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丨朱朱×七户優：在悬停的时间内凝固戏剧化的情境
🎦 视频丨“朱朱访谈七户優”。蜂巢当代艺术中心为七户優举办首次北京个展时摄制，2018年。
朱朱 对话 七户優
在悬停的时间内凝固戏剧化的情境
朱朱：
刚搬到这件工作室的时候，这儿是什么样的一个环境？
我看到你工作室里的很多东西是否都是多年伴随在身边的？是否有特别的意义？
七户優：
这里（工作室）內部的裝修都是我自己做的，包括地板和书架。
我很喜欢老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为了画画作为道具通过各种各样的渠道去收集的，慢慢搜集，找到自己喜欢的东西。
朱朱：
那这些东西是否能够说明你是一个怀旧的人？或是与你的童年记忆有关？
七户優：
确实是这样的。我喜欢去找一些有怀旧感的、和自己的记忆有关的东西。但同时在这个过程中美化自己的记忆。这些并不是真的伴随我童年的物品，而是一种存在于幻想的美好童年之中理应出现的一些东西。
朱朱：
比如兔子，在你绘画的早期阶段，兔子就经常出现在画中，之后也有所延续，它对你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七户優：
一开始，这只是和《爱丽丝梦游仙境》的故事有关。在这个故事里，兔子充当了一个“骗术师”的角色带领人们进入仙境，所以我喜欢上了这样一种存在。再加上我自己家里也养了一只兔子，所以兔子对我来说是一个很亲近的动物。
朱朱：
兔子应该是陪伴你成长的一个存在。但在另一件作品中，我看到兔子像变魔法一样，在两个女孩中间变成多个，形成一个轨迹。从这个时候开始，兔子是否变成了一个与时间或过程有关系的比喻？
七户優：
对我而言，我并未主动地去思考事情的发展。但正如你所说，兔子确实陪伴了我的成长，自然而然会让我有这样的联想。
朱朱：
看到你早期的作品《箱少年》我在思考你是否是一个性格非常内向的人？因为这样一种相对内向、封闭的性格，所以把自己藏在箱子里？同时又特别热爱幻想。
七户優：
我没有兄弟姐妹，所以在我成长的过程中，经常一个人玩。我常常钻到硬板纸箱中，或者爬到壁橱里。我很喜欢通过一个小洞，或是一个缝隙来观察外面的世界。反过来，我也很喜欢通过一个钥匙孔去看房间内部世界的感觉。
朱朱：
是不是这种窥视，会使得一个原本稀松平常的现实，变得富有戏剧性？
七户優：
确实是这样的，但这并不是一种偷窥癖，反而是因为从小就喜欢这样一种画面感——喜欢观看和被观看之间明显的区别。我特别喜欢一些初期的电影，像是把绘画连贯起来之后组成的动画，从钥匙孔看世界的时候形成的就是这样一种画面感。
朱朱：
据我所知，你在美院学习的是建筑专业。建筑方面的学习是否对你的绘画有所影响？
七户優：
这肯定是有很大影响的，但当时我也并非对建筑有深入的钻研。只是我喜欢把建筑的气氛带入我的绘画世界中。我并不是在画布上设计建筑，而是把建筑设计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作图的感觉，融合到绘画里。
朱朱：
我有一个关于空间的问题，帷幔经常会在你的作品中出现。在室内的空间挂上帷幔，是否会让这个空间，或是房间，形成一个舞台化的效果？
七户優：
是的。通过这种对自己工作室的操作，我想达到的效果类似于让人偶或真人模特都有一种模型感，而并非自然的感觉。另一个原因是，我对舞台剧的喜欢，去看舞台剧也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朱朱：
你迷恋这种模型感，是不是因为觉得我们的生命现在都是被社会或是被一种制度所操纵着？还是希望通过这种模型感去表达让时间停止的，永恒的一种瞬间？
七户優：
我的世界是和现实世界是完全隔绝的，从来没有想过让它成为投影社会的一面镜子。我一直想要追求的是一种人工制造的感觉。因为是绘画，所以希望它可以脱离真实世界的限制。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创造了自己的舞台，身在其中绘画创作，是非常刺激的体验。然后关于停止时间，我在做的事情，和摄影又不太一样，并不是在时间流内切割出一个瞬间，反而，是在一个停止的时间里，瞬间把所有的东西都浓缩，凝固在里面。
朱朱：
如果从纯粹的造型语言上来说，比如文艺复兴时期的绘画对人物的塑造，会让我们感觉到一种时空停滞的感觉。是不是你对文艺复兴时期会有一种喜欢或者是从那边得到的影响？
七户優：
关于文艺复兴的绘画，主要是接触得很早。小时候，父母给我买过一套古典绘画的画册，我非常喜欢，有时间就会去翻看，所以古典绘画对我的创作影响很深。在我绘画的时候，我喜欢在古典绘画中加入一些达达主义的荒谬元素。这样想，也可能就是超现实主义的东西了。我想在绘画中放入这一种两面性。
朱朱：
据我们了解，日本的亚文化是非常发达的，亚文化对你的影响是不是会显示在绘画当中？
七户優：
我对动漫等亚文化基本上没什么兴趣。当然，我很小的时候就像是大部分喜欢画画的孩子，都先是从模仿喜欢的漫画开始，但在某一个年龄段，非常想要突破那一种约定俗成的漫画表现方式，以致我对漫画有很大的反感。我对漫画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兴趣不大。但同时，有许多人通过亚文化作为契机认识并喜欢上我的作品，我对这样的人并不会拒绝。
朱朱：
你会用你自己制作的人偶去做模特，但你画出来的这个女孩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当然也有很少见的时候是直接画出了人偶。这样把人偶还原成一个活生生的小女孩的过程，对你是不是构成一个刺激？或者，这对你来说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七户優：
其实，理想而言我想从头到尾都画人偶。但是有一些地方，用人偶怎么都表现不了，所以我会请真人模特来是一种被迫的妥协。反过来，如果只用真人的模特，就能表现我所追求的不自然的感觉那也可以，但是真人也达不到这样的境界，所以和人偶是互补，成为我的模特。然后赋予生命的过程，当然是非常令人兴奋的。人偶是完全自己手工制作的，所以在制作过程中就已经感到了生命的存在。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但在绘画时我也常常是边对着她自言自语，边创作绘画。
朱朱：
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问题。因为一开始你主要是在画一个男孩，后来转向于主要在画一个女孩。在这样一种转变当中，是否在画男孩的时期是在画你自身的成长或情感和记忆，而当你选择以画女孩为主的时候，又意味着你对世界更多了一份旁观？
七户優：
老实说，我在画男孩和画女孩的时候心境没有太大的变化。画女孩的时候，也是把自己投影在她身上。但我想画的并不是一个真实的童年记忆，而是一个幻想中的童年。就是说，如果我的童年是这样的该有多好！所以我经常说，我的绘画就是我改写记忆的一个手段。所以我自己觉得自己是“骗子”，在画里面一直都在“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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