风易俗，制止降神附体巫风的蔓延。这种科学的态度，与那些以简单逻辑否认降神附体活动中的异常现象的论者不同，后者虽有鲜明的态度，但缺少科学精神，不可能解决社会中存在的实际问题。姚先生有鉴于此，才不停留在简单否定论者的水平上。这种社会责任感是他深化研究的动力，从而给读者以更多的启示。为提高民族文化，为纠正社会陋习而奋斗，这才是文化工作者真正的 “社会效益”，而不在于去宣称什么主张。我国正需要姚先生这样的脚踏实地、勤勤恳恳地从事文化、教育、科学、经济、政治各项建设的人。与务实作风相对立的“假大空”风气，在十年浩劫时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今日也还有遗存，所以我说姚先生以其辛勤劳作给我们的启示已超过了他的著述。他的书远不能认为是十全十美的，但他的治学态度、他的赤子精神尤其可贵。

降神附体风习是神秘文化中的一种，研究的难度大；又属于俗文化，难以进入大雅之堂，所以学术界缺乏研究。这种状况决定，对它的研究亟待深入，对降神附体风习活动的剖析必须深化，这样大的任务，就不是一个人短时间里所能做到的。姚先生的研究成果还不能令人满意，还有着不如人意的地方。我因此想到几个问题，提出来和姚先生讨论，并向方家请教：

第一 降神术是一源的，还是多源的？姚先生认为巫术产生于北亚（或者说姚先生同意这一说法），批评多源说，但是对它的传播路线的描述却很不得力，缺乏资料，如引用索恩的观点，说澳洲土著是由东南亚和中国华南迁移去的，这就有了带去巫术的可能，但这仅仅是可能，不能成为定论。传播路线说不清，就难以使单源说站住脚。我想，巫术是原始宗教，并没有多少哲理，在“蒙昧时代”的各个地方的人类社会中均可以产生，因而是可以多源的，它不同于佛教、基督教、YSL教这世界三大宗教，只能是单源的。

第二如何在降神附体的一种活动中区分出科学与迷信的两种性质？这是一个复杂问题，姚先生试图加以解释，也确实有所说明，但归纳不够，特别是带有规律性的分析尚属欠缺。如在一个子目中讲到巫师的“骗术”，只是交代了一些现象，没有说清骗术之“术”是什么，因此，和姚先生另一个子目叙述的“骗局”，就没能很好地辨别它们的差异。迷信和科学蕴涵在降神附体活动中，把它们区别开来，是研究这一问题的首要任务，也是根本任务，弄不清楚，就会在科学与迷信、唯物论与神学唯心论之间摇摆，就很难成为科学的研究。

第三对巫师、催眠术、催眠者、“附体者”等降神附体活动的主要参与人的寿命似宜作专题研究。姚先生已指出这些人在降神活动中身体健康和神经健康受到影响，我以为可以把这个问题深入研究下去，对那些人的健康、死亡、年寿作统一考察，作一些计量的统计，以此认识特异功能与降神附体的关系。

第四坚持多学科的综合研究方向和方法。前面说过人体科学尚处于落后状态，与人类社会的科学发展不相适应，人们需要加强对自身的解剖，对自身的认识，只有人体科学发达了，与人体相关的现象，如降神附体活动，才可能被全面认识。当然，对人体的研究又不是孤立的，要把它同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研究结合起来，进行综合研究。实践这种方法的研究者，无疑地需有多种学科的知识，要有合理的知识结构。而人们的学习是分专业的，很难一下子具备各种专业知识，因此就要适当地补课，扩充知识领域，使自身的知识结构能够适应降神附体风习课题研究的要求，庶几较好地完成研究使命。相信姚先生在日后的研究中，会不断地提髙学术水平，会以更丰硕的成果贡献于社会。述此良好的祝愿，以为序。

冯尔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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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一

呈现在读者面前的，是一本探讨中华神秘文化中的降神附体风俗的专著。

何谓降神附体？何谓降神附体风俗？

降神附体，也称“请神附体（身）”、“神灵附体（身）”、“鬼神附体（身）”、“精灵附体（身）”、“降身”、“降灵”、“下神”等。对于降神附体现象，许多人可能没有亲眼目睹过,但对于有关降神附体的传说，人们也许并不陌生。在电影、戏剧、文学作品和街头巷尾的闲谈中，这类题材并不少见。在大家都十分熟知的中国古典文学名著《红楼梦》中，就有好几段描写。其中写得较为详细的是第一百一十二回“活冤孽妙尼遭大劫，死雠仇赵妾赴阴曹”，它活灵活现地描述了赵姨娘临终前被鬼魂附体的表现。书中写道：

