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那座山、那个人

2016-08-28 康小明 太原道


 

孔子曰:仁者爱山,智者乐水。意思是好静的人喜欢山,好动的人喜欢水。我本好静,又生长在山西,故而喜欢山。去过山西的不少名山大川,但我却对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情有独钟,这就是位于太原市上兰村背后的慕云山。

一个人让慕云山出名,慕云山也让一个人出名。这个人就是我心中的英雄,绿化愚公袁克良老人。在百度里点击“袁克良”三个字,会出来铺天盖地的信息。



█ 袁克良


第一次听说袁克良和慕云山,是在2006年,在山西日报社工作的朋友带我们去的。那次在山上呆的时间短,但是我心中的震惊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随后不久,我又二上慕云山,试图真正走进袁克良老人的心里。

那是一个夏日,我开着越野车,踏上了寻访袁克良和慕云山的路途。汽车一路疾驶在尖草坪区的公路上,穿过上兰村,驶上一条弯弯曲曲的土路。路的两边是农民的果园,被过往的大卡车荡得灰头土脸,全无绿色。越过一道道山弯,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座全无美感的石头山,两边的山体被乱开采石料的人炸得斑斑驳驳,露出深层的石墙,就像一个人裸着胸怀。拐过一个弯,忽然出现另外一个世界:一座座郁郁葱葱的小山呈现在我的眼前,路旁的山坡上,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小树苗嫩绿嫩绿,远处的山坡更是长满松柏。这就是袁克良老人和他的精神家园。

绕过几道山弯,一座用荆棘条编织的山门出现在我的眼前,两旁的柱子上赫然两行大字:“继承当代愚公志,培养教育后代人”。门柱背后写着:“体现人生价值,造福子孙后代”。爬上一道坡,就看见了袁克良的小院。那是一个依山凿出的小院,有几孔窑洞,院子地面是用水泥抹出来的,有一口旱井来蓄积雨水,山上没有水,老人就是靠这眼旱井吃水。院子里,有一些被风雨冲刷褪色的展板,是区政府设置的,上面详细介绍了袁克良老人的事迹。小院墙上,挂满了政府部门和社会各界赠给老人的牌匾。比如:山西省爱国主义教育基地、太原市青少年教育基地、党员先进性教育基地等。




感慨之时,从窑洞里走出一位七旬老妇,满脸慈祥,高兴地邀我进屋,这是袁克良的老伴。窑洞内光线黑暗,分内外两间,外间的柜子上摆满了“当代愚公绿化英雄”、义务植树造林模范”等荣誉牌匾,墙上也挂满了锦旗。侧身通过一米长的狭窄通道,进入窑洞里间,脚下的空地只能容下三个人站立,两米见方的土炕周围,贴着毛主席,周恩来等领袖画像。袁老就是在这个窑洞里土炕上住了几十年。袁大娘是后来上山,在山上也住了十几年。暂别大娘,我顺沟而上,去寻找袁老,路边不时出现松鼠和野兔的身影,几只小狗见了我不咬不叫,反而是高兴地摇尾巴。在一片结满果实的果树下,我见到了袁老,他还记得我。袁老个头不高,满脸沧桑,破草帽、破鞋子、裤子上也有许多破口子,全无退休干部的影子。果树下,我们席地而坐,开始了对81岁袁老的采访。老人很健谈,说到激动处几次落泪。

1974年,受单位的委派,49岁的袁老肩负千亩荒山的绿化任务,带领一支绿化小分队来到这杂草丛生、野狼出没的蚂蚁沟。这里缺水少雨石多,种树很难成活,加上生活困难,条件恶劣,小分队成员先后都离开了,只有袁克良一个人留了下来,没想到,这一呆就是31年。恶劣的生存环境没有打消他的决心和斗志,没有住房,他凿孔窑洞栖身;没有水喝,他积攒雨水;没有电灯,他点盏油灯。他与天斗,与地斗,硬是把光秃秃的荒山变成了几百亩面积的花果山。慕云山干燥无水,白天种树很难成活,袁克良老人就利用晚上种树。补种、剪枝、灭虫害,月亮下面,都是他一个人的身影,他像呵护自己的五个孩子一样,精心呵护着小树苗。孤独和寂寞时时刻刻陪伴着他。他养了猫、养了狗、养了蜜蜂,闷了就和猫狗说说话。半个月他徒步下山去上兰村买粮食,来回十多里路。在他的影响下,五个子女也时常上山帮忙,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没有更多的经费来源,袁老就把自己的退休金都贴补进来,秋天果实丰收了,他出售一些,换了钱再买树苗。凡是来山上的客人和植树的志愿者,他都要端出水果,让大家免费品尝,他说这是胜利的果实,应该让群众共享。后来,袁老给蚂蚁沟更名为慕云山。回想起他当年辛苦种植了一百亩树苗被羊群吃光,回想起了他当年求助一些部门要求扶持被拒绝,回想起了毛主席等那些逝去的领袖人物,他一次次落下了老泪。在老人的眼泪面前,我们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安慰他。

