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插画师PK:我们在城市里来来去去,然后跑进他们的画里
▲《Every Person In New York》与内页
从2008年开始,纽约插画家Jason Polan开始了一个名为《Every Person in New York》的个人项目,立志要画尽每个纽约客,2020年1月,这位年轻的插画家因罹患癌症,带着未竟的愿望与世长辞。
十年多的时间里,除了留给世人的高达50000张纽约人速写,也带给了世界各地画者们记录城市的冲动。来自上海的自由设计师、插画师PK就用自己的实践——插画系列《Every Person in Shanghai》传递着这种力量。
城市永动,画笔不断。
▲《Every Person In Shanghai》,来自插画师PK
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2008年,Jason Polan在自己的博客上这样写道。
听上去仿佛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但Jason Polan却十年如一日地在街头巷尾不断画着。《纽约时报》曾多次报道过这位“执念”深重的插画家,称他是一位“永不停歇的画者”,他总是穿着T恤短裤棒球帽,外表憨厚,捏着一支Uni-Ball笔和一本圈圈笔记本,隐匿在人流中。
出于对纽约MoMA的狂热,他还画遍了博物馆内每一件展品并集结成册——《Every Piece of Art in the Museum of Modern Art Book》。
▲《Every Piece of Art in the Museum of Modern Art Book》
在他的启发之下,MoMA策展人发起了一个“Drawn to MoMA”的项目,邀请艺术家来用插画捕捉博物馆的日常片段——陷入沉思的参观者、排队的人、在长椅上瞌睡的人、举着手机对着《星夜》怎么也拍不够的人……更多的人加入了这场自发的观察和记录。
▲《Every Person In New York》
一代纽约客肖像
▲Jason Polan画像
人们翻看他上百页的作品集,在寥寥几笔的速写里,可以捕捉到普通人在一瞬间的凝固和放大。
虽然凭画而言,这些缺胳膊少腿的人像,笔法潦草,单独拿来一看并无可圈可点之处,但当它们以几万幅的篇张累叠而起,宏大与渺小的对照却令人震颤。借用普列维尔的诗句,此时此刻,“纽约是地上一座城,地球是天上一颗星。”人们在此幡然发现了一代纽约客的缩影和写照。
▲《Every Person In New York》
这些人拖着颤抖的,有时残缺的线条,似乎在纸上留下有一种流逝感。Polan的“快笔”也透露出一种急于捕捉的紧张感,让人感觉在纽约这样一座连生死都很匆忙的城市里,是没有慢工出细活的奢侈可言。
▲在街头记录的Jason Polan
▲《Every Person In New York》里,有时因为行人走得太匆忙、行动迅速,Jason的画里就会出现四肢凌乱排布,或是只有半个身体的情况,这些零碎与破裂反而造就一种“未尽之意”的艺术。
作家白先勇也这样谈起过写《台北人》的心境:“我觉得再不快写,那些人物,那些故事,那些已经慢慢消逝的中国人的生活方式,马上就要成为过去,一去不复返了。”Jason Polan描绘纽约人的小画在疫情封城后又被专栏作家们提上了《纽约时报》,因为那些生动的人物场景,一时间实实在在是凭空消失了。
▲Jason Polan的插画本
不论是画家、摄影师、作家、记者,在职业生涯的某一阶段总会生出“收尽世俗人心、烟火人间”的宏图壮志,但古往今来“众生相”往往是最难的命题作文。
因为一般描绘“众生相”的主题的作者,免不了会被自己的视角所左右,或居高临下,或将底层生活主观浪漫化。Jason Polan的笔触撇开了评判的意味,只留下了细致入微的观察。他说“教人画画并不难,难的是怎样教人去观察。”
▲在纽约地铁站画画的Jason Polan
爱画“小人”的艺术家
爱“画小人”的艺术家肯定不止Jason Polan一个,他能够成名可以说是一个奇迹,其作品技法上不如Julian Opie的识别度,风格上不如Keith Haring的街头潮流感,后两位艺术家同样是因为“画小人”而成名,但Jason Pollan却是一个更为纯粹的插画师。
▲Julian Opie笔下的纽约行人©️Rarity Gallery
Julian Opie的对混合媒介的运用,到符号化人像的概念,让他顺利地跨进了当代艺术的大门;而热爱街头涂鸦的Keith Haring也成长在波普文化盛行的美国,一时作为流行文化的旗帜而家喻户晓。
▲Keith Haring和他的著名涂鸦画©️Dazed