……岂知赵姨娘满嘴白沫，眼睛直竖，把舌头吐出，反把家人唬了一跳。贾环过来乱嚷。赵姨娘醒来说道：“我是不回去的，跟着老太太回南去。”众人道：“老太太那用你来！”赵姨娘道：“我跟了一辈子老太算计我。”众人听见，早知是鸳鸯附在他身上。……

这里的“满嘴白沫，眼睛直竖,把舌头吐出”，写的正是赵姨娘被“吊死鬼”——鸳鸯附体。“我是不回去的，跟着老太太回南去，”以及“我跟了一辈子老太太,大老爷还不依，弄神弄鬼来算计我”这一番话,也是鸳鸯的口吻。说的是贾母死后,鸳鸯投环自尽，以及贾赦想收鸳鸯做小老婆，遭到拒绝，以后千方百计为难鸳鸯之事。这是已死的鸳鸯之魂附于赵姨娘之体并借着赵姨娘之口说出的话。

在我国当代著名小说家赵树理的小说《小二黑结婚》中，也有好几段关于降神附体的描写。其中一段写的是“老来俏”三仙姑为能与“看来好像鲜果”的小二黑“说几句笑话”，“托东家求西家要给小芹找婆家”。有个吴先生是在阎锡山部下当过旅长的退职军官，家里很富,才死了老婆。他在奶奶庙上见过小芹一面，愿意续她，媒人向三仙姑一说，三仙姑当然愿意。不几天过了礼帖，就算定了。而小芹已经和小二黑商量得差不多了，如何肯听她娘的话。过礼那一天，小芹跟她娘闹起来，把吴先生送来的首饰绸缎扔下一地。媒人走后，小芹跟她娘说：“我不管！谁收了人家的东西谁跟人家去！”于是——

三仙姑愁住了，睡了半天，晩饭以后，说是神上了身，打了两个呵欠就唱起来。她起先责备于福管不了家，后来说小芹跟吴先生是前世姻缘，还唱些什么“前世姻缘由天定，不顺天意活不成，……”于福跪在地下哀求，神非叫他马上打小芹一顿不可。

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写了几百个好鬼、恶煞、狐仙、五通之类的神鬼故事，书中关于鬼神附体的描述，更是多得不胜枚举。

除文艺作品和街头巷尾的闲谈之外，各种史料中关于降神附体的记载也不少。对此后面将要大量引用和介绍，这里就从略了。

“降神附体”在精神科中称为“人格转换”，即指人们感到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另一个神或者鬼。这时，人们从自己原来的人格，变成了另一个人或神或鬼的人格，以另一个人或神或鬼的身份说话或办事，“自己”已不能作主气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鬼和神，那么，鬼神怎么会“附到”人的身上去呢？这种现象到底应该如何解释？这，正是本书所要揭开的重要谜底。希望读者在读罢本书之后，能得到启发。

按照有神论者的解释，“降神附体”的含义有二:

一 是指相信神灵（实际上还应包括鬼魂、动物精灵等，全书同。）能降附于人体的观念。

二 是指人体为神灵所控制而出现的迷狂（也称“出神”、“失神”、“迷幻”、“狂幻”、“着魔”等）状态。

与“降神附体”的迷信观念相关，所谓“降神附体风俗”（简称降神巫风），即由巫师或其他迷信鬼神者在节日或日常举行的，通过祭神、祈祷、念咒、舞蹈等，将神灵请来附在自己或他人身上，使自己或他人成为神媒而为人解答问题、驱邪斩鬼、消灾治病的，具有一定群众性的仪式活动。

二

古老的神州大地上曾普遍流行过降神附体风俗，打开中国历史的巨卷, 无论是正史野史，还是方志笔记,几乎每一部都不乏这方面的记载：

《献帝起居注》：“催性喜鬼神左道之术，常有道人及女巫歌讴，击鼓下神（着重号为引者所加，下同）。”

《台湾通史•宗教志》：“台湾巫觋凡有数种……三曰红姨,是走无常，能摄鬼神，与人对语。九天玄女，据之以言，出入闺房，刺人隐事。四曰乩童，裸体散发，距跃曲踊，状若中风。割舌刺背，鲜血淋漓，神所凭依，创而不痛……”

《平阳县志•风土志》：“俗有降僮者，书符焚于童身，辄跳跃作神语。俗问以疾病，灾危诸事。……更有鬼附妇女身，言人休咎，曰灵姑，妇女尤迷信。”

《马关县志•风俗志》：“关亡，又名下神,女巫优为之。死者家属思亡者，请女巫为神。女巫行法，手执白扇，冥目坐凳上，少时身体摇颤，便谓神来。家属与谈生前死后情事，女巫能代亡者答之，盖谓亡者之灵已附于女巫身也。神去，谓之回马，信者妇女为多。”

