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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国勇:由一次历险而想到……

Music Weekly 音乐周报 2019-08-31



文 | 张国勇



一个国家交响乐实力的提升,取决于政府和社会对其重要性的认可、对其可持续发展的支持,更要重视人才的培养和积聚。这其中,青年指挥人才便是重中之重。音乐是时间的艺术,臻于至善却难以企及是其特性,面对由近百位优秀音乐家所组成的乐团,初出茅庐的指挥们想驾驭并完美呈现一场音乐会实非易事。


与其他表演专业不同,指挥的成长需要特定情境和条件,由于国内的音乐学院基本没有专门供学生艺术实践的乐队,所以课堂中毕业的学生,即便再优秀,也只能算是“半成品”,指挥的成长是靠大量艺术实践和曲目积累来实现的。可以想象,阅人无数且经验丰富的乐手,在面对青涩无味的“生瓜蛋子”以及他们“无厘头”的要求时,内心有多么痛苦和煎熬。我想,绝大多数指挥家都有过充满荆棘的成长之路,回忆起自己第一次与上海交响乐团合作的往事,至今仍不寒而栗。


那是1983年春天,我即将结束5年的大学生涯。上海交响乐团老团长、指挥家黄贻钧,特意让出一场本来就为数不多的音乐会,安排我和另一位同学登台作为毕业音乐会,这在当时的乐团是史无前例的。我指挥的作品是“贝五”第一乐章、“柴六”第四乐章、“德九”第二乐章。一个尚未毕业的学生,能执棒上交这样的一流乐团,简直就像做梦一样。几首作品在课堂上已经准备得滚瓜烂熟,是日,我信心满满地登上了过去只能仰望的指挥台,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如意算盘所打的那样……


排练开始,刚响起对音声,我的双腿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站上指挥台向大家问好,嗓子是干涩并带颤音的。想到不苟言笑的黄晓同老师坐在身后,更觉背脊凉意阵阵。鼓足勇气,一棒挥出“贝五”,按照教室里反复练习的套路,引子算是勉强过去,呈示部才过13小节,我发现小号“命运动机”的后半拍进入有些滞后,果断叫停并很客气地指出。起初小号老师没有与我一般见识,但好心的首席张䂀伦老师为了给我鼓劲,附和道:“没错,就是晚了!”这一帮腔可把小号惹毛了,冲着我怒道:“你——再——来!”顿时,排练厅的空气像凝固了一般,从头又奏到此,小号似乎是卯足劲要“给点什么”,大声抢了进来,引起一片混乱。我心中暗暗叫苦,却已不敢再停,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当进行到展开部的第二核心,管乐与弦乐之间二分音符对话的部分(199小节),强烈的音响中,管乐的问句饱满有力,而弦乐答句却用了两个下弓,这与自己脑中事先勾勒出毫无缝隙的音响效果大相径庭,不吸取教训的我又斗胆停下来说道:“这里的弓法,我希望是下上。”此语又捅了马蜂窝,四下望去,尽是疑惑否定的目光,大提琴首席毫不客气地提醒我:“两个下弓是我们上交延续了几十年的传统,贝多芬的战斗精神就体现在这两个下弓上。”我顿时愣住了,扭头用求助的眼神看着黄晓同老师,谁知他果断发声:“老师们说得对!不改不改,坚决不改!”这可把我彻底晾在台上。就在这紧要关头,张㬢伦老师站了起来,和蔼地叫了我一声:“指挥,你看这样好不好,弓法不改,我们大家把弓拉得满一点。”——首席的解围总算让我有个台阶下,使排练得以继续,音乐会演出也还算顺利。由这样一场演出作为指挥生涯的起点,我无疑是幸运的。在日后的成长过程中,我与张老师同台无数,他的敬业精神、丰富的乐队经验,一直帮助、引领着我克服困难,而他的“救命”之恩,我亦不曾忘怀。


1997年,我从俄罗斯学成回来,在某场音乐会与上交邂逅,曲目又是贝多芬《第五交响曲》,此时的乐团虽大多已换作新人,但张老师依旧坐在首席位置上。下拍的一刻,我内心涌动,不禁想起当年的窘迫,寻思着如何把弓法改过来,以报“一箭之仇”。当乐曲进行到那个戳心的地方,我却发现弦乐已经将弓法变作下上,无比“解气”的我,止住双手,用荡气回肠的语调,把往事原原本本地陈述了一遍,引起哄堂大笑。年轻的大提琴首席“趁火打劫”:“张老师,你现在要求两个上弓都可以的。”这更是逗得众人前仰后合……往事一叹而过,却见证了一个指挥成长的艰辛与不易。


时至今日,我依然坚定地认为,如果没有张䂀伦老师这份宽容与爱心,业界就可能缺了一位指挥、课堂少了一个教授。由此也引发思考,对于年轻的指挥来说,起点太高,初试锋芒便与一流乐团合作,虽履历可观,分值有加,却会将自己搁在“刀刃”上,一旦处理不当,反而不利于职业生涯的循序渐进。只有提升综合素质,掌握排练技能,学会与人相处,才能实现良性发展。


当下,中国交响乐事业的发展需要高水准的指挥人才,中国的职业乐团应对年轻指挥们的成长给予更多包容与善意、陪伴与耐心,并有责任扶持这些未来之星长久地走下去。我相信,逐步达成共识,营造和谐环境,中国的青年指挥队伍一定会日益繁盛,真正支撑起中国交响乐的未来。殊不知,今日的毛头小子,很可能是未来的总监、教授,或是驰骋乐坛的“卡拉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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