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了6000律师费，倒赔1,180,000.00？ | 明月说法

前两天有个新闻，说有个上海的律所，做遗嘱见证法律服务，收了客户6000元律师费，结果遗嘱被认定无效，法院判决律所向客户倒赔118万。

（图片来源：法眼观察）

欲知本案详情，请点击文末“阅读原文”链接。明月律师认为，本案案情可以归纳为一个问题：经过律师“见证”了的遗嘱，却被法院判决无效，律师该不该赔偿当事人？

遗嘱见证的律师认为：遗嘱应该是有效的，法院判的不对，不关我事，我不该赔。当事人认为：我找律师见证遗嘱，结果遗嘱被法院判无效，导致“到嘴的遗产”飞了，都怪律师，所以律师得赔。法院认为，都是律师的错，该律师赔。最后，法院不但判律师败诉，还向律师协会发了司法建议书，认为律师水平太差，不负责任，希望律协处罚这样的律师。

因为网上已经有了判决书（一审、二审），案情非常详细，明月律师就不再赘述案情，且发表几点浅见，供君参考：

一、悖论藏在哪里？

1、都说律师、医生地位高，但在中国，都是被打被砍的群体。事实上，中国的律师是弱势群体，有的潜逃，有的被抓，被吊销律师证的也不鲜见，被吊销了律师证后“遁入空门”的也不稀奇。本案的律师，收了6000元律师费，结果全所跟赔118万，这个数字，足以让一个小所灰飞烟灭。

2、看完判决书的你会发现，本案之所以判律所赔钱，是因为律所“见证”的遗嘱被法院认定无效。无效的理由是：遗嘱不符合代书遗嘱的形式要件。而因为遗嘱被认定无效，所以“遗嘱继承人”就没有了继承权，遗产被法定继承人分掉了。法院据此认为，遗嘱继承人原本可以拿到的遗产（现在拿不到了），这就是遗嘱继承人的经济损失，要让律所赔出来。看到这里，有人可能首先会问一个问题：遗嘱形式瑕疵，那遗嘱内容到底是不是真的？毕竟清明节到了，死者为大，死者的遗愿到底要不要尊重？那么问题就来了：

（1）、如遗嘱内容为真，为何法院不采信遗嘱？仅有形式瑕疵的遗嘱，遗嘱就无效？仅因为形式瑕疵，就不care内容，判决遗嘱无效，是不是侵害了死者（立遗嘱人）的权益？

（2）、如遗嘱内容不为真，遗嘱继承人本身就无继承权，为何法院还要判律师赔、要让本身就无权利的人得益（而且是全额得益）？

（3）、如果无法判断遗嘱到底是否为真，那为何让所谓的“遗嘱继承人”获得全部利益？

《继承法》第17条规定了：代书遗嘱应当有两个以上见证人在场见证，由其中一人代书，注明年、月、日，并由代书人、其他见证人和遗嘱人签名。

3、看完媒体报道，明月律师发现，律所喊冤叫屈，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遗嘱本身到底有没有效，本案并没有实质审理，而是直接援引另外一个案件的判决认定（认为遗嘱无效）。所谓另外一个案件，是遗嘱继承人和法定继承人之间的诉讼。本案是遗嘱继承人和律所之间的诉讼，遗嘱到底有没有效，法院应该重新、审慎地认定。这个其实和夫妻债务的官司很像，夫妻之间做个局，转移资产侵害债权人的利益，是可能发生的，所以当债权人来起诉时，法院应该对债权债务本身应该重新审理认定，而不应直接引用夫妻之间内部诉讼的法律文书。

再说下去，细思极恐，如果遗嘱继承人和法定继承人联手做局，一起坑律师，是不是可以得到双倍遗产……

二、问题出在哪里？

1、再来看看法院的观点，法院认为本案“代书遗嘱”无效，理由主要以下几点：

（1）、代书遗嘱形式不符合法律规定，在本案中被投诉人作为职业律师以立遗嘱人无力握笔为由，由代书人代替立遗嘱人签名，立遗嘱人仅在遗嘱上捺手印，且无其他影音资料佐证。立遗嘱人仅在遗嘱上捺印并不符合代书遗嘱的形式要求。   

（2）、代书遗嘱的订立过程不符合时空一致性原则，代书遗嘱应如实反映立遗嘱人的真实意思表示，应当由立遗嘱人当场陈述、代书人当场书写（打印）、见证人当场见证的时间和空间一致性形成的真实记录。在本案中被投诉人作为职业律师在听取立遗嘱人意愿后，既未当场制作谈话笔录、录音录像资料、亦未当场制作遗嘱，而是返回事务所后，由代书人根据自己记忆和已有资料整理文字版本，无法证明遗嘱内容系立遗嘱人的真实意思表示。