《夷坚甲志》：“漳泉间人好持秽迹金刚法治病禳桧，神降则凭童子以言。”

《述异记》：“义熙五年，宋武帝北讨鲜卑，大胜，进围广固。军中将佐，乃遣使奉牲荐币，谒岱岳庙。有女巫秦氏,奉高人，同县索氏之寡妻也，能降灵宣教，言无虚唱。”

中国古代、近代降神附体风俗普遍流行的例子举不胜举。就是在人类文明进入21世纪的今天，降神附体风俗在我国的许多地方仍然残存。翻开全国各地的书籍报刊，我们总会看到为数不少的因迷信降神附体风俗而吃亏上当、甚至走上犯罪道路的报道。下面所引的，便是这类报道中触目惊心的三例：

1986年2月20日清晨，内蒙古赤峰市敖汉旗高家窝铺乡巴尔村李守海家聚满了人，为李守海母亲出殡。当亲友们“开棺”与其母遗体告别时都大吃一惊。只见李母脸和手青紫淤肿，脖颈留有掐伤,鼻翼被穿透，血仍不断的滴淌。见此情景，李守海的亲娘舅怒起心头，两记耳光扇在李守海的脸上并厉声追问：“说！你妈是怎么死的？！”李守海、李守玉、李守龙三兄弟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事情的起因原来是这样的：李母当年已年过花甲，因长年劳作，患了支气管炎，后又发展为肺心病，当年元月，她因病情恶化住进了医院, 但仍不见病情好转，李家兄弟便把母亲接回家中。回家后，李母病情更是每况愈下。由于大脑缺氧，致使她意识不清，常说胡话。处于病中的她,怎么也没想到，正是她一手拉扯大的儿子反而认定她是“黄鼠狼附体”!

2月19日下午，老大李守海在听母亲胡乱吃语时，凶狠地说：“黄仙，给你一把菜刀抹脖子吧！”说罢操起菜刀朝母亲床上的毡子乱砍, 顿时把老人惊醒了。

老人的惊醒，更使李确信母亲被黄鼠狼附体了。晚上8时许，李氏三兄弟开始给母亲治“老黄”。李守海找来一根大针，将老人按住，针从老人的鼻翼横穿而过。李守海见大针的效力不够，又换上锥子、铁钉。随后哥仨狠命地朝老人两肋、臀部乱打乱踢。老人一声接一声凄厉地哀叫，哥仨竟无动于衷！接着,他们拿皮鞋打，将老人的衣服脱光抬到室外去冻……惨无人道的折磨一直持续到次日凌晨，直到老人奄奄一息方才住手。

这之后，他们请来本村专爱装神弄鬼的李成维指导治“黄仙”。在李的指使下，李守龙给母亲灌凉水，李成维写好一道符贴在老人胸部，用犁锋压住老人胸口，让李守玉、李守龙轮流用脚踩，老人在尚未咽气的情况下被活生生地装进了棺材！（内蒙古《骏马》1990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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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4月280,沈阳市苏家屯区的于安贵听自己一贯装神弄鬼的弟弟于安长说：“有件不吉利的事降到于家头上了，冤家的鬼魂附在我嫂子身上，不把她治服咱家没个好……”当于安贵听说冤魂要害死于家3条命根时，就连连劝妻子接受“整治”。结果,妻子被其弟用剪刀戳来戳去折磨而死。而于安贵却听凭弟弟摆布，死死掐住妻子双肩，并在妻子死后搞起名为“换气”，实为奸尸的丑恶勾当。（辽宁《共产党员》1986年第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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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7月27日，陕西耀县演池乡西头村的张永民设坛封神，焚香化表，自称是“老鼠神”，说得罪了“老鼠神”会给人带来灾难。有迷信思想的村民于是把张家当作“老鼠神”庙，烧香磕头，搞得乌烟瘴气。后来,张永民不仅以“神”的旨意奸污妇女，且烧掉房子以开“财门”，并将救火的3个村民当场打死。（《陕西日报》1987年2月7日）

三

令人惊讶的是，降神附体风俗并非中国独有，它还是一种世界性的历史文化现象。翻开世界各地民族学、民族志的有关书籍，世界各地原始民族迷信降神附体风俗的记载随时可见。原始民族的人们大都相信巫师、术士、巫医等能使神灵附体。当神灵附体时，这些人便茫然无知，抽搐颤动,全身摇动，作出种种狂态和表情。这一切他们自己并不知道,而是神灵附在他们身上作出的。在这种异常状态下，他们口中说出的一切，都被看作是神附在他们身上说岀的，他们可以代神为人预言、占卜，探寻病因及治疗方法，乃至为人治病。例如：

