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园神秘5号楼，半部厦门风云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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厦门曾将自己的名字送给一个地方。
让它代替这座城的所有人，去接待来自五湖四海的客人，也让它代替所有来过这里的人，记住那些难以追回的昔日时光。
那地方，就是虎园路16号，厦门宾馆。
厦门宾馆南大门旧景
1956年成立时，很长一段时间这里的客人都是国家领导人和各国政要，以至于对厦门人而言，它带有一种神秘色彩。
坊间传闻，5号楼里有一间总统套房，只接待那些新闻联播里的大人物；也有不具名的消息称，这里某个大堂挂的那幅水墨画，价值2000多万人民币。
但，直到这些泛黄的老照片一张张摆在眼前，人们才敢确信，原来传言都是真的。
1984年12月，邓颖超下榻厦门宾馆，身后为赖少其《海上明珠》真迹，价值2000多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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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赖丽云成为厦门宾馆的服务员，那一年她正好20岁。
上班第一天，她被分配到五号楼当客房服务员，而这栋楼恰好就是传闻里最常提到的地方。
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外宾和国家领导人但凡来厦门，全都住在厦门宾馆的五号楼里。这个神秘的地方一共分为6层，依山而立，中庭的小桥流水和厅中的破土巨石都是天然形成的景致。
邓小平在五号楼大厅与厦门宾馆员工握手
1楼是用餐的包厢，其中古色古香的绮筵厅还曾招待过邓小平；2楼到6楼都是客房，楼层越高，客人的来头越大，特别到了6楼总统套房，更是国家领导人下榻时的居所，对于服务员的要求自然也是极高。
当时厦门宾馆五号楼6楼的总套，在省内首屈一指
刚入职时赖丽云被安排到2楼客房，每天早上把整个楼层打扫干净后，和同楼层的服务员轮流值班。那个年代的客房服务和今天一般无二，难在要学会随机应变。
而赖丽云因为心思缜密，四个月后就从2楼升到6楼，在总统套房接待众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神秘贵宾。
1993年2月， 全国政协副主席谷牧下榻厦门宾馆
到了六楼，客房服务又略不同于普通楼层。
国内领导人大多没什么架子，亲切好相处，沟通起来也没什么障碍。
但外国政要来访时，大多带着随身保镖和随从，只有这些人才能进入房间，而宾馆提供的餐饮也只能送到门口，由贴身随从送入房内。
房门背后，就是另一个世界。
曾有一个来自迪拜的重要人物，他的随从要双膝跪地、双手举着餐盘，直到他口渴了，将盘中茶杯端起喝茶再放下，随从才能起身离开。
不过外国人大多有给小费的习惯，出手之慷慨，常常让这群20岁出头的小女孩乐开了花。比如时任贝宁共和国总统索格洛下榻宾馆时，给的小费足足抵得上她们半个月工资。
1993年2月， 贝宁共和国总统索格洛下榻厦门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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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6楼工作没几年，赖丽云陆陆续续接待了许多重要来宾，包括国家领导人雷洁琼、澳门特首何厚铧，还有不计其数来自五大洲的各国政要。
1992年时任新加坡总理李光耀访厦，他的客房服务员就是赖丽云。
这事儿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提前三四天酒店接到入住消息后，市警卫局进入宾馆准备安保工作，而宾馆各部门开始细致的安检和清洁工作，一切准备就绪后，贵宾如约而至。
赖丽云还记得，当时李光耀足足带了十多箱行李，不仅有衣服裤袜、生活用品，甚至连矿泉水和健身器材都一并带来厦门。光是将行李安顿好，他们就上上下下跑了好几趟。
时任新加坡总理李光耀和赖丽云合影
而且，这位新加坡总理还有一个习惯——晨跑。
那时在厦门宾馆当保安的戚师傅笑说，连续好几天早上，都会看到20多个人跟着李光耀身后一起跑步。
这里面既有李光耀的贴身警卫，也有国家派来的警卫，有厦门警卫局的警卫，也有厦门宾馆的警卫，浩浩荡荡一群人，好不热闹。
不过当时戚师傅已经进宾馆工作近十年，大大小小的世面早都见过。他印象最深的，还是他刚到厦门宾馆上班时的那场偶遇。