（3）、律师事务所接受委托业务不符合规范性要求，在本案中被投诉人作为见证律师在接受委托时，无视委托人的受益人身份，未在与立遗嘱人见面时补签委托手续，从侧面已对遗嘱内容有了提前的认知，遗嘱内容的主观成分增加，与客观公平的要求有悖。

2、针对法院的几个理由，明月律师提出以下几个观点：

（1）、律师认为当事人没有力气签字了，所以只能捺手印。对此，明月律师认为可以理解，但是整个过程没有影音资料（如全程录音、录像），确实是律师未尽审慎义务所致。此为失误应无疑。

（2）、法院认为代书遗嘱的订立过程不符合时空一致性原则，实际并无法律依据。律师先见证，后回办公室打印文件，貌似不违法啊。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律师要随身带打印机？当然也可以手写，但是这年头还有几个律师（除了会签自己的名字）还会大段大段写字的？法院说“根据自己记忆”是不可靠的，问题是短期记忆也不可靠吗？

这两位律师下午去医院和立遗嘱人谈好话，了解了遗嘱内容，连忙开车回事务所办公室打印遗嘱，然后再驱车赶回医院（大家对上海的交通状况应该是有所了解的，这两位律师的敬业精神可嘉），半天内医院--律所打个来回，两个律师的脑子就都出差错啦？记忆就不清楚啦？未必吧。都当律师老年痴呆啦？

（3）、法院认为立遗嘱人的兄弟姐妹来委托律师来见证遗嘱，是不符合规范的，因为兄弟姐妹成为了遗嘱受益人，所以这当中存在利益冲突，有违公正客观。明月律师对此也不敢苟同啊：

首先，立遗嘱人都卧病在床，签名的力气都没了，难道还要其亲自到律所办理委托手续？此时当然要身边的人来委托律师啦？而且身边的人是自己的兄弟姐妹，同胞情谊，此时不尽义务，更待何时？

其次，兄弟姐妹委托律师在前，成为遗嘱受益人在后。在委托律师的时候，遗嘱还没立呢？谁是受益人八字还没一撇呢。有何利益冲突？

再次，如果家人帮助委托律师的，以后都要提心吊胆了，因为好心可能办坏事（导致遗嘱无效）。难道以后遇到这种情形，要委托律师，只能去马路上找陌生人来办理委托？

三、以后该怎么办？

不可否认，本案这两位律师，勇气可嘉，专业欠缺。法院判的冤不冤？明月律师认为：略冤！本案是118万，要是涉及1个亿的遗产，那完蛋了，合伙人无限连带责任，全所跟着家破人亡了。当然，还有律师职业责任保险，前提是保险公司不拒赔。

那么面对与本案类似的客户，作为律师究竟该如何应对？明月律师提出以下几个建议，以供诸位参考：

1、最好不要做律师，如果实在要做律师，不要做家事律师。如果要做家事律师，最好不要去帮别人立遗嘱。

2、如果一定要帮别人立遗嘱，最好带此人去公证处立遗嘱，千万不要帮此人见证代书遗嘱，否则就是在你的职业生涯里埋下一颗颗不定时炸弹。因为你不知道，此人究竟何时会“走”……

3、如果一定要去见证（比如说当事人卧病在床，无法行走，去不了公证处了），那可以考虑见证自书遗嘱（让当事人自己书写）。自书遗嘱不需要见证就有效，所以我们律师去见证一下，即是无伤大雅，又可锦上添花。

4、如果当事人自书遗嘱的力气都没有，一定要律师帮忙见证代书遗嘱的，那么必须要有两个律师一起见证，最好再多带上几个助理，360度全景摄像、多机位，同步录音录像，然后及时刻录保存上传。录像好了以后，摄像机立刻封存，确保原始载体不被修改、删减，做好今后法庭争议时，可以随时拿摄像机去鉴定的准备。如果是手机拍摄，那手机最好也封存保管，总之千万不能遗失、或被偷走，否则就意味着丢失了音视频的原始载体，法官可能直接就不认可音视频的真实性，你连申请鉴定的资格都没有。

总之，明月律师认为，《继承法》在立法时，针对遗嘱的类型，本身就没有律师的一席之地（有“公证遗嘱”且赋予最高效力，但并没有“律师见证遗嘱”这一类型），律师们也应该认清自己的位置，不要去抢公证处的生意。与其火中取栗，去冒倾家荡产风险去赚将来可能暴雷的钱，还不如多认识几个愿意帮你好好做公证的公证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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