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李曙光：个人破产立法的中国特色

文/中国政法大学教授 破产法与企业重组研究中心主任 李曙光

来源：《民主与法制》周刊2022年第22期

个人破产立法的中国特色

李曙光

我国的个人破产立法可以追溯到2003年，这一年全国人大财经委员会成立了新破产法起草小组，着手起草一部符合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与改革开放需要的破产法，企业破产法草案稿中包含个人破产的内容，即破产法的适用主体范围包括“合伙企业及其合伙人、个人独资企业及其出资人”。然而，由于担心当时的社会经济条件不成熟以及社会公众对个人破产文化的陌生，2006年通过的企业破产法最终删去了个人破产的内容。

　　在这之后，全国人大财经委员会与相关部门一直在积极研究起草个人破产法，并于2006年年底，派出一个代表团赴美国、英国、德国考察，了解这些国家个人破产的有关情况。2020年12月，广东省深圳市通过了我国第一部地方性的个人破产条例。个人破产制度再次进入社会公众的视野。

　　2021年，企业破产法（修改）被列入全国人大常委会2021年度立法工作计划初次审议项目，但是未付诸实施。2022年5月6日，全国人大常委会公布2022年度立法工作计划，企业破产法修改案再次被列入年内审议项目，是否将个人破产制度纳入其中、个人破产制度该如何设计成为法学法律界讨论的热点。

　　笔者认为，我国建立个人破产制度十分必要，而且我国个人破产法的立法设计既要学习国际上的先进经验，也要考虑中国的国情，解决中国经济社会发展中的一些突出问题。具体来说，我国个人破产立法的制度设计要重点解决以下特色问题：

　　1.我国个人破产法的制度设计要有利于解决生活绝对贫困者的负债压力问题。我国个人破产制度不仅是市场经济的一个基础性法律，还有可能成为解决中国贫富差距的一部重要法律，成为共同富裕的一个底层制度。一则中国月收入一千元以下的低收入者有5亿余人，而且目前还有一千多万未能清偿债务的债务人；二则两年多疫情，许多个体工商户及小微企业倒闭，也会出现一批个人破产者。个人破产法是解决这些诚实而不幸的债务人的一种重要工具。因此，个人破产法的立法设计，就要重点考虑让那些“诚实而不幸”的低收入债务人比较便利地申请破产清算。

　　2.我国个人破产制度要有利于解决小微企业的经营者面临的经营性负债及生存压力问题，营造一个鼓励“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营商环境。为实现此一目标，应在立法中考虑降低小微企业主申请破产的门槛标准，同时鼓励小微企业经营者尽量与债权人达成重整协议。

　　3.我国个人破产立法要有利于解决中国城乡一体化，城乡二元结构问题，“城里人”与“乡下人”在破产法中应该平等。因此，享有宅基地所有权与承包地经营权的农户破产问题应该加以考虑。

　　4.我国个人破产立法要有利于解决破产耻感文化与“面子”问题。中国有数千年文化传统，视破产为不吉利的事情，又有“父债子还”的家族文化，一般在遇到不能清偿到期负债时，想尽各种办法去拖延或避免进入破产程序。因此，我国的个人破产立法要考虑债务人破产申请时的特别辅导程序，给符合条件的债务人正确的破产观念使其了解宣布破产程序的好处。考虑到这种事务的繁杂性与债务人的经济状况，建议设立公职管理人去帮助破产债务人申请破产。同时，应建构一个好的复权与个人信用修复制度。

　　5.我国的个人破产立法要有利于解决破产逃废债问题。在我国的民商事交易关系中，确实存在许多逃废债的情况，产生一批“老赖”，各种逃废债手段层出不穷，因此，我国的个人破产立法应考虑建构一个完善的阻隔、打击破产逃废债制度，个人破产的信息公示与共享制度就非常重要。另外，建立相应的破产刑事责任制度也很重要。

编辑：欧达苑  芦佳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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