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需要更多“贵阳交响乐团”

贵阳交响乐团团长黄志明为指挥家余隆颁发荣誉证书

文 | 张听雨

6月7日，中国音乐家协会交响乐团联盟“指挥公益计划”第二期第六站来到贵州贵阳，由联盟主席、指挥家余隆执棒贵阳交响乐团演出“希望之歌”交响音乐会。演出前，乐团团长黄志明向余隆颁发了荣誉证书。

成立15周年，这支西南交响劲旅的能力和影响力如今有口皆碑。这样一支乐团还需要公益计划的帮助吗？事实上，“指挥公益计划”到贵阳体现出的更多是一种象征和态度，表达的是对民营乐团的支持与厚望：中国的交响乐事业，需要更多的“贵阳交响乐团”和支持古典音乐发展的人。


把最珍视的音乐带给乐团

余隆与小提琴家刘云志此次为贵阳交响乐团带来的皆是他们自己最珍视的音乐作品。2021年，他们在第一期“指挥公益计划”中为贵交带来俄罗斯音乐的两个面向，而这一次他们选取了德国浪漫派首尾的两位作曲家——门德尔松与马勒。

门德尔松音乐中的“外冷内热”，透明亮丽的清新音响与少年蓬勃的音乐朝气，在两位音乐家与乐团珠联璧合的配合中风采毕现。开场的《芬格尔岩洞》中最吸引人的是其中变化的音乐色彩，随着余隆指挥棒富有律动感的抖动，乐团活跃的音响仿佛让人看到、听到海浪的翻腾涌动。刘云志演奏的门德尔松《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沉稳而充满张力，德奥音乐中动机发展积聚的戏剧张力在他老辣的处理下动人心魄。

刘云志介绍：“1986年我22岁，到中央乐团演奏的第一部协奏曲就是门德尔松《e小调小提琴协奏曲》，由李德伦老师指挥。因为临时更换曲目，我只准备一周就上了台，压力巨大。但倘若当时我没有坚持下来，拒绝了这次演出，那么后续或许也就不会有如今的我。”马勒《G大调第四交响曲》则是余隆念兹在兹的作品，“这部作品漫溢着幻想和意趣，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愈发喜爱那些相对质朴、纯粹的音乐作品。”贵阳交响乐团的声音充满活力与动感，演奏全情投入，这具象化地体现在弦乐最后两档演奏家的积极状态。两位艺术家用一场充满青春朝气与浪漫柔情的音乐会，为这支今年刚满十五年的青春乐团献上祝福。

让艺术家有尊严地生活

数年前的一天，黄志明与贵阳交响乐团名誉总监刘云志探讨乐团发展直至第二天清晨四时，两个人来到一家牛肉粉店吃了一顿不知算是夜宵还是早餐的饭。黄志明边吃边看着刘云志，突然冒出了一句：“就算我不在了，这个乐团也要照样办下去！”

2009年，黄志明投资交响乐艺术的意向得到了贵阳市政府的大力支持，双方共同组建一支交响乐团的计划一拍即合。多年的企业经营管理经验和对音乐的传播梦想，注定了由黄志明担任团长的贵阳交响乐团将在国内音乐界独树一帜。贵阳交响乐团由乐团董事会管理，星力集团每年向乐团注资1200万元，市政府每年注资200万元，并将贵阳大剧院免费交付乐团用于演出排练和办公。很快，在董事会上黄志明决定用自己的钱“养活”乐团。“办交响乐团不赚钱，我不会强迫公司和我一起‘做公益’。”保守估计，迄今为止他个人对乐团的投入已超过2.3亿元，或许从未有哪个乐团有那么多支出是从一个个人账户打出去的。

像德沃夏克一样在剧院中拉过中提琴的黄志明对音乐充满了真诚的热爱，他对所生所长的城市也有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在贵阳，我希望丰富的精神生活走进千家万户。”黄志明对乐团的建设亲力亲为，在建团的前7年，无论音乐会规模大小，他都每天上午十点雷打不动地出现在排练厅。星力集团的员工私下对交响乐团的乐手说：“真羡慕你们，黄总每次在交响乐团都是满面春风，我们在公司可看不到他那么多的好脸色。”

15年里，黄志明与夫人、乐团人事总监、钢琴家王小星尽心尽力地对待每一位艺术家。黄志明说：“让艺术家有尊严地在贵阳生活，这样才能让贵阳交响乐团真正成为我们的城市名片。”这15年，乐团不接伴宴，所接商演都要求主办方保证上座率。有时演出怕观众不够，黄志明会组织公司员工出席音乐会。所有这一切，只为让艺术的种子能有沃土使之发芽，他们尊重艺术家的艺术理想，竭尽全力让艺术家纯粹地、艺术地在贵阳工作和生活。

最初，刘云志知道黄总与夫人要组建乐团，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是不是疯了，干这个不赚钱的。”嘴上“劝退”，但刘云志还是心甘情愿地加入了这个大家庭。为了帮助贵阳交响乐团，刘云志煞费苦心。他百感交集地表示：“我经历了贵阳交响乐团从建团到今天的风风雨雨，贵阳交响乐团前进的每一步，我都为之感到骄傲。” 