Jason Polan的珍贵之处是在群像描绘中保留的个体的高光时刻,用简单的几笔让这些渺小瞬间也能发光。躲在连帽衫里睡觉的胡须男、望着美术馆的保安、站着系鞋带的男子、捂着面孔的火车乘客、牵小狗的女人……让人们看见被重视的自己。在每一张画作的旁边,Jason Polan都会标注地点和时间。
▲《Every Person In New York》
“等项目完成的时候,我们大家要聚一聚。”这是Jason Polan留在个人博客主页上的最后一行字。虽然年仅37岁的Jason Polan永远地放下了画笔,相聚的约定也未能实现,但我们看见了这种记录的决心还在前赴后继地奔涌。
借此机会,IDEAT理想家对话来自上海的自由设计师、插画师PK,揭开他的插画系列《Every Person in Shanghai》与Jason Polan的隔空对话。与Jason Polan的即时速写不同,PK的创作方式是在现场速写,回来之后用iPad Pro和Apple Pencil“添油加醋”一番。
INTERVIEW WITH PK
FROM IDEAT CHINA
▲《Every Person In Shanghai》
1. 你最初被Jason Polan吸引是为什么?
早在Apple Pencil诞生之前,我就有习惯用手指在iPhone上做速写,比如地铁上在一站路的时间里捕捉到一个人的比例和动作,这对学画画的人是很好的基础练习。后来偶然的一次我被《Every Person in New York》这个标题吸引了,从这本厚厚的画册开始了解这位插画家。
▲《Every Person In Shanghai》
2. 从画画的角度出发,你觉得上海和纽约两座城市之间有什么共通之处?又有什么不同?
大都市的人是相通的, 城市的建设形态也越来越相似。如果一定要把上海和纽约作对比,我觉得纽约更有多元性,个性更鲜明。走在上海的街道上,年轻人越长越像,他们没有了口音,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其次,中国人也比较害羞,有时发现我在画他们就立即跑开了
▲《Every Person In Shanghai》
3. 《Every Person in Shanghai》你的个人关注点落在哪些片段?有哪些片段是你觉得即将消失的?
上海的老城厢一个接着一个地被改造为商业区,人情味、烟火气最多大地方正在消失。当然旧城区改造是必然的,我从小住在石库门,也不想将里弄和老洋房里的生活浪漫化。上海人说“螺蛳壳里做道场”,说的就是这些在狭小环境里苦中作乐的态度,我想要致敬这些在生活的无奈中保持乐观的人。
▲《Every Person In Shanghai》
4. 你觉得这种观察力是可以训练的吗?
喜欢画画的人与生俱来就有不差的观察和模仿能力,这种观察久而久之就变成了本能。我觉得现在的人观察力变弱了,走在街上也在看手机。我想既然大家都生活在屏幕上,我就把自己的插画发在朋友圈里,让你在手机里看到你错过的风景。
▲《Every Person In Shanghai》
5. 跟我们讲讲最近你画到的一个有意思的场景吧。
我在公园长椅上看见了这样一个场景:一个中年男人舒舒服服地睡在女人的大腿上,那个女人也甜甜地睡着了。长椅的背后是一顶法式喷泉,眼尖的人一看便知这是复兴公园。在这样一个下午,让人不禁好奇,这两个人可能是什么关系,他们有什么故事……
▲《Every Person In Shanghai》
6. 你画这个系列有多久了?坚持至今动力来自哪里?
目前为止积累了四十几幅,我希望在《Every Person in Shanghai》系列积累到一百幅满意作品的时候,或许能够以展览的形式和大家见面,或者集结成为册,做一本书送给上海。我给自己的唯一要求,就是要有趣,能给大家带来共鸣,也没有想要进入高雅艺术的雄心。
▲《Every Person In Shanghai》
7. 这个系列还会有续集吗?
其实《清明上河图》就是一幅北宋的《Every Person in 汴京》。每个城市都值得有人去这样记录它。
▲《Every Person In Bianj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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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大野
撰文、采访:Chris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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