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当事人问过你，生命有什么意义？
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比生命中存在意义更能帮助人活下去，哪怕是在最恶劣的环境下。
——Viktor Frankl
有没有一个当事人，曾看着你的眼睛，认真地问你这样的问题：
·人究竟为了什么活着？
·人生到底有什么意义？
·我要怎样继续我的生活？
……
生命意义从来是人类绕不开的话题。
以其著作《追寻生命的意义》闻名的意义治疗创始人Viktor Frankl，就将人对意义的寻求视为人生的根本动机，缺乏意义则是人的首要生存危机。而我们正生活在一个缺乏意义的时代，孤独又彷徨。
著名历史学家许倬云 / 十三邀
那么，在心理学家看来，“生命意义”究竟指的是什么呢？
研究者普遍认可，生命意义由三个基本成分组成(King & Hicks, 2021)：
·有序可解：明白人、物、想法等之间是怎样联系的，能理解自己的过去、现在与将来，并将自己的人生故事整合为一个连贯的整体
·目的：感到人生是有目标、有追求的
·重要：感觉自己对他人、对世界是重要的、有价值的
作为人类基本的存在议题，生命意义自然不可能在心理咨询中缺席。
在美国的一项调查研究中，有61%的咨询师表示，近期至少与一名当事人就生命意义这一主题进行工作；12%的当事人在进入咨询时就将自己的问题明确标定为生命意义问题，还有许多当事人随着咨询的进行，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困扰与生命意义密切相关(Hill, 2017)。
创建意义治疗的Frankl (1959, 1986)、存在主义治疗的代表人物Yalom (1980)、将意义治疗进一步扩展为意义中心治疗的Wong (2010, 2012)等，都提出了生命意义相关的治疗理论，并形成了相应的工作方式。
Frankl：意义治疗
维克多·弗兰克尔（Viktor Frankl）
奥地利著名精神病学家、神经病学家和意义治疗的创始人。他的著作《追寻生命的意义》讲述了他自己在奥斯维辛集中营的经历，并对意义治疗进行了介绍。这部作品被翻译成40余种语言，畅销全球。他的其他重要著作有《医生与心灵》、《心理治疗与存在主义》、《追求意义的意志》等。
Frankl认为，人需要的不是一种无焦虑的状态，而是为了一个有价值的目标作出努力和斗争。生命总是有意义的。而个体必须承担起自己的责任，通过自己对生命的理解来回答生命的提问。人们可以从三个方面发现意义：
·创造或投身于某种事业
·体验一些重要的事物（例如真善美）或爱一个人
·个人面对痛苦和不可改变的命运的姿态
总体而言，Frankl主张帮助当事人摆脱自我专注、投入生活。他提出的干预策略主要包括：
·去除反思：帮助当事人把注意力从自我关注转向寻找自身之外的意义（例如，发展对他人的共情）。
·洞察意义：帮助当事人找到一些连贯的模式来理解生活中的随机事件（通常，可以帮助当事人在过去的创造性成就、经历和对待痛苦的态度中找到意义）。
·苏格拉底式对话：通过提出开放式问题来引导当事人检查、发现与意义相关的愿望。
·矛盾意向法：鼓励当事人去做他所担心的事情，或希望他所担心的事情发生。
Yalom：存在主义心理治疗
欧文·亚隆（Irvin Yalom）
斯坦福大学医学院精神病学教授，存在主义心理治疗代表人物。著有《存在主义心理治疗》、《团体心理治疗的理论与实践》等经典心理治疗书籍，还著有《诊疗椅上的谎言》、《当尼采哭泣》等心理治疗畅销小说。
Yalom认为，人类有强烈的理解世界和寻找意义的需要，但同时，宇宙在本质上是随机的，并不提供意义。因此，他将人的存在困境描述为“需要意义的个体如何在一个没有意义的世界中找到意义？”在Yalom看来，意义是需要被建构，而不是被发现的。人们意义的来源包括：
·利他
·为理想奉献
·创造性
·享乐主义
·自我实现
·自我超越
对生命意义工作的几个要点是：
·检查是否需要优先解决当事人的其他问题（如死亡焦虑、孤独）。
·咨询师需要培养一种思考意义的观念模式：咨询师要保持敏感，用不同的方式倾听当事人对生命意义问题的暗示，且意识到意义在人们生活中的重要性。