1992年10月， 新加坡总理李光耀下榻厦门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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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戚师傅还不过是个19岁的毛头孩子，因为应聘厨师时忘带菜刀，阴差阳错成了一名保卫科的保安。
刚开始上班没两天，他照常骑着自行车到厦门宾馆，刚骑到南大门，就看到三米一岗，警卫们笔直地站在路边，一直排到五号楼门口，足足绵延三五百米，气势威严壮观。
邓小平（二排右7）同厦门宾馆员工合影
不一会儿，一列车队开进南大门，每往前开几步，车边的警卫就将手举到胸前致礼，动作有力，整齐划一。
初出茅庐的戚师傅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他当即吓得把自行车往旁边一丢，愣愣站着，目送车队缓缓前行，就像一部庄严默片。
等他回过神去上班时，才知道原来是邓小平来了。
再之后，身为外勤的他也没能和邓小平有更多接触，只在五号楼里偷偷见过几回。可南大门的那一幕，却深深印在了脑海里，直到三十多年后依然清晰如昨。
1984年2月，邓小平视察厦门经济特区，下榻厦门宾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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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87年以前，进入厦门宾馆不仅要报上姓名，还要出示房卡，外面的人只见每天车队进进出出，一辆警备车开进去，又带着一列车队开出来，神秘得不得了。
一直到1987年，厦门宾馆才开始对外开放。
最明显的事，莫过于宾馆把明宵楼（今明宵厅）一层改造成舞厅，引领了当时厦门人的舞厅风潮。
而曾任明宵楼经理的海哥，见证了它最辉煌的那些年。
1979年，海哥（右）进入厦门宾馆工作
在那个工资不过百的年代，明宵楼舞厅的门票却一路从3块钱，涨到了30块钱，依然夜夜爆满。
舞厅里，月牙形舞池边环绕着精致沙发，一旁的舞台上，每晚都会有歌手献唱。许多当年在明宵楼唱歌的歌手，如今都已经成了电视节目里的评委老师。
其中最夯的是一个名叫阎洁的女歌手。
那时舞厅流行给歌手献花，献一束花要30到50元，而阎洁曾经一个晚上收了近百束，差点把舞台堆成花海。有些出手阔绰的老板，甚至会在花束里面塞现金，以突显自己对她的喜爱。
海哥（上）和员工合影
炙手可热的歌手，再加上海哥超前的营销手段，让明宵楼舞厅红极一时。
上世纪90年代，厦门人结婚的三大件是彩电、洗衣机和录像机，而明宵厅不定时举办的抽奖活动，头奖就是录像机。
人脉颇广的海哥，甚至曾邀请著名相声演员马季和他的徒弟到舞厅表演，当晚围观人群把舞厅挤得满满当当，一票难求。
那几年，能在明宵楼歌舞厅玩一晚上，就是厦门人最时髦的事。而这首舞厅传奇，也一直唱到2004年，才在众多新兴KTV的围剿下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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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多世纪以来，厦门宾馆带给老一辈厦门人的回忆和震撼太多，在这个物质泛滥的时代，几乎难以复刻。
这个曾经接待过众多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地方，如今早已揭开了自己神秘的面纱，就像一本还未写完的书，纸短情长，等着有心人去翻。
在厦门宾馆工作了三四十年的老员工们，大多还记得32年前，厦门宾馆五号楼曾经拆除重建过一次。
1985年，厦门宾馆5号楼旧景
爆破那天，正在执勤的戚师傅听到一声巨响，他好奇地跑到五号楼附近张望，铺天盖地的尘土四散，他好不容易才看见半身而立的五号楼。
被炸掉一半的五号楼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之后它旁边会建起六层楼高的新五号楼，并最终与它相连接，变成完整的建筑。
再之后，它们将一起走过漫长岁月。
一点新，一点旧，就像那个早已难以追回、却又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的厦门宾馆。
1985年的厦门宾馆（上）和如今的厦门宾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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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记者 / 郭小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