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凯文：在躺平和内卷文化下，寻找自我成长的空间
4月29日，汇集高校名师、心理学大咖的直播云联动开启“京、辽、鄂”三地高校“我爱我”跑步+读书21天健心计划。本次直播中，心理学专家徐凯文博士为大家带来一场题为《在躺平和内卷的文化下，寻找健康自我的成长空间》的精彩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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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为演讲文字稿：
在一个躺平和内卷的时代和文化下面，我们怎么样能够健康的成长。我还是挺愿意讨论这个话题的，当时给了我三个题目，我一眼就选了这个题目，因为我是一个临床心理学博士，也是个精神科医生，此前我一直在北京大学工作，在北京大学的心理咨询中心，负责全校的心理咨询和危机干预工作。所以这些年来我接触了各种各样的，不仅北京大学，也包括其他的主要是北京的高校大学生，然后实际上我现在接触中学生更多，还有更多的中学生也在接受心理咨询，心理健康的服务，所以我听到太多的关于内卷和躺平的故事，所以我想先从两个故事开始说起，心理咨询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则是保密原则，所以我不会谈到来访者的个人信息，我只是想跟大家分享一下他们的典型的心理状态和故事。
那内卷的故事是什么呢？我觉得内卷的故事是我听到的越来越多的故事，无论是中学生还是大学生，哪怕他是在一流的、顶尖的院校里面，他已经是非常优秀的，绩点非常高的学生，但是他会有这样一句话，就是说：“我不能够接受别人比我强，如果有任何其他的同学考试成绩比我好的话，我就会很难受，所以我要拼命努力，我一定要比他们，比所有人都做得更好”。
这个听起来就非常的卷，然后把自己搞得也确实精疲力尽，心身耗尽，我觉得这样的心态，就让我想到有一个很著名的中学教育的一个标语叫“提高一分，干掉几千人”，这样一种过度竞争的心态，实际上大概是导致我们现在很多心理健康问题的重要的根源，内卷这样的现象产生可能其实并不是偶然的，它有它一定的必然性，我等会儿会跟大家讨论更多一些。
当然内卷和躺平看起来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结果，一个是拼命的卷，拼命的一定要比别人强；躺平就是老子不干了，我就不干了。那我不干以后会有什么表现呢？我觉得，这个我们经常会把青少年的问题、大学生问题归到一个简单的结论上，这个大学生、中学生青少年，他为什么出问题呢？他网络成瘾了，他一天到晚玩手机，所以呢，他才出了问题，其实我觉得这里面有个莫大的误会，这个误会就是实际上网络成瘾，它是结果，不是原因，它是个伪问题。
我也帮助过很多所谓网络成瘾的大学生，我印象很深刻，有一个大学生，也是我们北大的学生，然后他原来学习成绩非常好，裸分考进北大，然后第一学期成绩很不错，绩点很不错，第二学期就开始打游戏，然后一直打到有一天他精神崩溃了，期末考试阶段，他还在打游戏，没有复习，搞崩溃了，他甚至出现了一些我们说精神病症状，幻觉妄想的症状，因为他在寝室里都觉得是在打CS，到处都有枪林弹雨这种感觉，甚至用车送到医院去紧急的救治。
我要说的是，为什么我们会陷入到所谓这种躺平，我就完全不学习了，然后就打游戏，或者就是一天到晚刷手机看抖音这样的状况，貌似好像是因为这个网络太好玩，抖音太好玩了，但其实不是这样子的。
用现在的青少年大学生的话来讲，并不是因为网络有多好玩，而是实在生活太无聊，学习太无聊，人生太无聊，所以玩儿游戏就是把我们的时间给浪费掉，去消磨掉，否则的话，空下来就更加没有意思。
所以，我要说的是躺平和内卷其实可能是一回事，他看上去是两个极端，但这个本质上是一样的。躺平内卷，内卷到一定程度一定会躺平，我刚刚跟大家讲的那个，在一流大学里面，绩点3.88的、3.89的，这样极端的成绩，非常优秀的学生他卷到不能允许别人超过自己，但是很快到了一定的时候，他就内心崩溃了，就休学了，就抑郁。
所以，内卷过度最后必然会躺平，然后躺平的原因可能就是因为过度的内卷，那为什么会内卷呢？
我觉得内卷的共同的根源就是我们现在是一个特别焦虑的时代。
我们人类越来越浮躁，越来越不安，现在是一个全球性的新冠疫情，今天早上看到的新闻，全球已经有5亿多人感染了新冠病毒，然后这个疫情还在不断的发生变化，有些西方国家已经躺平了，但躺平以后他们会发现新冠病毒的感染率越来越高，死亡率又起来了，又不得不在收紧防疫政策，我们国家现在也在经历，而且上海正在经历挑战，我现在在北京，我们也是两天一测核酸。