老人的事迹慢慢被传开之后,许多媒体来了。中央电视台一位女记者徒步走了十里路,上山找到袁克良,送他一台收录机,邀请他去中央电视台人物栏目接受了采访。时任太原市委书记云公民上山看望袁老,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不看过程看结果,看了结果想过程。许多单位组织党员来了,许多学校组织青少年学生来了,许多志愿者来了,他们帮助袁老一起绿化这座荒山。沿途路上和山坡上,耸立着许多单位义务植树的石碑,有山西晚报林、有汽车自驾游俱乐部林、有志愿者林等等。电力部门为他免费架设了电线,交通部门为他免费修建了一条简易公路,林业部门为他免费提供树苗,许多单位和许多热心人都伸出了援助之手。

一阵轻风吹过,哗啦啦地树叶声在寂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清脆悦耳。袁老抚摸着足下的小狗,平静地道出了他对未来慕云山的规划和设想:一是多筹集资金买树种,扩大绿化面积;二是挖一孔窑洞,作为陈列室,供青少年参观学习;三是在山上修建一座养老院,让城市里的老人携儿带孙来这里度假;四是希望政府和社会各界继续关注慕云山,在政策和资金上给予扶持,早日把慕云山建成一个绿色生态园和旅游景区。这就是一个81岁老人的志向,真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告别了袁老,我开始沿着袁老植树的足迹进沟探寻。通往后沟的路很艰辛,路边的草藤伴拽着腿脚,石块垒出的台阶很陡峭,有的台阶只能放一只脚。空手上山都很费劲,我想象不出袁老是怎样扛着树苗、铁锹爬山的。爬上山顶,我已是大汗淋漓。登高望远,市区朦朦胧胧,看着漫山遍野的果树、松树、柏树、槐树,我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敬仰之情,我被袁老对大山的爱深深感动着,这种爱博大无私,撼天动地。他是慕云山的儿子,他更是人民的儿子。他用毕生心血浇灌了慕云山。他的誓言是:活着种树,死后看山。他活在自己的城堡里,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下午,我踏上归途,告别了袁老,那片净土离我越来越远,尘世离我越来越近。慕云山,让我的精神得到一次洗礼,明白了人生的价值所在。

以后的日子里,我又多次往返慕云山,看看老人,看看老人种的树。我喜欢那里的幽静,曾设想在山里静心写作。2012年,我曾带领单位党员,集体去慕云山过党日活动,听老人讲党课。2014年秋天,是袁克良老人进山种树40周年,我再次去慕云山,山里已经不寂静了,袁老已经89岁,仍然在种树,老伴已经去世。他的大儿子也参与进来,吃水改为山下水车往山上送,雇了几个果农帮忙,种了菜,养了鸡,柏油路一直通到了他的小院,山上盖起了一排砖窑,布置成了客房,接待来度假的人们。山上的树更多了,参观的人更多了,来义务植树的人也更多了。2015年,我再次上山,感觉90岁的袁老真的老了,他只能干点力所能及的活了,儿子已全面接手建设慕云山生态园,据说投资上千万了。我坚信,两代人的心血终究会建成那座他们心中理想的山。

那座山,那个人,在我心中留下了永恒的记忆。


直接点击以下文字链接,阅读推荐内容:

康小明:尴尬人生

康小明:高高竖立在恒山火烧岭上的丰碑

康小明:神头泉边,逝去的电力城

康小明:一位知青和一个山西村庄的故事

康小明:文革期间随父母下放大同的旧事

康小明:我在五中“闹革命”

康小明:一座机关大院和大寨在历史漩涡中的碰撞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