神灵一旦降临在大洋洲波利尼西亚人的某一位术士身上，这位术士的身体便立即剧烈地颤抖起来，几至欲狂的程度。他四肢抽搐，口歪鼻斜，面容狰狞，两眼大睁，茫然失神。在这种状态下，他往往满地乱滚，口吐白沫，好像是神附在他的身上使他这样。他这时以尖锐粗厉、含糊不清的声音，喊出了神的谕旨。一旁侍候的其他术士们精晓这种仪式的奥秘，立即接受并向信士弟子们转告神的旨意（弗雷泽：《金枝》（上），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第142-143页。）。

印度南部图达人的卜者，能使自己进入一种癫狂状态，并用一种陌生的语言讲话，人们相信这是鬼神附体或是受到神的感应。

居住在美洲北端的爱斯基摩人的巫师为人治病时，用一种陈旧的、隐喻的、片断的词句所构成的特殊方言与其友好的精灵交谈，用鼓伴奏着唱一种巫歌，跳一种粗野的歇斯底里的舞蹈，命令鬼神恢复病人失去的灵魂。在表演中，巫师颤抖着，呻吟着，并使自己进入一种特别的精神错乱（迷狂）的状态之中。

非洲的布须曼昆人，每当群体中有成员得病，必须由一位“医生”来拔出他的病。在治疗的祭礼中，“医生”围着病人跳舞。他跳到病人前，然后探身靠在病人身上，一手放在他胸前，一手放在他背后，以引出罪恶的体液。“医生”尖声呼叫着，使劲拔出疾病扔到火圈后面。以后，这位“医生”的鬼神附体状态越来越深。他开始打呼噜，步履蹒跚，呼吸变得短促起来。由于他痉挛越来越剧烈，他的伙伴抱住他,保护他，直到最后,他的整个身体处于僵硬状态，仰天倒在他伙伴的怀里……

世界各地的原始民族是如此，就是在当今科学文化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照样流行降神附体风俗。如今早巳蔓延于整个欧美的“降神会”，就是“以鬼神附体者为中心人物而设法与死者通话的集会”。这种集会“通常在暗处或光线较弱之处举行，因为据说光线不利于人鬼相通。降神会一般有6～8人参加。参加者往往手挽手站成圆圈。如果听到据说是鬼神所发出的声音或鬼神附体者发言或者看到鬼魂，信徒就认为人鬼已经相通。有时恍惚听到不知从何而来的音乐充满房间，有时物体似乎自行移动，有时出现由附体者产生的‘外质’形成死者手、肢体或全身形象。其他人鬼相通手段还有鬼笔写字、入定灵言、扶乩等”（《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4）,第333页。）。

四

降神附体风俗是世界神秘文化中最为神秘的部分之一，也是中华神秘文化中最为神秘的部分之一。它扑朔迷离，比测字算命、卜卦占筮、相学堪舆等另一部分中华神秘文化更为先声夺人；从古至今，有神论的卫道士们往往视其为世上确有鬼神存在，“神灵能附体”、“妖孽会缠身”的“有力”证据; 崇尚神仙世界的信徒，更是跪倒在其脚下，五体投地，顶礼膜拜。然而，经朝历代不信鬼神的先贤们，则大多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抑或偶尔触其皮毛，便武断地极力抑贬，或斥为骗术，或责为糟粕，却又未能对其确实存在的诸种超常现象作出合理解释，反击之声是那样的苍白无力；偶有洞其脊髓者，却又蜻蜓点水般一晃而过，缺乏多角度、多层次以及系统而详尽的剖析。尽管降神附体风俗在社会的许多阶层中传播得极为广泛，然而在哲学和社会学等文献中却很少涉及这一课题，目前在这一领域中说教式的、训导式的态度仍占据着优势。实践证明，对于这样一种经历了若干个漫长世纪，包容了多门学科、多重心态和多种样式的复杂现象，仅凭单向、单面、零碎而又粗略的探究和说教式、训导式的态度是远远不够的;仅凭抽象的思想政治教育（或政治运动）是远远不够的;仅凭行政的和法律的强制性手段也是远远不够的。再加之迷信心态一旦形成便根深蒂固，很难破除,它会死死地缠住活人的灵魂。其结果便造成了如下局面：阳春白雪，少有应和；尔唱尔曲，吾行吾素。降神巫风在科学昌明的今天非但未泯，且有蔓延发展之势（不论是在经济发达地区，还是在偏僻落后的地方），当与此有关。怎样看待降神附体风俗，如何对其作出科学的、翔实的和令人信服的剖析，己成为我们抵制当前各种世俗迷信的泛滥，反击近年来神学思想抬头的当急之务。正是有鉴于以上情形和面对降神巫风的沉渣又在当代中国泛起的沉痛现象，我开始了对降神附体风俗的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