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 | 当抑郁症摄影师和精神病友互拍,他们看到了什么?
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精神卫生中心公布的数据显示,2015年我国各类精神障碍患者人数在1亿人以上,严重精神障碍患者人数超过1600万。五年前,摄影师张新民在一场车祸中受伤,愈后被诊断为睡眠障碍、轻度抑郁。随后,他进入克拉玛依人民医院精神科接受治疗。因缘际会,身在病房中的他尝试拿起相机与精神患友们互拍。于方寸之间的取景框,我们得以一瞥摄影师与精神患者的双面镜像。
图/文:张新民
编 辑:Fotol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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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师手记】
2011年春天的午后,我坐上班车前往克拉玛依人民医院的精神卫生康复中心。穿过门诊楼往北,精神科病房在一栋即将要被拆除的老楼房中。到了二楼,我开始瞥见防盗门后有几个人走动。
精神科共安置了近90名患者,楼房门口设有二道铁锁,40多名轻度弱智、抑郁症与轻症状的患者住在二楼,一楼则是40多名入院较久的“老病号”。2012年底,占地面积1万余平米的心理卫生中心大楼竣工,并投入使用,他们有了新家。
在车祸中受伤后,我时常失眠、焦躁,被确诊为睡眠障碍、轻度抑郁。进入精神科后,我尝试拿起相机,也把相机交给病房的患友们,企图从彼此的镜框中照见自我。
然而,这并非易事。
▲白天,精神科患者们在大厅看电视。大多数人喜欢看探索、考古、恐怖以及战争片,少数几个看娱乐和综艺节目。在新疆塔城地区克拉玛依人民医院精神科,这里共安置了近90名精神病患者。
▲老病号和护士一起照顾新来的患者。刚入院的患者站不起来了,由护士扶着吃了点东西。精神科有两层楼,40多名轻度弱智、抑郁症等轻症状的患者住在二楼,一楼是40多名进院更久的“老病号”。
▲两名护工给患者洗头。在精神科里,有部分无法自理的患者由家里雇请护工每天24小时护理,这也为医院减轻了负担。
▲患者们聚在大厅里一起玩牌、看电视。经常服药的老病号抗药性强,基本上对药物已经无反应。
▲一对护工夫妇和他们照顾的一位患者。护工说,这里太无聊,患者不出病房时她也不能出去,“如果私自出去出事可不得了。”
▲症状轻的患者能生活自理。一位正在打水的患者手臂上有一个刺青“STOP”。
▲在医院里,患者不允许携带火机,抽烟需要到指定的地方。香烟由科室统一管理,每个人每天定时发给九根。
长期克服不了自卑、狂躁、抑郁的“老病号”,完全在自我封闭状态之中,他们对外界并不感兴趣。他们有的因意外劫难而发病,还有些因家族遗传史,或因家庭破裂、家庭暴力后受到刺激而发病。
一位刚入院的患者哭着说:“我不做梦……我睡觉可以……我想回我的家……我不想住……再不闹了……我想回去……我不到处发疯了……开药回家吃……我不乱跑”。
另一个患者则对他说:“不要哭……你哭了我的心里也难受……听我的话啊……你不是答应我不哭了吗?”。后来得知,这个老病号刚来时也是情绪低落沮丧,晚上经常一个人跑到大厅,现在只要有新的患友或探视的家属来,她就在一遍耐心地倾听。
久而久之,他们也形成了自己的社交圈。
当大家都逐渐熟悉我的到来后,我把数码相机给他们去尝试拍摄。大部分女患者都喜欢拍照,或者拍别人。一个听觉和语言功能部分丧失的患者,平时喜欢在人们旁边观察。她拿着相机进入每一个病房找人拍照,后来大家都喜欢围着她转。
他们对我有了好感,也逐渐开始把镜头对着我,通过取景框看到了我的模样,正如我观看他们时那样。
我把相机给了另一位女患者,她翻来覆去只拍了黑暗中的一扇铁门。她说:“就是因为这两道铁门,我才到这里面来的”。
后来,我把拍摄他们的照片用美图软件进行PS,根据他们每个人的性格特征处理成不同风格,打印出来发给大家。从那里以后,每当他们从窗户看到我走近时,都会显得很高兴。
一位经常看着我拍照的老者,主动过来找我聊天。他小心翼翼地戴上折叠眼镜,自顾自地就说开了。“我家什么都没有,我是流浪者”他微笑着轻声说。
▲中午休息时间有人提议想听音乐,一听到歌曲声,患友开始跟着节奏跳起了舞。
▲一位患者搭着家属的手。在精神科里,症状严重的患者会有家人长期陪同。相对而言,在家人陪伴下,他们情绪更加稳定。
▲精神科从将要拆除的旧楼房搬到过渡病房,医院保安、护士长、医生全部过来协助组织,引导患者到过渡的楼房去。患者们拎着东西,排队前往新病房。
▲一名患者正在为同伴编辫子。在精神科,患者要力所能及地自己洗衣服,这样也有助于培养他们的自理能力。
▲两人在窃窃私语,她们喜欢一起聊天、唱歌,以及讨论每天吃的东西。
▲他们每天有2-3小时的康复治疗时间,可以运动、听音乐、做操、做仪器脑电波等。在新楼还未交工之前这是唯一能做的康复治疗:脑功能治疗仪——主要作用是增加脑血管的弹性,增强血液循环,引导脑功能秩序。
▲一名患者偷偷在墙边打电话,他们有时候会乱拨电话,因此病房内不允许使用手机。按规定,只有在说明情况得到批准后,才可以使用医生办公室的电话。
▲一名女护士在走廊透过小窗口往病房探望,查看房内情况。精神科护士一周值班40小时,每15分钟会进房查看一次,她们坦言,夜间值班时会感到害怕,甚至幻听到有人在房间讲话。
▲一位患者回家后返回医院,带来了一束香气四溢的丁香花插在床头花瓶。
▲一名患者趴在门框上。当摄影师和患友们逐渐熟络起来后,有的人不再躲着镜头,而是坦然面对。
▲夕阳斜照进病房,患者在床上休息。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精神卫生中心公布的数据显示,2015年我国各类精神障碍患者人数在1亿人以上,严重精神障碍患者人数超过1600万。精神卫生问题现已成为重要的公共卫生问题和社会问题。
▲透过阳光,一名患者用手在床头映射出鸽子的影子。他常常会跟患友聊起上学时的趣事,那些骑着自行车和同学出去郊游的往事。
白天的大部分时间里,我和他们一起聚在大厅看电视、玩扑克牌,听到歌声响起,他们也会不由自主地起舞。他们每天有2-3小时的康复治疗时间,用来运动、听音乐、做体操,以及做仪器脑电波等。
这些,都会被患友们一一记录下来。
出院后,我和精神科的医生护士人员一起到禾木村度假。我不经意间听到医生向别人介绍我时,说道“他没有病,已经痊愈了”,那时我的心里五味杂陈。这让我想那些曾经在病房的患友们,当他们对着我按下快门时,脸上那种好奇的样子。
【看见 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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