一切付出都是有成效的。一次排练完，乐团的团员去楼下吃牛肉粉，老板看到大家笑呵呵地说道：“我知道你们，你们是交响乐团的，你们加肉，我不要钱。”贵阳交响乐团已慢慢融入这个城市中，成为文化生活重要的一部分。

在困难中探索求变

作为民营乐团，贵阳交响乐团的难处显而易见——申请资金的困难比国有乐团大很多，申请渠道也窄很多。“国有院团可以向教育和文化部门申请资金，但很多部门会觉得民营乐团师出无名。”面对这样的机制，贵阳交响乐团却在其中找到求变的活力。黄志明设立基金，保证乐团能有保障、可持续地发展。贵州省与贵阳市也从一开始就对乐团给予多方面的帮助，成为乐团的有力后盾。

乐团音乐总监张国勇表示：“民营交响乐团的好处在于行事灵活，能最大化地实现艺术家的艺术理想。在这里，与艺术无关的不纯粹的事，乐手们都不用去想，他们可以在这里心无旁骛地做音乐。”余隆也表示：“我每次来都能感受到这支乐团的进步。尤其是乐手对音乐的渴望，和他们积极配合的态度，让我十分感动。在中国能有一支职业交响乐团太难了，这不只是乐手的艺术追求问题，还得有社会环境的支撑，有为城市打造文化品牌的有心人士的奉献，同时也得有像刘云志这样的艺术家的支持。比起北上广一线城市的交响乐团，贵阳交响乐团的存在和意义显得更难能可贵。我在这里看到了中国交响乐的希望。”

由于体制灵活，乐团从全球各地招聘到更多的国外音乐家，这些演奏家的到来一方面推动了乐团水平的提高，另一方面也带动了其他乐团团员进步。黄志明明确地表示，新人才的高薪引进，既要注意不能伤害那些跟着乐团一起成长起来的音乐家，也不能无条件地提高他们的薪酬，必须让这些优秀乐手带动老乐手们更快地成长进步，在乐团中形成一种相互学习、相互促进的风气。就这样，乐手的水平、乐团的水平慢慢地提升了上来。乐团每年有考核，有晋升机制，让乐手们有了更多的发展和上升空间。刘云志介绍：“五周年团庆的时候，贵阳交响乐团就进入了国内一流乐团的行列。作为亲历者，我并没有自吹自擂，每当我把专家们一次次请到贵阳指导和演出时，他们都说贵阳交响乐团的进步很大。”

除此以外，乐团的观众和乐迷也在国内独树一帜。6月7日的音乐会现场，马勒交响曲的四个乐章曲间无一人鼓掌。全曲结束，观众报以热烈掌声，就连二楼都有许多观众起立致意。音乐会前一天的乐迷讲座上，余隆、张国勇、刘云志、史振江、张橹、宋元明等音乐家与观众同台互动，乐迷反响热烈，许多新老乐迷踊跃提问。

然而，贵阳乐迷并不是一开始就如此成熟，作家杨骊记述贵阳交响乐团发展历程的《一座城市的交响》一书中写道：“乐团刚刚成立之初，观众不懂乐章间隔，乱鼓掌，乱叫好；不懂欣赏交响乐的礼仪，这一切都只能慢慢教。为此黄志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他在星力集团找了两个年轻的女孩,做了两个提示牌，每到乐章的间隔，就举着牌子走到观众席两侧，示意什么时候应该鼓掌、什么时候不应该鼓掌。几年后舞台两侧加了两个LED屏，专门有人在后台操作‘请不要鼓掌’‘请鼓掌’。”乐团还专门建立了举行乐迷活动与小型室内乐演出的空间，正是在这里的一场场活动、一次次普及，慢慢吸引更多观众走进音乐厅欣赏贵阳交响乐团的演出。

留下来的不仅是观众，还有乐团的乐手。大号演奏家胡明智是第一批进入乐团的演奏员，他回忆道：“我2009年8月正式加入贵阳交响乐团，今年是我在这里的第15年。在这里，你可以精力单纯地放在音乐上。从25岁到40岁，我个人的成长伴随着乐团的成长，我也在乐团里结识了我的爱人并组建了家庭。”双簧管演奏家富佳鑫表示：“乐团的工作氛围很好，还给我们安排了宿舍。我在这里很开心。”为了让音乐家有更多收入，乐团还开办了培训部门，让乐团团员在工余时间可以投身于教学。

贵阳交响乐团用音乐让音乐家与观众找到归属感。对于乐团的未来，张国勇表示：“一方面，我们要深耕本土，让古典音乐更加深入贵阳市乃至贵州省的文化生活；另一方面，我们要进一步‘走出去’，让乐团在不断的演出交流中进步、成长。”

余隆表示：“音乐的本质是分享，这是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我们需要让我们的听众、我们的支持者爱上音乐，这也是一支交响乐团对这个城市的意义。”张国勇说：“正如意大利美第奇家族的赞助成就了无数艺术巨匠，今天的我们也需要像黄志明这样有情怀的、爱音乐的人支持交响乐事业。”中国的交响乐事业，也需要更多“贵阳交响乐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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