当两年多前疫情刚起的时候，我们以为它半年，顶多半年时间可以结束，现在我们完全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能够使这一场改变了整个人类生活方式，生存方式的疫情什么时候能结束。那么从心理学角度来说，这是一种非常典型的人类千年一遇的集体创伤，那在这种集体创伤下面，人们就更加焦虑了，你会发现，可能这个世界上最确定的就是不确定。
在这样一个焦虑情绪下面，其实人类虽然很智慧，很强大，但是有的时候也非常愚蠢，也非常幼稚。
这个愚蠢和幼稚最突出表现在于我们会被我们自己内心的情绪所控制和感染，当我们焦虑的时候，我们就会做出很多为了去除即刻的焦虑带来的不舒服的感觉，做出很多愚蠢的的行为。比如说：疫情这么严重了，现在全世界的各个国家，尤其西方国家都还在相互攻击，相互制裁，然后制裁不断的升级，好像显得自己特别有力量。但是，这个在从心理学角度来说，在很大程度上也是这场疫情带来的集体创伤的后遗症。这是一个重要的情绪的根源。
第二个重要的根源是价值感、意义感、存在感的缺失。刚刚有提到空心病，为什么在五六年前开始提出空心病的现象，是因为确实在大学生当中越来越普遍，我最近这些年大概有近100万大学生，接受了关于空心病的测评，我们会发现其实真的是非常普遍的现象存在。
我们在一个丰衣足食的时代，但是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上学？为什么要学习？为什么要去那么努力的去卷？好像卷的那个结果我这次考得比别人好一点我会感到好一些，但是接下来我会产生更强烈的恐惧，因为我不知道我下一次是不是还能够赢过别人。所以我们在这种焦虑的情绪下面，在一种价值观冲突的时代，我们实际上不由自主的深陷到一种心理困扰当中。
我昨天还在跟我一个大学生来访者讨论这样的问题，我是70后，我上大学的时候是90年代初。在我上大学的那个年代，是极少出现焦虑、抑郁，甚至自杀的问题。
在我整个上大学期间，像极端事件，大学生自杀这样的情况是闻所未闻的，而出现严重心理问题也是极其罕见的。所以那个时代大家都很平静，都没有那么多焦虑和抑郁，那焦虑抑郁从哪儿来的？我觉得还是跟这个时代有关系，跟这个普遍的焦虑情绪有关系，跟我们的价值观缺失有关系，跟我们不知道我们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要获取什么人生目标的迷茫有关系。
所以最后想跟大家讨论的是，那问题在那儿了，我们似乎也在抱怨是吧？我们觉得这个世界应该更美好，但实际上没有那么美好，那怎么办呢？
我想谈这样几点，第一个焦虑本质是什么？没有人不焦虑，大家都焦虑，焦虑是一种正常的情绪，喜怒哀思悲恐惊七情六欲，完全不焦虑的人，那大概是这个死人了，只要人活着，你总会遇到应激的情景，总会遇到你无法控制的事情，那我想这场疫情已经深刻地告诉我们，这个世界的最大的确定性就是不确定。所以焦虑本身很正常，但是为什么，什么时候焦虑变成了问题呢？就是焦虑变得过度了才是问题。
心理学有著名的一个研究的结论，我也非常同意，我们自己实际每天都有这种体验，我相信各位大学生也会有这种体验，这个体验是什么呢？就是你知道，这个无论是你学习还是工作，你遇到什么事情一点不焦虑，不是好事，然后过度焦虑也不是好事，实际上中等程度的焦虑程度是绩效最高的。
我也经常用这个来辅导大学生，完成他的作业、毕业论文。什么意思呢？就是我们保持u型曲线，就是多德森曲线，中等程度的焦虑。
我自己学医的，我们刚刚看到大连医科大学的同学，我自己是精神科医生，我本科学的临床医学。差不多30年前入大学那个时候，我们同学会发现到了期末考试阶段，你得拼命的背书，你背不出来就死定了，医学的特点就是没有什么好推论的，没有什么聪明才智，你背出来就行，背不出来就死定。所以呢，你知道期末考试阶段，我们班里就有一个同学，他在期末考试的时候他最淡定，我印象特别深刻，有一次我们都在拼命的背书，我有点事儿，中途从图书馆回趟宿舍拿个东西，我发现整个男生宿舍我们九二级的这一层楼当中，只有他一个人在那儿慢悠悠地洗衣服，他非常的从容淡定，那他从容淡定的结果是什么呢？就是我们班每一次考试他肯定是最后一名，那后来也没当医生。所以为什么他焦虑不起来，焦虑不起来背不出来，背不出来就完蛋了。但是大家知道有一种不出来的情况是什么？就是过度焦虑，焦虑到头脑一片空白，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经历过。所以呢，我要说的是第一个，它的特点和本质是什么？它是中等程度，是一个合适的状态，所以不是要不焦虑，我们完全做到理性平和，那是人为圣贤，不过我相信孔子大概也有焦虑的时候，释迦摩尼不知道有没有。所以，怎么办呢？