·将“去除反思”作为生命意义工作的一种策略：让当事人不再关注自己、关注自己的不快乐，而是去关注自身人格中健全的部分，关注这个世界可能提供的意义。
·对意义的洞察：帮助当事人在看似互不关联的体验间构建意义，帮助当事人获得对过往经历影响的领悟。
·最重要的是，鼓励当事人积极地投入生活：一个人不能直接求得意义，意义感是投入生活的副产品。
Wong：意义中心治疗
保罗·黄（Paul T. P. Wong）
加拿大特伦特大学教授，个人意义国际网络与意义中心心理咨询研究所会长，《国际存在主义心理学和心理治疗杂志》编辑，主编书籍《人对意义的追求：理论、研究和应用》。
受Frankl的影响，各种意义取向的治疗逐渐发展起来。其中较有代表性的一个，是Wong发展的意义中心治疗。意义中心治疗是一个整合的、积极存在取向的疗法。它源于意义治疗，将个人意义作为核心，并吸收了灵性、关系疗愈、积极心理学、多元文化、叙事治疗、心理教育等多种元素。
意义中心治疗的基本干预策略包括：
·接受和面对现实
·相信生命是有价值的
·承诺目标与行动
·发现自我和情境的意义与重要性
·评估上述内容，并享受它们带来的效果
每一条干预策略又对应许多具体的技术和练习方式。
综合来看，这些理论（疗法）对生命意义进行工作的方式存在共同之处（Hill, 2017）：
·帮助当事人从自我专注、反刍转向对有意义活动的投入
·鼓励当事人探索并构建过往经历的意义
·鼓励当事人思考未来的目标、希望和渴望
各理论对于生命意义及其相关的工作已有了诸多论述，那么，咨询师们在实际的咨询实践中又是怎样做的呢？
咨询实践中的生命意义工作
美国马里兰大学的咨询心理学家克拉拉·希尔（Clara Hill）教授和同事就生命意义问题访谈了13位经验丰富的咨询师（Hill et al., 2017），结果发现：
咨询师们认为，寻找和发现生命意义是人性的本质，生命意义是当事人所有问题的组成部分。拥有意义是很好的，缺乏意义则被视为心理痛苦的标志。因此，生命意义需要在咨询中得到处理。
咨询师使用的干预策略可以归类为支持、探索、领悟、行动四个取向：
·支持：保持共情，在当事人努力谈论、发现意义的时候提供支持
·探索：通过提问、重述、情感反映等技术帮助当事人思考并开始标记他们的问题
·领悟：帮助当事人理解生命意义在他们生活中扮演的角色
·行动：鼓励当事人做出改变、改善生活，从而获得意义
看到这里，我们自然想问，中国的咨询师怎么理解生命意义，在咨询中又是怎样对生命意义进行工作的？
美国堪萨斯大学教育心理学系的段昌明教授与合作者访谈了12位经验丰富的中国咨询师(Duan et al., 2021)，发现：
咨询师们认为，生命意义涉及了自由、责任以及人生的价值，是人类存在的一个重要部分。生命意义的缺乏与未达成是当事人困扰的重要原因。当事人不一定会明确使用“生命意义”这个词，但他们谈论的问题——对活动失去兴趣、重大的人生决定、感到不被重要他人理解等等——却常常与生命意义有关。
在咨询中，咨询师们采取的干预策略主要有：
·挑战当事人使其扩展当前的生命意义或发展新的生命意义
·帮助当事人想象和计划未来
·鼓励当事人通过改变行为获得生命意义
对生命意义进行工作，会带来一些积极结果：增强当事人改变的动机、澄清成长方向，以及减少痛苦。
理论观点和研究结果都告诉我们：生命意义在心理咨询中至关重要！
人往往在困顿之时思考生命意义，但这也许不是一件坏事。
著名历史学家许倬云 / 十三邀
作为咨询师，我们可以吸取前人的智慧，和当事人一起面对“生命意义”的挑战。
或许，我们还需要做一个准备：
思考作为咨询师，我们的意义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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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马璐瑶 美编|吕满 审核|彭薇 编辑|闫玉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