我要说的是从技术上来讲，我想跟大家提这几点建议：
第一个呢，就是先完成再完美。什么意思呢？就是你大概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有求完美的倾向，因为你求完美，以前考过很好的成绩，所以你尝过这个好果子，得到过奖赏，所以你觉得做到完美，这件事情会让你感到最好。但实际上，我们越是高难度的工作，比如说论文，或者说以后人生能遇到各种各样的要比参加一门考试难得多的事情的时候，那个时候你很难一蹴而就，所以必须要有这样一个心态，就是你先完成这件事情，所以你写一篇论文，你觉得你现在没思路，没有整理的完全清楚的时候，就把它写出来，是写的很烂的，但是很烂比没有好。先完成了以后，然后你能够确保按之前在规定的时间，交一个工作出来，然后你再去求完美，这个时候，我们大概能够完成这件事情。
第二个焦虑这件事情是什么？就像现在的抗疫一样，我觉得我们如果非要完全控制住这件事情才行，那大概就会失控。所以我们要先接受焦虑，才能够减轻焦虑。焦虑的特点就是你越想干掉它，相当于对它的重视和强化就变得越严重，所以能够接受焦虑，顺其自然，为所当为才是好的方式。
然后一点，跑步可以使脑内分泌神经递质、内啡肽，那么就会让我们感到身心愉悦，也会促进我们整个身体舒展，所以是有效的缓解焦虑的方式，身安，然后心安，身体放松下来，心理也能够放松下来。
最后，就是我刚刚说的可能更深层的问题。就是我们要去寻找我们的价值感和意义感。我们为什么很多时候焦虑，是因为我们觉得我们内心冲突，为什么内心冲突，因为我们在做自己觉得没价值和没意义的事情，就是只是为了学习成绩而学习，然后学习了以后就对自己所学的内容都感到讨厌，感到厌恶，是我们现在教育非常失败的部分。所以大家可能也会在这样一个功利的教育下感到很多困扰，所以我要说的是你已经是大学生了，你可能对自己的人生会有更好的把握，你需要去了解你真正内心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是最符合自己价值观的，最符合自己想要成为的人的这部分是什么？
现在是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是一个网络信息非常混乱的时代。前一段时间上海有很多负面新闻，我会建议我很多来访者，包括我自己就少看这些新闻，因为你也没有办法改变，人类信息传播的特点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所以我们接受各种各样的混乱的价值观，混乱的信息，实际上会造成某种替代创伤。所以我们大概要更加清晰和坚定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想要做什么样的事情，认准自己的目标，坚定不移的往前走就好。
那么什么样的事情够让人找到意义感和价值感，这是个很大的问题。我有这样一个建议，我觉得回归人的本质，回归人的美德。什么叫美德？就是真正符合人类良知的事情，中国文化有很多的这方面的阐述，我就不展开谈了。
总之如果你在做符合人性，符合人类的共同的美德价值观的事情的时候，你就能够充分的自我肯定，如果你在做自己都不喜欢和不认可，和你价值观冲突的事情的时候，你就非常纠结，就更容易冲突和焦虑。所以做事情的过程我们功利的心态只要看那个结果，我赚到钱，无论用什么方式都行，只要你越钻内心越矛盾，但是你要知道，就像学习一样，学习的过程中，你所获得的知识是远比学习成绩本身是重要的，这也是克服我们内卷心态的重要的方式。所以，水到自然渠成，过程美好，结果自然美好。
那么最后，我想说一点的是，就是什么叫幼稚的心态，婴儿的心态，就是要获得即刻满足。我今天肚子有点饿了，我马上哭，要哭到大人马上给我喂奶为止，但是什么叫成人？成年人就是我能够去寻求自己人生长远的价值和意义，而不只是只顾眼前。
那么，无论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国家，有对自己长远利益的考量，坚定不移地按照自己的目标去前行，最终就一定能够获得内心的平静、平和和最终意义上的成功。
好，这是我的简单分享，希望对大家有所启发，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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